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徐长青知道朱夫子心中所想,估计会用【吐槽】二字来形容对方的心思。
言归正传,徐长青可不会承认自己能够看到阴差,这是他的秘密底牌之一。
自从跟了老道人以后,他逐渐可以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对天地间的气感应很强,譬如之前他在阴阳鱼玉佩中察觉到法力波动,差点令苏绥绥产生怀疑。
老道人自然清楚他的能力,曾告诫他不能将此能力暴露在外,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那时还懵懵懂懂的徐长青默默将此事刻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所以无论如何徐长青都不会承认,即便朱夫子对此隐隐有所猜测。
……
两位阴差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到那白衣少年的哭声再度响起,他们方才进入。
朱夫子整了整心神,叹道:“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让道长费心了。”
徐长青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多开导一下少年。况且……依贫道所见,死亡对那张老汉来说是种解脱。”
听到此话,朱夫子沉默,片刻后挪步进屋。
没过多久,那老妇人带着几个老人赶过来,开始料理后事。
乡绅的白事,大操大办,整个镇子都去他家吃饭。
而穷苦百姓的白事,能够凑齐一副棺材就非常不容易了,对于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朱夫子一直忙碌到了傍晚。
张雪笠是他的得意门生,从某种角度上讲,朱夫子把他当做儿孙来看,倾注了很多心血。
那套光鲜的白衣,是朱夫子作为乡塾考试头名的奖励送给张雪笠的。
不光如此,暗地里朱夫子总是接济他的家人。
如今张生他爹过世,朱夫子还忙着处理后事,令张家一家人甚是感动。
但这样做,无疑冷落了徐长青。
朱夫子心中充满愧疚,趁夜色打着灯笼,对徐长青告罪。
徐长青却摆摆手,“朱夫子,您瞧您说的哪里的话?明明是贫道拜访的不是时候,朱夫子不必自责。”
“明明是老夫邀请你来,此事错在我身上,这样吧,今晚暂且在我家歇息一晚,明日、明日等老夫忙完弟子的事,便来与你一叙。”
“……好!”
徐长青拗不过面前的老人,只好答应下来。
其实白天他已经萌生离意,但因为此前答应了城隍,所以他才没有离去。
白天时间一个人独自走遍小镇,花不菲的价钱买了提高修炼神功效率的药材。
他去过城隍庙,那里烧香的人络绎不绝,附近形成了坊市勾栏,变戏法的,耍猴的,卖糕点的,朝他扔香绢手帕的……供人消遣。
在那里徘徊许久,没有看到城隍找他,徐长青只好日落之时折返回来,搞得朱夫子满是惭愧。
徐长青倒没有多想,借宿在朱夫子家,很快沉入梦乡。
梦中朦胧,徐长青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雾中,辨别不清方向,便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忽然间,大雾向他分开,眼前浮现出一条小路。
徐长青迈步向前走去,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入眼是一座城,城池修建的庄严肃穆,带了几分寂寥。
乌鸦乱叫,秃鹫狂飞,有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仅仅是随意一扫,不远处的荒原上有很多死人骸骨。
突然间城门大开,从中走出两名阴差,正是徐长青之前在张雪笠屋外见到的,他们对着徐长青遥遥拱手。
“徐道长请进,城隍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徐长青点点头,从看到城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请到了城隍庙。
阴差领着徐长青一路向城内走去,城中随处可见鬼吏鬼民,城池的街道与外界小镇有些相似。
一边走,阴差一边介绍:
“徐道长,附近的这些小鬼都在等待投胎,从那里往下共有十八层地狱,里面都是前世作孽太深之人,受到地府酷刑……咳,马上就到了城隍爷住处。”
这位阴差有点大舌头,说到一半时,突然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徐长青无言,阴差所说的他都有所了解,即便是在前世,他也听到许多故事。
望着街道两旁的小鬼,他神色一动,问:“他们数量这么多,总不能都投胎桃源镇吧?”
那名阴差摇摇头,“喝过孟婆汤,投入六道轮回盘,投胎到哪户人家就不受我们控制了,很多小鬼借此离开小镇,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投胎地生死簿中。”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投胎到哪个地方,就得把户籍转过去?”徐长青神情古怪。
“可以这样想,若是有外面魂魄投胎至桃源镇,在我们的生死簿上也会出现……呃咳,又说漏嘴了。”那阴差捂住嘴。
徐长青哭笑不得,倒是觉得此阴差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中,三人来到城隍府前,徐长青道:“贫道徐长青,不知二位尊姓……”
“道长不必如此客气,鄙人范哲。”
另一个稍显沉默的阴差拱手,口中吐出三字:
“袁三石。”
“原来是范老哥和袁老哥。”徐长青抬手行礼,袖子中各取出百两银票。
两名阴差相视一眼,笑颜逐开,默不作声将银票纳入囊中。
上道。
徐长青笑眯眯进入城隍府,白天乱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这两名阴差在酒楼里蹭吃蹭喝,当然吃的喝的都是人家的残羹剩饭。
他猜测两阴差应该有不得已的苦衷,仔细想想,很快就猜出是什么原因。
按照徐长青的想法,以后可能还会与城隍打交道,提前打点好关系,可以省不少事。
进入城隍府,一位头戴高冠帽,穿着官服的老人出门迎接。
“贸然请徐道长来府上一叙,还望道长见谅。”
别看这位城隍姿态放得很低,徐长青却不敢放松,急忙道:“贫道徐长青,见过城隍爷。”
“不用客气,请坐。”
“多谢。”
徐长青强行令自己镇静下来,问道:“不知城隍找贫道有什么事?”
“这个不急。”老城隍淡笑着为青年倒酒,说:“你师父当年来过这里,说如果遇到你的话,让我给你找点麻烦考校你。”
徐长青脸色微微一变,师父来过这他不惊讶,惊讶的是老城隍用平辈的语气和他对谈。
“呃,贫道之前并未与城隍有过交集,再者,一年时间贫道都陪伴在师父身边,城隍爷完全可以找我师父……”
“那事是二十年前所说。”
徐长青:“……”
二十年前,也就是他刚生出来的时候,那时老道人就已经推算到今天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也太恐怖了。
似乎看出徐长青心中所想,老城隍道:“你的师父自那以后就没再找过我,我在此地等了你足足二十年,原准备按计划行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能给我惹麻烦。”
“城隍爷什么意思?”
老城隍道:“白天时分,有狐妖擅自闯入城隍庙,打扰了我的清修,又大闹了城隍府,那位狐妖是否与你有关?”
听到这儿,徐长青总算明白对方话中意思。
不由得面色阴晴变换,一颗心沉入谷底。
苦笑回道:“她是……是贫道徒弟,无意冲撞了城隍爷,希望城隍爷大人有大量,不必为这小事计较。”
“小事?哼,这只狐妖扬言要烧了我这一亩三分地不说,还道要撕毁生死簿,打伤我身边的不少阴差。徐道长准备怎么解释啊?”
徐长青没有料到苏绥绥如此胆大包天,只是来查个符合年纪的人而已,居然闹得这么大。
徐长青急忙向城隍解释,听完事情的缘由经过,老城隍这才面色稍缓。
“城隍爷,不知贫道徒弟现在在哪里?”
老城隍哼了一声回答:“被她给跑了。”
闻言,徐长青不知怎的松了口气。
“念在你们初衷是好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们一手,但必须要追究那狐妖的过错。”
“需要我们做什么?城隍爷请讲。”
老城隍伸出手,竖起手指。
“首先,狐妖打伤阴差,损坏城隍府,连我也受了不轻的伤势,这些损害都会从我们俸禄里扣,徐道长只需要赔偿银子一万两即可。
其次,有股妖魔之气盘踞在北山那边已久,此次城隍短暂大乱,怕是已经有妖魔潜伏进来,伺机作乱。城隍府中的人离开城隍庙越远,道行受到的压制就越强,所以没法施展捉妖。
那边的妖怪就交给道长了。”
听到此话,徐长青带着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老城隍好几眼。
说来说去,最终还不是给他找事干。
理由看似很有道理,可老城隍为什么恰巧要一万两银子?
是知道他收了王家家主的好处故意索要的吗?
当然城隍可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零零总总花了近千两银子,刚刚在门外还贿赂了两个阴差二百两银子。
至于去北山除妖,徐长青明白……这很显然就是他师父的主意,被师父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在我府上多待一段时日。等什么时候你的身体臭了,我再放你出去。”老城隍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
徐长青差点爆出粗口,这城隍哪里是来邀请他做客?分明是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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