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二,贼兵陷宁武、降大同传到京城,顿时一片人心惶惶,人人都知道,闯军抵达京师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
天下板荡之际,到时候满城里的普通百姓,又该如何自处?
是逢当夜,天逢异象。
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其尾慧泛着红光,却是引人瞩目,整个京城中几乎都瞧见了这股异象,很快流言四起,许多目击流星的百姓在私下偷偷传颂,这是灾星降世,恐怕大明的江山快要不保。
值此危急之时,崇祯皇帝下令太子朱慈烺祭祀宗庙,然而天公不作美,一时狂风四起,却是使得宗庙中的一根柱子不知为何倒下,一下子砸中了太子,导致朱慈烺晕倒在地,一时间流言四起。
端本宫中,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熏香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药材的味道,显得颇为怪异,宫女太监们急匆匆地来回走动着,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和道符,脸上也都透着几分焦虑之色。
太子爷醒了,可是醒来的太子爷却仿佛变得有些奇怪了。
朱慈烺平静地坐在病床上,脸上带着些许思索,双手则是不成规律的缓缓活动着,似乎有些不太适应眼下的这具身体.......没错,他并非该身体的原本主人,而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
他本名叫朱瓷,原本是一个二十七岁的私企中层管理,平日里生活也十分幸福,虽然还是单身一人,可是父母俱在,家庭幸福,平日里还会经常出去潇洒一番——可就在他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一场宿醉醒来,他便穿越了。
若非在醒来后多番实验,朱瓷甚至以为自己依然在梦中,可是如今的他已经坦然认命,自己的确是来到了这个不一样的时空,而且在融合了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之后,朱瓷,不,朱慈烺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眼下的处境。
大明王朝崇祯十七年,他是当今天下的皇太子朱慈烺,显贵无比,天下唯一。
然而,根据朱瓷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来看,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处境的不妙,似乎原本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是大明朝覆灭时,而他的那个便宜老爹朱由检,则是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在选择在杀死妃嫔公主数人之后,直接自缢煤山。
至于朱慈烺的下场......根据朱瓷的浅薄历史知识回忆,则根本不知道其结果如何,只知道后来清朝的时候还搞出什么‘朱三太子’案,但是似乎又不是说的朱慈烺,总之,下场肯定好不到哪去。
朱慈烺一边梳理着记忆,一边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他费力从锦榻上爬了下来,走到房间内的铜镜前,只见一名翩翩俊美少年郎出现在了镜中,朗目星眉,皮肤白皙,颇为俊逸。
说起来也正常,经过了这么多年皇室血脉改良之后,此时的朱明皇子们一个个长相都颇为不凡,像崇祯皇帝的长相同样也十分俊朗,这也是所有皇室到后期的普遍特点。
对于眼下的凶险局势,朱慈烺结合原主本身的记忆和后世的回忆,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判断——眼下除了跑路到南京以外,已经别无选择。
只是望着镜中的那个自己,朱慈烺却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可惜王朝末年,生得太好看也是过错啊.......”
的确,就算想要乔装跑路,以目前朱慈烺的相貌特征来看,只怕也是一件难事。
“王朝末年?咱的大明怎么可能会亡?!”
一声大喝在朱慈烺脑海中响起,这使得他不由得一阵惊慌,连忙四处找寻,只见屋内并无他人,顿时让朱慈烺有些心慌。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是人还是鬼?
然而不等朱慈烺继续猜测下去,那道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只是此时平缓了许多,“你这小儿郎,怎生得如此胆小?真是丢煞先人脸面,咱不妨直接告诉你——”
“老子是你祖先——朱元璋!”
.......
此时的东暖阁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间或听到一些人的争执之声,甚至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头戴翼善冠,身着明黄色团龙常服圆领,面色阴沉地翻阅着下面传来的最新奏本,上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朱砂笔在上面处处描画,红色的笔迹如同鲜血淋漓一般,令人心惊。
“姜镶该死!卫景瑗无能!看看这都是什么臣子!”
哗啦一声,崇祯手中的奏疏便被狠狠掷在了地上,最初接到宁武失陷的消息时,他还不至于如此失色,毕竟宁武距离京城距离遥远,可是如今大同失陷,宣化自然也就陷入了危险之中,一旦宣化都被攻破,到时候京城就彻底危险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的折子,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局势败坏如此,皇帝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这让他深觉得首辅之位已经的的确确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看来无论是陈演还是蒋德璟,都是聪明人啊!
“陛下,大同之失,首过自然在姜镶身上,此人世受国恩,却早怀叛逆之心,多方预谋,射杀代王,囚禁卫景瑗,迎叛军入大同,以致于大同不战而降,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说到这里,魏藻德轻轻抬头瞥了一眼崇祯,随后便飞快地低头道:“以臣之见,大同既失,宣府便是重中之重,陛下可遣忠心为国之士前往宣府督战,避免宣府重蹈覆辙......”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忠心为国之士......既然杜勋和朱之冯在宣府,朕是相信他们二人的忠心的,就先不派人了.......”
崇祯沉吟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定道:“先前王永吉、吴麟征等人要求撤宁远之师以入卫京城,朕觉得可行,这样吧,封吴三桂为平西伯,让他速速率领关宁兵入卫京师,以保万全。”
“是,臣这就去拟旨。”
魏藻德不敢劝谏崇祯南迁,可是心里也担心闯逆兵临城下,如今能够调动吴三桂的宁远精锐进京,自然是再好不过,随即便转身离去拟旨下诏。
待魏藻德离开之后,崇祯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翻开了那厚厚一摞奏章,从最底下找到了一封,那是兵部尚书李建泰上的折子。
今年正月,闯逆进逼山西,李建泰以家乡不被李自成所破为名,锐意一雪前耻为由领兵出战保卫家乡,而崇祯皇帝便赐李建泰尚书一职和尚方剑一柄,于正月二十六从正阳门出发,结果才走到京南涿州,就逃散了三千多人,只剩下了五百人,接着李建泰就听到老家曲沃被攻占的消息,他只能走到保定就停了下来。
如今这封奏折便是李建泰从保定府呈上来的,其中的大体意思就是说局势已经无可挽救,希望皇帝能够南迁,如果皇帝不愿意走,他愿意奉皇太子朱慈烺去南京。
崇祯将这封折子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他心里的确已经产生了犹豫,只是在这件事上,崇祯不愿意担上逃跑的骂名,因此哪怕前番已经议过许多回,他也依然没有下定决心,一直拖延到如今。
“算了,明日还是在廷议的时候议一议吧。”
崇祯重新将折子塞了回去,他优柔寡断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这么果断,只好打心眼里希望,等到明日廷议之时,大臣们能够体会到他的难处,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来,到时候他也就顺水推舟跑路了......
就在这时,从殿外进来了一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他身穿大红蟒衣,头戴三山帽,脚下粉底皂靴,急匆匆地奔进殿中,随后便向崇祯行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笑道:“皇爷,刚刚东宫内侍李继周来报,说小爷已经平安无事了,只是精神头有些不佳,再调养些时日,便能好得完全了。”
听到太监带来的消息,崇祯脸上的阴沉之色也化去不少,先前太子朱慈烺因为前往太庙祭祖时被廊柱砸伤,始终让皇帝忧心无比,可要事缠身之际又不能轻易离去,此时得到这个好消息,总算有桩事能放下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王伴伴,赶紧派人去告诉皇后,朕现在....朕等会就过去。”
.......
“什么,贼兵已经破了大同?到底是哪个没卵蛋的夯货在带兵?”
“天下已经大乱了?那咱的大军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京城都不保?咱的应天府也给你们这帮不孝子孙给弄丢了?”
“允炆呢?允炆何在?”
端本宫中,朱慈烺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铜镜,镜中除了他的身影外,再别无他物。
老实说,他现在真的很烦躁,而且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烦躁。
自从那道自称是朱元璋的声音响起后,朱慈烺的脑海里边再也没有安静过片刻,这道声音正在用各种各种污言秽语骂着朱家的子子孙孙,自然也包括他和他的父亲崇祯皇帝.......
可关键是,这个声音似乎.....的确.....好像真的是他们老朱家的祖先,也就是大明王朝的开创者朱重八.......
这让朱慈烺根本没办法回嘴,毕竟只要他回一句,那等同于是在骂自个的祖先,伤害简直巨大,不为智者所取。
不过朱慈烺可不是一个白白受气的人,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镜中的眼神里更是带着几分恶趣味。
“太祖皇帝老祖宗,您的好孙子,二百年前就被人篡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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