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锁被打开,林兮尔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听到有动静,她耳朵动了动。
周亚琴和林朵走进来,林朵见林兮尔这幅颓样,幸灾乐祸地跑到她旁边踢了林兮尔一脚,林兮尔吃痛,但她隐忍着,没有叫出声。
“林兮尔,你这屋好吵,打扰到我学习了,赶紧把你那支录音笔交出来。”
林兮尔吐出一个字,“滚。”
“你、你竟然让我滚,我看你是又欠揍了。”林朵说着就要去揪林兮尔的头发,周亚琴拦住她,说:“她都是要死的认了,你跟死人置什么气。”
“妈妈说得对,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林兮尔这个人。”
林朵得意,从周亚琴手里接过一瓶药,捏起林兮尔的下巴就要灌下去。
“林兮尔,把药吃了,你睡一觉,不会痛苦的。”
“滚!别碰我!”
“你还挣扎什么,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从这里活着出去?别做梦了!”
“放开我!林朵,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林兮尔说着一口咬向林朵的手腕,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恨不得直接把她手腕的动脉咬开。
“啊啊啊,好疼!你给我松口!”
林朵吃痛,对林兮尔拳打脚踢,可林兮尔就是不松口,林朵急了,使劲一用力把林兮尔推开,却没想到林兮尔的头正好撞在了床角。
猛地一磕,林兮尔瞬间没了意识,滑到了地上。
她的额角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床角也沾了血,一切都静止了。
林朵吓得不轻,她颤抖着双手,大口呼吸着。
“死、死了?”周亚琴问。
林朵伸手去试林兮尔的呼吸,她猛地收回手,拼命朝周亚琴点头,声音颤着:“没呼吸了。”
本来想直接给林兮尔灌安眠药,让她安安静静地了无声息地死掉,却没想到搞得这么激烈。
林朵的手腕流着血,她一边是手痛,一边是被林兮尔刚才那副样子吓到了,还有点不回神儿。
周亚琴显然要比她冷静得多,她又上前试了一下林兮尔的呼吸,然后得意一笑。
“死了。这下就算查到我们头上也不怕。一旦查到我们这儿,就说她是自己眼睛看不见不小心撞死的,别人拿不出别的证据,根本无法指控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啊?她的尸体……”
“直接抛尸,去荒郊野岭给她埋了就行。林兮尔这么个小野种,没亲没故的,谁会找她?”
林池刚好回来,得知了这件事,气不打一处来,但人已经死了他无可奈何。和那母女俩一起,把林兮尔的尸体装进了麻袋里,扔进后备箱。
开车到代城城南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挖坑,把麻袋丢进坑里,填土。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家人开车回家。
林家已经彻底成了他们的天下。
夜晚林子里的风,凉得刺骨,即使是在盛夏时节。
没了白昼时分的喧闹,像一场音乐会的落幕,余音还未散去。
林中的鸟鸣歇了,取而代之的是猫头鹰的喃喃,一阵冷风从东边来,到西边去,追逐已经落到地平线之下的夕阳。
“汪!汪!”
“汪汪,汪汪汪!”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听见狗叫倒是不容易。
棒棒糖嗅着地面的气息,一边搜寻着林兮尔的味道,一边飞速奔跑。
它跑来了这片林子,迅速锁定了一个位置,然后像疯了一样用爪子把土刨开。
尘土飞扬,沾了它一身。
它加快动作,刨到了一个麻袋,它用自己的尖牙撕扯麻袋,露出了林兮尔的脸。
“汪汪!”麻麻,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棒棒糖
“汪汪!”麻麻,棒棒糖听话,棒棒糖不能没有麻麻
“汪汪!”麻麻,我们一起离开那个地方,去找粑粑好不好
“汪汪!”麻麻,你醒过来摸摸棒棒糖的头好不好
“汪汪!”麻麻,你再叫我一声棒棒糖好不好……
棒棒糖眼角,溢出一滴泪来,滴在林兮尔的耳朵上。
它像个小可怜,趴在林兮尔身上呜咽,却听见了怦怦的声音。
这是——心跳?
麻麻还没死!
棒棒糖立刻精神起来,他继续用爪子刨开剩下的土,用尖牙拼命撕咬麻袋。
它一直叫,叫个不停,因为它知道麻麻耳朵灵,它一定能叫醒她。
起风了,下雨了,细密的小雨洒向林间,下了整整一个夜晚。
棒棒糖在林兮尔身边,守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第一缕晨曦照进空山新雨后的林子,伴随着一阵鸟儿的啼鸣,林兮尔动了动耳朵。
她感觉头好痛,身上好冷,好凉,黏糊糊的,好难受。
她摸了摸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坑里,身上好像都是泥土。
她这是在哪儿,她这又是怎么了,她……是谁?
林兮尔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眼前一片漆黑。
“汪!”麻麻,你终于醒了!
棒棒糖兴奋得像个小傻子,不停地摇晃着尾巴,在林兮尔周围一圈一圈跑。
林兮尔听见了狗叫声,她寻声伸手去摸,棒棒糖立刻把自己的头伸过去。
软软的,很柔顺的毛毛。
林兮尔抚摸着棒棒糖的头,嘴角渐渐弯起一个弧度。
“是你救了我吗?”
“汪!”
“谢谢你,没想到我到这种落魄的时候,身边还会跟着一条狗。”
林兮尔爬出那个坑,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由于眼睛看不见,她走了两步就又摔到地上。
“汪!”麻麻,你用这个
棒棒糖跑去叼来一根较粗的树枝,大小正好可以当盲杖用。
它把树枝送到林兮尔手上,林兮尔摸了摸上面粗糙的树皮,用树枝支撑着地,重新站起来。
她要去哪儿呢?
她能去哪儿呢?
她不知道。她就像一个孤独的流浪者,处天地之大,却不得一隅所安。
天气放晴,雨后的树林空灵传响,鸟鸣、溪流、风刮过的声音、稀稀疏疏的昆虫的聒噪,还有不知何处的水滴石穿,这些声音她都听得见,而且听得异常清晰。
为什么她看不见,耳朵却极其灵敏。
这灵敏的耳朵,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兮尔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那条救她的狗是从哪来的。
但那不重要了,她不需要知道它和自己从哪里来,只需要知道以后要到哪里去。
它救了她,就是她的一世恩公。
“你愿意跟我去流浪吗,或者说……你愿意带我去流浪吗?”
林兮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和一条狗对话,好像它真的能听得懂似的。
“汪,汪!”麻麻去哪,棒棒糖就去哪
棒棒糖叫了几声回应林兮尔,站在她旁边摇尾巴。它回头看了看那个坑,又跑回去把土填上,压实。
“汪!”麻麻你拿着这个。
棒棒糖把拴它的链子的一端叼起来放到林兮尔手里。
林兮尔微微一愣,笑了笑,“我们走吧。”
在棒棒糖的带领下,她走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了马路上。
这条路人车很少,两边被山体环绕,林兮尔也不知要去哪儿,她只能跟着感觉、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吧。
从清晨走到黄昏,太阳从山的这头到了那头,落日黄昏洒在她身上,逐渐拉长了她的人影,又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棒棒糖叼着两个果子回到林兮尔身边,这个夜晚,他们躲在一棵大树下,等待着第二天黎明的到来。
又是一个清新的清晨,两个流浪儿继续上了路,这场漫无目的的旅行,没有终点。
走了两天,他们终于走到了代城城里。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街道上的繁华被林兮尔收紧耳朵,她觉得有些吵。
代城是个生活节奏很快的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形色匆匆,虽然林兮尔的样子很狼狈,但大家最多只是看他们一眼,便擦肩而过。
“我们休息一下吧。”
林兮尔领着棒棒糖找了个墙角坐下休息,她身后是一家面包店,面包的香气传来,林兮尔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叫。
她吞了吞口水,摸着肚子,低下头。
“小姑娘,这个你吃吧。”
面包店的老板走出来看到墙角有个女孩儿,看她很可怜的样子,老板心声怜惜,从店里拿了一块面包给她。
林兮尔一愣,伸手去摸,老板把面包放在她手上。
“谢、谢谢您”
“不用客气。”她是个盲人,老板发现。
林兮尔对老板笑了笑,然后把面包掰成两半,把其中的一半喂给棒棒糖。
老板看着这个小女孩儿可怜,坐在她旁边,问:“孩子,你是迷路了吗?”
林兮尔摇摇头。她不是迷路,迷路至少还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在一片树林里,身边只跟着这条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
“不知道”
“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记得”
“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林兮尔一直摇头。
老板有些心酸,又问:“你再努力想想,和过去有关的事有关的人,一定可以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有些重要的东西,就算是失忆,也会刻进骨子里。”
“重要的东西……刻进骨子里”
林兮尔低声喃喃,她抬起左手覆上自己的耳朵,轻轻抚摸着。
重要的东西,会不会跟这极为灵敏的听力有关。
面包店旁边是一家服装店,服装店门口放了一个大音响,正在放着一首流行歌曲,一曲结束,切换到下一首。
当那个旋律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林兮尔突然身体僵住,手里的半块面包,掉在地上。
“白鸽飞过天窗披一身如水的月光,
听见少女轻声的吟唱随着夜风飘荡,
命运之刃冰凉斩断她透明的翅膀,
她在阁楼眺望梦着遥远的地方……”
她突然站起来,身体筛糠似的猛抖,两滴泪从眼眶溢出,从黑色墨镜下面显现,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地上。
好熟悉的声音,好美丽的音色。
唱这首歌的那个人,是他——
秦允声
她记起来了,他是一个歌手,一个明星;
她是他的粉丝,她爱他的声音蚀骨入魂,他的声音是她的治愈良药;
她还曾经去见过他;
秦允声,是那个她憧憬的人。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那片林子里醒过来。
那个人,那个唱这首歌的人,是她记忆中所剩的唯一。
“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了。”林兮尔破涕为笑,她向老板鞠了一躬,“谢谢您的面包,谢谢您的帮助。”
“你想起来了?”老板问。
“我想起一个人,我现在要去找他。”林兮尔甜甜地笑着,拉了一下狗链子,说:“狗子,我们走。”
“汪!”是要去找粑粑吗?棒棒糖带麻麻去
棒棒糖开始加快速度,林兮尔跟在他后面小跑。他们穿过好多条街道,过了好多个红灯,走过很多个街角,又走了一天,终于找到了一栋别墅。
一辆保姆车停在别墅外面,驾驶座的阿铭说:“允声,这阵子拍戏你很累了,简杰说让你这些天好好休息,不给你安排通告。”
“嗯,帮我谢谢简大哥。”
秦允声下了车,像往常一样往家走。
“汪汪!”
“狗叫?”秦允声微愣,自己家附近怎么会有狗。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只金毛犬对着他晃尾巴。
这狗……怎么有点眼熟呢。
“汪汪!”粑粑,终于见到你了
棒棒糖说着叫要往秦允声怀里扑,把他吓得够呛,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
林兮尔拉住棒棒糖,慢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秦允声一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儿,眼睛一亮。
“是你!”
他跑到她身边,一脸惊喜,但看清了她的样子后,又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谁欺负你了?”
林兮尔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是泥,一张小脸大部分被墨镜盖住,仔细去看她的额角,甚至发现有血迹。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月前她不还好好的么。
林兮尔抬手去摸面前的那个人,她的手颤颤巍巍,终于摸到了他的面颊。
手脏兮兮的,但秦允声没有躲,他向前一小步,抬起自己的手覆上她的那只手,握紧。
林兮尔鼻子一酸,这些天积聚在心里无数的委屈和害怕,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山雨欲来,溃不成军。
“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秦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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