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白时中、张邦昌、吴敏。
四大金刚,低垂着脑袋,前去龙德宫,拜见赵佶。
龙德宫原是赵佶的潜龙宝邸端王府。当他登基之后,不断砸钱扩建,端王府规制庞大,每一座建筑都匠心独具,靡费无算。可以说每一寸都是拿钱砸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丝毫不要怀疑赵佶的艺术品位。
这几位宠臣都经常来龙德宫,折服于富丽堂皇。
只不今日的宫殿依旧看,可味道却不对了。
张邦昌故意停下脚步,那三个人也心有灵犀,一起站住,张邦昌无奈苦笑,“官家这一手,实在是厉害啊!”
三人狂翻白眼,还用得着你说!
童贯之死,实在是太妙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童大王活了一辈子,风光了半辈子,可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死来得有价值!
“李相公、白相公、吴相公,我至少解读出了三层含义,你们参详一下。其一,童大王违背官家旨意,打算保护太上皇南下,抗旨不遵,官家必然杀他立威!其二,童大王抛弃太原,又吹嘘金人强悍,以他的人头,可以警示臣民,鼓舞士气。至于其三,就是敲打咱们这些人了。”
张邦昌苦笑着看向三人,“太上皇薄情至此,着实让人心寒啊!”
三个人都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兔死狐悲,想想还在通津门挂着的童贯脑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人头也会挂上去。
白时中轻叹口气,“若是可能,老夫真想振衣奋袖,回乡躬耕,这个太宰,不做也罢!”
张邦昌没说话,可上翘的嘴角却再明白不过了。
想屁吃呢!
这时候想回家躲清静,不怕官家治你一个贪生怕死之罪!
躲是躲不掉了,吴敏突然开口,“我刚刚在路上反复想了,如果不能让太上皇降罪己诏,彻底向官家认输,瞧官家的意思,势必要把脸皮撕破,将太上皇南逃的事情,向天下人直言!”
“不行!”白时中惶恐摇头,“绝对不可以,太上皇南逃,这么大的事情,到底谁在背后怂恿,断然不会只是一个童贯。李纲那伙人磨刀霍霍,早就想杀人了,这一次是官家拦住了,若是撕破了面皮,把太上皇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可就不是童贯一条命了,怕是你我也没法安然脱身。”
吴敏苦笑,“白相公说得对,可我想请教,若是咱们几个逼着太上皇降下罪己诏,以下犯上,就是十足的小人,我们还能在朝堂立足吗?只怕想当个富家翁而不得啊!”
白时中满脸无奈,深深叹息,默然无语。
赵桓借着一颗童贯的人头,算是把朝堂上下,都给搅动了,既有霹雳手段,又有精深算计。过去几十年,大家伙都小觑这位官家了!
一直没吭声的李邦彦,闷着头思索,三个人的议论他都听在耳朵里。这几个人说得都对,但是却不能当真,他们是怎么想的,李邦彦心里有数。
“三位相公,什么都不要说了,请太上皇下罪己诏,让我来就是了。犯不着把咱们四个都搭进去,骂名我一个人担着!”李邦彦笑道:“我只求三位相公一件事,倘若有朝一日,我身首异处,请你们照顾在下家人,李某不胜感激!”
白时中、吴敏、张邦昌一听,连连否认,只可惜他们的语气透着敷衍,眼神甚至带着窃喜,李邦彦心知肚明,真不愧是太上皇带出来的人,都是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四人同来,其他三个人在外面等着,唯独李邦彦,前来拜见赵佶。
李邦彦的年纪和赵佶差不多大,赵佶是风流天子,他是浪子宰相,两个人品味一致,臭味相投,算是对眼了。李邦彦没少跟着赵佶钻地道,跑御香楼。
这一次他还略有那么一点兴奋,因为他从赵佶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惶恐!
“李相公,你,你来看寡人了?”
赵佶声音颤抖,伴随着蔡攸被囚禁,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李邦彦躬身施礼,而后道:“回太上皇的话,臣奉了官家圣旨前来,请太上皇降旨,说明童贯叛逆之事!”
赵佶眉头紧皱,“让寡人说什么?一切都是童贼所为,跟我无关!”
李邦彦嘴角上翘,语重心长道:“太上皇,既然无关,那为何还有内禅之事?”
“你!”赵佶圆睁二目,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邦彦,你丫的是真不要脸!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是出主意的人之一!
李邦彦迎着赵佶的目光,毫无畏惧,“太上皇,事到如今,还是下诏罪己,把事情说清楚吧!童大王已经死了,该是他背的罪责已经背了,如今金人猖獗,长驱直入,毕竟是太上皇无能导致……”
“住嘴!”赵佶破口大骂,“李邦彦,你敢让寡人背负骂名,你欺君了!”
“不错!”李邦彦竟然真的承认了,这下子反而吓到了赵佶,他傻傻看着李邦彦,这个东西真是欺天了!
李邦彦呵呵一笑,“童大王忠心耿耿几十年,太上皇待他如敝履,臣在太上皇近前可远不如童大王。太上皇能不顾君臣之义,臣也只能以太上皇为师,更何况当今君父可是官家,并非太上皇。”
“你!”赵佶气得嘴唇青紫,如果说赵桓怼他,他没有办法,李邦彦这条狗忤逆他,却让他接受不了。
“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邦彦破罐子破摔,讪笑道:“太上皇,官家其实给童大王活路来的,他派朱押班去面见童贯,可惜童大王选择了太上皇,才落了今天的下场。臣也没有办法,为求自保,只有祈求官家的庇护了!”
“呸!”赵佶狠狠啐了李邦彦一口,“狗!你就是一条恶犬!我怎么瞎了眼睛,没有看出你的蛇蝎心肠!”
“够了!”李邦彦突然怒吼,“赵佶!你贪图享乐,弄得天下大乱,又贪生怕死,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什么祖宗江山,什么百万生灵,在你的眼里,屁都不是!你自私自利,懦弱无能,什么都能抛弃,童大王的一颗脑袋,已经让太多人幡然悔悟,看透了你的嘴脸!”
李邦彦彻底撕破了脸皮,心中虽然惶恐,却也笃定,这龙德宫必定有皇城司的人,他的话必定能传到天子耳朵里……李邦彦越想越来劲儿!
“到了今天,你能苟延残喘,就已经是天恩浩荡!写,你现在就写!写罪己诏,说你糊涂,治国无能,无颜干涉朝政,一切都要靠官家力挽狂澜,只有官家,才能挽救大宋江山社稷。你你愿意闭门思过,唯有官家,才是万民之主,一切大小事宜,都要听从官家决断!”
……
半个时辰之后,李邦彦从龙德宫出来,手里捏着一份赵佶亲笔所写的罪己诏。而身后则是太上皇赵佶的呜咽之声,众叛亲离,连李邦彦都背叛他了,最后一点脸皮也没给他留啊!
好狠啊!
赵佶一肚子怨气,羞愤悲戚,换成别人,或许就要一头碰死算了。不过永远别低估赵佶对羞辱的承受能力,逆子赵桓,奸臣李邦彦,老天会收了你们的!
相比起赵佶的无能狂怒,赵桓竟然也一肚子怒火。
史书上不是说大宋朝财政收入,冠绝历代吗?别的没有,大宋朝不至于缺钱啊?
可事实就是这么离谱,户部国库竟然半点钱都拿不出来。
尚书李棁苦着脸,“启奏官家,在前些年,太上皇下旨在大观库和元丰库之外,设立宣和库,三库皆属于内藏库,与国库不同,臣,臣无权干预!”
又是赵佶!
赵桓简直有杀了他的冲动,这时候突然高俅站出来,“李尚书,你说户部没钱,但我怎么听下面的将士说,瞧见你们户部搬运银钱?双方还发生了冲突?”
李棁一顿,无奈道:“高太尉,却有此事,只不过这些银两铜钱,乃是,乃是……”
“乃是什么?”赵桓突然追问。
“乃是——岁币!”
“岁币?”赵桓闷声道:“给西夏的?”
“也,也有辽国的!”李棁小声道。
赵桓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竟然气笑了,“还有辽国吗?莫非你们要送给金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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