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历九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韩铭前一个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各式荒诞离奇的梦。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索性直接起床。
天刚泛出亮光,公主府就已经忙碌起来。整个府邸早已清扫完毕,此时众多婢女、仆人拿着彩灯、红色丝带,一丝不苟地进行装饰。
秦忆茹姐弟起得非常早,并穿上了朝服,准备外出。
“行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昨晚子时才睡,要多歇歇的。”
“已经睡够了。你们这是?”
“今天是母妃的忌日,我们要先去祭拜。”秦忆茹拉着秦琛,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能去吗?”韩铭想着,自己也该去祭拜一番。
秦忆茹一脸惊讶,“当然可以。只是,行哥你不忌讳这些吗?”
“一起去吧,总要让岳母见见的。”
“好。”
这次出行,不是以往的双轮马车,而是换成了四匹马拉的四轮马车。速度和稳定性都更好,车厢也宽大。
韩铭和秦忆茹姐弟坐里面,白舟坐在外面,小菊和春桃则是坐了另一架小马车头前开路。
马车从北边出城,一路直行,几乎没怎么转过向。一行人神情肃穆,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到了。”
踏出车厢,韩铭先是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这里寂静清幽,山涧竹林应有尽有,想来是花大力气改造过的。
他不懂风水,只偶尔听过几嘴什么‘抱山’,‘望水’的术语。显然,和这里都能对得上。
上山的台阶很大,足有一丈宽,每一级的高度都在一尺左右,截面大概有两尺长。台阶上纤尘不染,能清楚看见上面雕刻的花纹。
走过台阶后,是一个类似广场一样的露台,一座高大的牌坊竖立在中央。
秦忆茹没有在这里驻足,领着两人朝陵园里面走去。
“见过公主殿下、皇子殿下,驸马。”值守的卫士见到来人,恭敬行礼。
“免礼,父皇可是在里面?”
“回殿下,陛下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
“本宫知道了,你们去吧。”
“是。”
接近山腰的地方,有一个比较大的亭子,里面有一块白玉碑。白玉碑之上,镌刻了许多话语,几乎占据了整个碑面。
身穿黄色龙袍的皇帝,一手拿着小锥,一手拿着锤子,小心翼翼地在碑上凿着。
过了很久,他才从六安手上接过布,一点点地擦拭。随后,又将整个碑都擦了一遍。
忙完这些,他背负双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玉碑发呆。
“父皇。”秦忆茹上来后,轻轻叫了一句。
“参见陛下。”
皇帝转过身,一脸平静,对着几人微微点头,“和你们母妃多说说话吧,朕先回去了。”
说完,他直接向外走去。路过韩铭身边的时候,皇帝的眼神突然眯了起来,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容。
直到他离开后,几人才直起腰,远远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
短短时间,韩铭就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这还是在他没有抬头,双方没有对视的情况下。
第一次面对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他从对方身上觉察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场,内心有些颤栗。
果然,不亲自体会,永远想象不出一国之君的威势。
站了一会,他跟着秦忆茹的脚步,来到了玉碑前面。
小姑娘用手摩挲着碑面,说话轻声细语,“母妃,小茹带着弟弟来看你了……”
说了一会,她让懵懂的秦琛磕头,说些自己的情况。
最后,她拉着韩铭到正前方,笑嘻嘻地说道:“母妃,这是我找的驸马。他是那里的人哦,就是那个我和你说过的人,他对我很好的,您可以放心了。”
韩铭郑重地行礼、叩拜之后,这才打量着这块碑。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都是以皇帝的口吻刻上去的,和平常夫妻的家常话一样。
只不过在最下方,还有一行崭新的字,“清儿,且看今日那赤色长安。”
皇帝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直接就把自己的目的表露了出来。
下山的时候,韩铭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那些血腥画面。虽然他生老病死见得够多了,但要面对如此场景,真不知能不能顶住。
看着身边单纯的小姑娘和那不懂事的小屁孩,他心底无奈,不行也得行了。
几人沿着原路返回,然而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下。随行的护卫刀口朝外,将车护了起来。
韩铭撩开车帘,朝车外看去。又是似曾相识的,大白天就穿一身黑追杀的戏码。而且,还就在皇帝刚走过不久的官道上。
被多人围住的是一名年纪四十来岁的男子,不断转移打斗地点,牵着这群人到处跑。有种‘放风筝’的感觉,好像是在戏耍对方一样。
男子自己也受了伤,脚步虚浮,可逮着机会就给对方来一刀,让他们减员。
看了一分来钟,韩铭问白舟,“小舟,知道此人的路数吗?”
白舟摇头,“看不清,只是有些熟悉,我爷爷应该知道。不过,他的功夫注重瞬间爆发,打法也是一触即走,和那些杀手类似。”
听到他这么说,韩铭也反应过来。这人确实是刺客的打法,杀人不用第二招。
眼看战火就要往这边烧了,他在秦忆茹耳边说了一句。
秦忆茹想了想,冲车外的护卫下令,“王统领,你带一半人马过去,把那些黑衣人击杀,最好生擒一两个。”
“是。一队三队随我来,二队四队注意保护殿下。”
随着这十几人的加入,攻守之势立转。王统领身经百战,虽说武功比不过这些人,可经验足够丰富,他自己负责牵制,杀人就由那人来做。
男子也很上道,对着来人说了句谢谢。之后,利用这些护卫给自己创造的机会,一个个地将敌人剿灭。
场面很快被王统领控制,杀手的人数越来越少。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撤退的。可这些人却不管不顾,疯狂反扑。
见此情景,韩铭带着两人下车,命令随行的弓手拿出箭支,对准白热化的战场,“王统领速退,弓手准备。”
这句话等于判了对面所有人的死刑,被喊到的人立刻带队撤下,聪明地给弓手留了位置。
第一波箭雨成功将战场分割,己方的人顺利撤下。残存的杀手,悍不畏死,依旧直冲男子而来。
然而,没有前队掩护,零星的杀手只不过是弓箭手的靶子。
杀手见无力回天,疯狂反扑,纷纷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火折子的物件。他们顶着箭雨,拔开塞子,将一个个小管甩了过来。
管子在空中冒出黄绿色气体,韩铭立刻大喊,“那烟有毒,注意闪避,千万别吸进身体内。”
护卫听到警告,纷纷屏住呼吸,用刀剑将小竹筒击落,迅速后撤。
男子也在帮忙,忽然,他发现从另一边也出现了几支竹筒,出乎众人意料。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朝韩铭那边奔去,可此时救援已然来不及,只能干看着。
白舟处变不惊,几下就将竹筒踢到地上,除了侧面又冒出来的一支。
眼看就要发生惨剧,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竹筒在空中像是受到阻力一样,停顿了一下。之后,直直下落掉在秦忆茹跟前。
韩铭一把拉过小姑娘,飞速后退了几步,最终有惊无险。
男子一直注意着这边,只有他看到韩铭的手轻轻扇了几下。他的表情先是一僵,随即内心狂喜,只能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混乱的场面,没人关注到他。护卫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跑过来围在公主身边。殿下要是擦破点皮,暗中的贺老大非打死他们不可。
毒烟在开阔地带基本是没用的,只要不被丢到身上,立即就随风消散了。
“王统领,让人打扫战场、搜索四周,杀手有两队人马。”毒烟散去后,韩铭开始下令,指了指他们侧面的方位。
“是。”
王统领很快带人来到一片小树林,发现了里面七七八八的尸体,还有老大给他们留下的标记。
他让人收拾尸身,自己回过来禀报,“殿下,驸马,林中的歹人尽数伏诛,这里已经安全。”
韩铭想到了在客店窗外的人,对一脸惊讶的秦忆茹摇头,让她现在不要问。
“嗯,去做你们的事吧。”
等人离开后,他来到男子面前,问道:“阁下是何人?”
男子抬起头,捂住伤口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又郑重地单膝跪地行礼,“北部军斥候小队,一队队长严开见过公主殿下,驸马。”
秦忆茹被惊住了,“你是外公的弟子?快快请起,小菊,拿块干净的白布来。”
“谢殿下。不敢称弟子,我这一身本事确实是严侯所教,名字也是老爷子取的。”男子温和一笑。
“外公可不是舅舅,不会见人就教本事,更不会随意给人起名!严叔,快包扎一下,有事回去说。”秦忆茹接过白布,递给严开。
严开接过白布随意按在伤处,“殿下,我有紧急军情上报,还请速速带我去见陛下。”
秦忆茹当机立断,留下几人在此,立刻率队返程。
行进途中,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外公那边出了事吗?”
严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韩铭,才说道:“不是严侯,而是岳清平。”
“岳清平要反?”韩铭脱口而出,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岳清平乃前朝末帝嫡系后裔,今次借出征之便,悄然占据两座边城,大有联合契丹里应外合之势。”严开很快说出了实情,内心对韩铭的评价更高了。
“插旗挂帆,全速前进,意图阻拦者,杀无赦。”
面对这种情况,秦忆茹第一次展现出杀伐果决的一面。
护卫不敢怠慢,鸣锣开道,车队跨过城门直冲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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