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韩铭在靠山村里到处晃荡,要不是见他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多半要被当贼揍一顿的。
因为他观察的太仔细了,见到别人的墙壁,还要用手去敲一敲、摸一摸。
就在围观人群忍不住的时候,一位上次见过他的汉子,惊讶地问道:“解元公,你这是在干什么?”
韩铭回过头,冲众人都打了个招呼,“抱歉,上回匆匆而来,急急而去,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我觉得你们村的房子很漂亮,一时看得入神了,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人自然喜欢听好话,加上他和村子做买卖的事,早就传遍了。村民一听是解元公,纷纷问好。
气氛很是和谐,韩铭跟谁都能聊几句,一点也不见外。对这些人好奇的事情,能答的基本都回答了,不好说的,就一笑了之。
就在这些人越聊越起劲的时候,村长带着几个老人走了过来,打过招呼后,把韩铭请到了自己家里。
双方客气了一番,村长笑着说道:“老头子姓王,上次时间太紧,都没能好好招待解元公,这回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吃饭。不瞒您说,这个时候的野蘑菇鲜得很呐!”
韩铭本就有这个打算,在对方说完之后直接点头同意,“那就多谢村长了,却之不恭,多有打扰。”
王村长:“……”
在场所有人包括村长都说不出话来,哪有随便到人家家里吃饭的?哪怕真有事要说,大家都会自觉的错开饭点,这解元公是什么意思?
见到他们哑口无言的样子,韩铭心里发笑。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他就经常这么干,弄得很多同事都不敢随便和他客套。
韩铭咳了一声,说道:“村长,我这次来呢,是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商量。最好每家都能派个说话的出来,您看行吗?”
王村长虽然不清楚他的来意,但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很快就吩咐下去了。并且还带着人,来到平时他们说事的地方。
一切办妥之后,王村长才问道:“解元公,人都到齐了,您看?”
抬头看了一眼场中的人,绝大多数是男人,只有零星几个女子,差不多有百人左右。
韩铭先是笑了笑,然后才开口,“我叫韩铭,隔壁临水村的,前些日子来过一趟,可能你们有些人都认识我了。这次来呢,就是想问问大家,你们想不想过年的时候,能多割几两肉吃?”
上来就是炸弹,把人群震的有点懵。接着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是不是假冒的?谁不想吃肉,自己吃不上,给孩子尝个鲜也好啊,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接收到他们的眼神,韩铭镇定自若,“我不是来逗大家的,现在确实有办法能让你们多吃肉,但是有条件。”
听到这话,人群的眼睛亮了,对方这么煞有其事,而且还要提条件,这事有门!一个心急的汉子喊道:“解元公,您先说说,我们怎么才能吃上肉啊。”
“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那知不知道这个身份代表什么呢?”韩铭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名下的田地、山地,无论有多少,都可以不用交田赋。注意,是不管有多少。”
明白是这个办法后,村民们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对这个并不陌生,庐陵县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做的。可他们只是听亲戚说过,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心里没有底,都看着村长。
王村长见多识广,不说其他地方,在这一片什么情况,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个事太大了,还要涉及地契的变更,弄不好就会成为整个村子的罪人。
韩铭没有催促,而是谈起了条件,“各位,这个事成不成先不说,我们还是先说说条件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人家条件都还没说呢,自己就考虑之后的事了,异想天开。”
在座的村民,这时也想起了韩铭之前的话,确实说了是有条件的。于是,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他们都不再怀疑。就是心理有点痒痒的,想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到对方提出的条件。
韩铭虽然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好歹上过一两门相关课程,知道怎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让人接受。
先抛出好处,再设置门槛,随后将重点放在门槛上,打消人们对好处的怀疑。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只有通过付出取得的回报,踏实过日子的人才容易接受,不会产生逆反心理。
操作的时候,若是再弄点大事转移注意力,效果更佳。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韩铭面色严肃地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两年之后,你们每家必须送一个孩子到临水村,做我的学生!”
就这?村民们觉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条件?
村长则不同,他一年总会去几次县城,也见过一些读书人,多少知道点什么。他想了一会,问道:“解元公,这么多孩子,那束修?”
“分文不取,但需要孩子自备餐食。”韩铭斩钉截铁。
这个答案一出,村民的动静就更大了。村长没有理会,强行终止了他们的讨论。他目光灼灼地开口,“带饭这是应该的。就是,您能仔细说说个中缘由吗?老头子有点想法,可是不通透,不了解清楚,怕是睡不着觉。”
韩铭适时地露出悲愤之情,“不瞒大家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过来的。我在府城作了首诗,夸赞了当朝的皇帝陛下。不料,却被人看成奸佞小人,因此被逐出师门,科举之路算是断了。”
“可我不甘心,就算我不能考科举了,也可以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村长,您见识不浅,您来说说,这口气我能咽下去吗?”
嗯,听到是这个事,众人就全明白了。事关尊严,还是读书人的尊严,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他们心里感到好奇,当朝皇帝亲政不到十年,就屡次修改律法,降低税赋。怎么看,都是个把老百姓当人看的皇帝啊!怎么着,这夸一下还不行了?
他们也不懂这个,不敢乱说,却自发地在心里,为皇帝他老人家打抱不平。谁对他们好,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见有几个人气愤都写在脸上,韩铭把对叔公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引起一片愤慨之声。
一位女子直接开口骂道:“狗官,屁的读书人,难怪老娘看读书人不顺眼。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十年前专门发了一两三钱的女户体恤银,还免了我一年的丁税,我闺女都活不下去了。就这样的,还不是好皇帝?”
说完之后,发觉自己把韩铭也骂进去了,连忙说道:“解元公,我说的读书人不包括你,你能为皇帝说话,你肯定是好人。”
话音刚落,其他一些人也纷纷骂了起来,一时间热闹不已。村长虽然也想骂几句,可是不行啊,这会出事的。看到自己阻止了几次都没用,只能向韩铭求救。
也不怪下面的人意见这么大,韩铭稍微了解一些皇帝的事迹后,也挺同情这位仁兄。按照他历史盲的认知,也知道十五岁登基,三十岁才亲政意味着什么,绝对比野生熊猫罕见。
可这位仁兄丝毫没有怨气,一上来就是律法改革,接着减低田赋,再接着详细修订律法,最后削去一些杂税。
到现在为止,农民只需交田租、丁税和每逢大工事摊派的徭役。另外,他老人家还对女户和战死的士兵家属多有优待。这样一个皇帝,老百姓很难不去尊重他。
而且,韩铭发现的秘密也和他有关,就更为唏嘘了。
看到人群越来越激动,他拍了拍巴掌,“诸位,话呢也不能说死,并不是所有做了官的读书人都是坏的。就拿刚才那位大姐来说,她能拿到银子,说明我们这的县尊至少就是个好的。”
“要不然,哪怕官府一个铜板都不发,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前不久告老还乡的知州老大人,他不是还经常下来走访,到处查看民情吗?所以,大家不要全都一棍子打死,当心祸从口出啊。”
韩铭这么一解释,不傻的都住嘴了,开始将关注点放到开始的事情上面。
村长心里已经趋向于同意了,就是第一次干这个没底气,也觉得没有保障。
“村长,我韩家离你们这可不到二里地,几步就跨过去了。人数上,也和你们差不多。在这种情况下骗你们,我不等于把自己的脸丢地上吗?”
王村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元公,对不住,我们都是些没见识的,上不了台面,您多担待点。”
韩铭没有在意,“严重了,我明白您的顾虑。人就好比是一颗树,离了土地树还怎么活?慎重一些,应该的。”
“哈哈,老头子算是服了您了,这事我们答应了。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们不懂,只能由您牵头了。”王村长直接拍板,反正临水村又跑不掉。
见事情已成,韩铭微微松了口气,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没有真的留下来蹭饭,他带着王村长,赶在饭点前,来到了南边的大河村。
只说了一个来意,连想好的计划都没用上,对方的李村长就直接同意了。还当场表示,全权配合,只差痛哭流涕。
几句话之后,韩铭就弄明白了原因,大河村都快过不下去了,濒临破产边缘。事情的经过很复杂,概括起来就是遭到了仙人跳,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蚕丝全都砸在手里。
眼看离年底交税也没几个月了,现在有这样的好事,靠山村都同意了,他们自然是巴不得。
就这样,周边的三个目标完成了两个,只剩最难搞定的三湾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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