刘盆子想了三天,试图解开这个死局,找到自己在这个乱世中的生存之道。
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与那个放牛娃一样,只能逃避,这个皇帝,实在是不能做,甚至赤眉军这个集体也不能久留。
最好是趁着这事儿还没有发酵,迅速甩掉皇帝帽子,消失在公众视野内,偷偷找个地方隐居,靠自己领先两千年的知识优势发财致富,做一个逍遥富家翁。中国这么大,世道这么乱,又没有后世的身份证、指纹辨别等技术,隐姓埋名不成问题。
一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皇帝,想必刘秀也不会对他揪住不放,来个全国大搜捕之类。
如果短期内退不了位,这个皇帝帽子产生了影响力,那么只有利用这种影响力,寻机脱离赤眉军,投靠刘秀,将这种影响变成政治资本,争取在未来的东汉朝廷中占到一席之地。
主动投靠和被动投降的差距太大了,这表明他根本没有政治野心,刘秀即便是为了做样子,也得把他供起来。或许他以后能发挥一下才能,做出一番事业呢!
不过刘盆子并不想把命运寄托在光武帝的恩赐上,在中国古代高度集权的制度下,一日为皇帝,终身遭忌惮,最可能的结果是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最好的选择,还是逃离这个是非场。
放牛娃已证实了,想跑出去并不容易。刘盆子决定剑走偏锋,独辟蹊径。既然跑不了,那就不跑了,现在要改变打法,那就是:折腾,胡闹,作死!
一直作到大家受不了,人人都讨厌,作到大家不想他当皇帝为止。
一直作到臭名远扬,全中国都知道这个皇帝胡闹,没本事,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从而放松对他的警惕。
对,就做个昏君!
他立下了这个远大的志向,立刻就要开始施行,可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做了昏君给谁看?
刘盆子大喝一声:“来人!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随着这一声吆喝,房门应声而开。两个人急急地进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磕头拜道:“奴婢伺候来迟,请陛下恕罪!”
这两个人的样子与普通的赤眉军完全不同,穿戴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刘盆子想来想去,终于想起来了,电视剧里不是有很多这种打扮吗?
“你们是宦官?”他问道。
“陛下圣明烛照,见识不同凡响,奴婢等人是从夏宫过来的。”瘦长脸的宦官说道。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刘盆子点了点头,谁说赤眉军不正规?人家这工作效率杠杠滴,这才几天,连宦官都切出来了。
他又问道:“夏宫在哪儿,是朕的……难道是王莽的行宫?”
“启禀陛下,夏宫正是前朝皇帝,哦不,是伪帝王莽的行宫。伪帝王莽逼迫奴婢在夏宫当差,足足当了十二年。奴婢虽身在伪朝,却日日盼着我大汉复兴,如今陛下总算回来了,奴婢能伺候陛下,真是三生有幸,奴婢高兴的……呜呜呜,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好好地侍奉陛下。”
哦,原来不是现切的,而是盘活闲置资产,废物利用,环保节能。
华山附近有一座行宫,是宫中权贵夏季避暑之用,王莽败亡后,宫中宦官四处逃散,只有几个没有亲眷的无处可去,便留守这座荒凉的宫殿,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这些人,在乱世中最难生存,没什么技能傍身,又不会稼穑,想做鸭子都没有工具,要不是赤眉军把他们捉来,早晚会饿死。
他们的专长就是伺候人,这下子好了,终于能干老本行了,两名宦官脸上充满再就业的欣喜。那个脑袋很大的家伙一只手揪住胸口,一副激动到要晕厥的样子,瘦长脸弯着腰一脸媚笑,“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刘盆子说:“那个,你们两个......贵姓?都怎么称呼?”
两个人立即磕头如捣蒜,瘦长脸吓得脸色煞白,连声道:“陛下,陛下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陛下是真龙天子,仆等是微贱的奴婢,陛下随意呼喝就是,怎么......怎么能如此客气呢?”
大脑袋已经是泪流满面,粗声道:“陛下!陛下啊,您怎么能对奴婢说贵姓?奴婢这么贱,怎么当得起这个贵字?陛下您是不是嫌弃奴婢,不要奴婢了?是不是?陛下,陛下!求求您了陛下,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靠!真是奴才做惯了,想站起来都难。这万恶的阶级社会,把人奴役成什么样了?自己不过是顺嘴溜出句客气话,就把两个死太监吓成这样。
这真是两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十足十的屌丝!哦不对,连屌都没有,算什么屌丝!
刘盆子立即板起了脸,低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
待到两人近前,刘盆子抬起腿来,一人一脚,把他们踢了个跟头,斥道:“狗奴才,吃惯了打骂,给你们脸都不要了!”
二人爬起来重新跪好,脸上已带了三分喜色,瘦长脸道:“得陛下龙足一踏,奴婢的屁股都沾了些贵气,真是奴婢的福气,可是陛下乃万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动脚呢?下一次不劳陛下亲责,仆等二人互踢就是。”
“陛下啊!可不能跟奴婢们客气,您该打打,该骂骂,千万别客气,千万不要客气啊!陛下一客气,奴婢,奴婢这心里没底,没底啊!”大脑袋双手捶胸、涕泪合流。
来到这个奇葩的社会,刘盆子已无力吐槽,既然如此,那就入乡随俗,尽情享受吧!
根据他们各自的面貌特征,皇帝当即为两个宦者赐名,大脑袋的叫牛头,瘦长脸的叫马面。
刘盆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床榻上,任牛头马面为他捏背捶腿,全身按摩。你别说,按得真舒服,手法远胜后世那些按摩师,看样子是经过特殊训练,作惯了的。
他浑身通泰,却念念不忘心中的伟大理想。“一定要争气,做一个称职的昏君,万万不能表现得太优秀!”刘盆子暗暗地警告自己。
“牛头,马面,依你们看,朕这个人……怎么样?”
“陛下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英明神武,德被四方,古往今来的皇帝,未有能及陛下者也。”牛头马面像背课文一样,把这一段马屁拍得格外整齐响亮。
“那朕是个好皇帝?”
“陛下英明!陛下是难得一见的圣君。”马面抢先答道。
“啪”地一声,刘盆子一巴掌拍在矮几上,把上面的盘子震得跳了起来。
“大胆的狗奴才!”
两个宦官吓得一齐跪地,瑟瑟发抖,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这一段话是从前的老宦官专门培训过的,十足的标准答案,万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啊!
可他们眼前的小皇帝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谁说朕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你们的狗眼瞎了吗?没看到我长得这么黑,这么猥琐,一点都不像皇帝吗?”
“陛下说得是,陛下猥琐,哦不,陛下不猥琐。”
“谁说朕是圣君?朕明明是昏君!昏君知道吗?你们这两个狗奴才,给我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敢说朕英明神武,小心你们的狗命!”
“奴婢不敢!”牛头马面快哭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愉快地拍马屁了?
小皇帝走到铜镜前,左照右照,怎么照都是一张英俊的黑脸,又酷又帅,英气逼人,硬说是猥琐,也真是难为牛头马面了。
他命令道:“去,把刘侠卿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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