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宗主!”
“大人!”
碧瑶一言未发地从下属身边经过,众人立刻行礼。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只是眉宇间微微显露些许的疑惑,让人无法窥视出她此刻内心的想法。不过许慧、燕回皆是碧瑶心腹下属,虽未言语也有默契,当即也不顾上与其他人纠缠,跟随在后匆匆而去。
甬道登时只剩祁、沈二位长老神情晦暗难明。
少顷,鬼先生现身行来。
祁、沈二人立时近前,祁长老毫不掩饰面上的忧色,道:“我们只是如此,能瞒过她们吗?你莫看她年轻历浅,实则心思周密深沉,可不好糊弄呢!”
鬼先生偏过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祁长老心头一突,却又觉得莫名其妙,道:“先生此乃何意?”
鬼先生无声喟叹,摇了摇头:“只此若便能瞒住她,宗主岂会轻易将鬼王宗偌大家业放心交托,四大圣使又岂会言听计从事事钦服?”祁长老惊道:“以先生之意,我们方才怎能轻易放她离去?!如果她就此生疑,召集宗门人马闹起来岂不是坏了大事!”
“无妨。”
鬼先生对此却十分淡然。
“不管能瞒住几时,偌大鬼王宗有她约束比纷乱一团,更有利于吾等行事。她越是聪明,越是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干系,吾反倒愈发放心。”
祁长老犹自生疑,旁边沈长老却是听懂深意。比起祁长老只顾着忧虑眼下之事,沈长老关心的乃是更加根本性的问题:“先生,我们所依仗的那个大阵,当真可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局么?须知我们除了宗主之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它了,若稍有不慎,恐怕我们都会被宗门诸人的怒火碾成粉碎!”
沈长老能问出这话,让鬼先生暗中高看了对方一眼。
不错,与其去担忧原本就不算完备的临时计划,莫如好生惦记着众人甘冒奇险的最后依仗——那狐岐山地底深处的“四灵血阵”!
祁、沈二人愿意随同鬼先生背弃宗门,最主要的根源不也是来自那超出想象的无限伟力么?
如今异兽黄鸟已然归阵,“四灵血阵”已成大半,但还有神兽“饕餮”未能入阵。在这关键时刻,尚有用到眼前这些人的地方,鬼先生未免功亏一篑,也需安稳人心。
当即耐着性子道:“诸位乃是亲眼目睹过山腹深处大阵的,其中威能,想来无需由吾赘言。以宗主之修为眼界,尚且孜孜不倦地追寻此大阵之伟力,只要我们把握住它,何愁心愿不成?”
果不其然!
一提到“四灵血阵”,祁、沈二人无不精神振奋!他们这些人在以前自是算不得鬼王亲随,“四灵血阵”这等隐秘理所当然无从得知。也正是因此,当鬼先生先也言语相逼,随后亲自领着两人见过“四灵血阵”蕴育的可怖伟力之后,立刻将两人震撼折服!
毕竟,在两人的眼界中,似鬼王万人往这般,已经是人间最鼎盛的力量了。哪里想过还有此等远非人力能及的可怕力量?
短暂的惊悸过后,贪婪如潮水般涌上两人心头!
若能执掌这般伟力,区区一个鬼王宗还能算得了什么?如今阵法尚未完备,可祁、沈二人便已经为之折服,放眼整个圣教,有谁能抵挡如此伟力?遑论一旦阵法完备,又该是何等超脱想象的伟力?
据鬼先生所言,此阵最终的威能,乃是足以与青云门“诛仙剑阵”相媲美,祁、沈二人对此十分认同!
他们甚至没有多想,便立刻决心参与进来!
尤其是在两人最是敬畏的万人往被禁锢,更免去两人后顾之忧。
“没错!”两人相视振奋,颔首道,“有此绝世大阵,就算四大圣使与所有鬼王宗弟子联合又有什么用?他们绝非此阵之敌!”
“不过——”祁长老又道,“先生,四灵之中的‘饕餮’何时才能归复?——别误会,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四灵长久无法归位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而且,若是有什么难处的话,我们也可以出力相助。”
沈长老立刻会意,连忙点头赞和:“祁长老所言不差,多一份力也多一分把握嘛!”
鬼先生心中冷笑,他岂会不知两人的算计?不过是想通过掌握“饕餮”,而后谋求阵法的掌控权罢了。
他也未曾拆穿,只是道:“如今时机未到。”
祁长老不悦道:“那我们便只能眼睁睁地候着?”
鬼先生目蕴深意地道:“在饕餮归位之前守住此地,不也正是眼下诸位的责任么?若山腹大阵有失,则前功尽弃!两位万万不可大意懈怠啊!”
说罢此言,鬼先生转身自去。
祁、沈二人相视一眼,目光阴沉,各自沉默。
话分两头。
且说碧瑶自山腹离开,一言未发地回到居处。在仔细回忆方才诸般迹象之后,她不得不打破自己心底的侥幸,强自按捺住焦躁悸动,以平静的口吻吩咐下属道:“立刻去请三位圣使来此议事。”
许慧一直侍候在侧,闻言领命:“是,属下这便去!”
“等等,”碧瑶转过身来,正色嘱咐道,“切记不可惊动其他人!”
许慧神色微凛,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鬼王宗四大圣使中,“玄武”常年镇守西北蛮荒圣殿,如今也不在狐岐山。许慧去后不久,一处隐秘的静室之中,碧瑶等到了青龙、白虎与朱雀三位圣使。尽管碧瑶不动声色,可与她极为亲近的“朱雀”幽姬还是敏感地觉察到她隐隐的不安。
“碧瑶,”幽姬道,“我听人言,你方才去山腹密室,莫非宗主闭关不肯相见?”
碧瑶摇了摇头,回想起方才之境她便眼底略过不安,直到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幽姨,我可以确定,父亲定是遭遇了意外,有人背叛了父亲!”
“什么?”性急的白虎闻得此言霍地站起,不过被眼疾手快的青龙拦下,而后拧眉追问道:“大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细说!”
幽姬走过去,柔声安慰道:“别担心,不管是怎么回事,我们几个都会帮你的!”
碧瑶呼出一口气息,随即便将方才的见闻一一道出,最后语气凝重地道:“父亲与我说了话,想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我可以确认,他定是因为某种意外而落入了他们的掌控!”
“岂有此理!”
白虎怒发冲冠,平日里就数他跟随万人往最多,也对其万分敬仰。鬼王宗能在圣教三派虎视眈眈里崛起,当以万人往功劳最大,故此白虎对万人往深深敬服。此刻听到居然有人胆敢犯上作乱,做出背叛的大逆不道之举,哪里还能按捺住性子?
当即便欲冲到山腹,将那一众叛逆之人撕碎泄愤!
青龙差点阻拦不住,被这莽撞之人气得不轻,骂道:“事态未明你岂能如此冒失?若因你莽撞波及宗主安危,后果你担当得起么?!”
白虎浓眉倒竖,低吼道:“乱臣贼子,他敢!”
青龙亦恼,喝道:“你冷静些!宗主何等实力你难道还不知?以宗主之能尚且造了算计,可见那鬼先生图谋已久,我们连其中内情都未曾探清,焉能轻举妄动?”
白虎怒火难消,幽姬也道:“二哥,且先听碧瑶将前因后果言说清楚吧。”
白虎愤愤难平,可听他们两个都这般说,倒也耐住心性,急道:“大小姐,你赶紧数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叛逆之徒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背弃宗主?!”
碧瑶沉声道:“我猜,此事的根源,恐怕还在那‘四灵血阵’之上!”
四灵血阵!
三人各自相视,目光交汇中,都露出凝重之色。
显然以三人的身份地位,都是能够接触到这鬼王宗最深的隐秘的。他们清楚的知道“四灵血阵”为何物,也了解此阵之奇,那可怖的邪异伟力虽然未曾完备,却也足够让他们心中深深忌惮!
“我就知道!”白虎愤怒直言,“似此鬼鬼祟祟之人必然包藏祸心,也不知宗主作何思量,非得容忍这般不臣之徒在身边。与这样的合作,跟与虎谋皮何异?早该一举碾碎才是!”
他这话一出口,忽地发现在场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他看过来。
白虎一阵莫名,道:“怎么,我说错了?”
却见碧瑶若有所思,幽姬苦笑不语。唯有青龙叹了口气,道:“连你都看出鬼先生底细,难怪他要铤而走险!”见他不解,青龙只好解释道:“鬼先生另有算计不可信任,此事我们早就知晓,宗主也一直有所提防。原本宗主是打算利用鬼先生,借其之手完备‘四灵血阵’,此前种种不过是虚与委蛇。”
“也不知此事如何失密,连你都知晓内情。想来鬼先生也由此生出警觉,担心宗主背弃约定,于是选择先下手为强,以未知手段算计了宗主,酿成此祸!”
幽姬接过话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手段,连宗主之能也未能幸免!”
“他们应是在死泽之行之后,暗中实施的阴谋!”碧瑶道,“以鬼先生现如今展现的力量,绝无胜过父亲的可能!因此,在他的背后,定是还隐藏着一股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
碧瑶目光凝重:“而且那股力量,还是远超预想,连父亲也无法抗拒的可怕势力!”
三人顿时惊异。
青龙道:“这世间还藏着如此可怕且不为人知的势力么?——难不成是正道暗中出手?”
幽姬道:“大哥,南疆那位现世之前,谁能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家伙?至于说正道中人,他们恐怕没有余暇算计宗主。”
青龙也反映过来。
此次兽妖浩劫之下,正道中人首当其冲。虽说最终取胜,可正道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必想也知十分惨重,更别说如此准确地算计鬼王宗宗主了。
几人相互沉思片刻,青龙又道:“不管背后隐藏的势力是何人,他们终究会露出马脚。当务之急是确定宗主的形势,并且伺机就出宗主!”
幽姬点点头,转向许久未言的碧瑶:“碧瑶,具体如何行事,我们听你的!”
碧瑶迎着三双坚定目光,纷乱的心绪由此稍定,起身郑重行礼拜下:“有青龙叔叔、白虎叔叔,还有幽姨你们的支持,碧瑶便是乾坤在握再无犹疑!”幽姬忙抬手扶住,嗔道:“碧瑶,都是一家人,切莫如此见外!”
碧瑶阴沉的脸上至此方才诞生一缕笑意,她重重地点头,随即复又陷入思索。
半晌之后,碧瑶方才开口道:“敌人有备而来,且蓄谋已久,我们骤然遭逢变故不可妄动。他既选择暂时隐瞒,便是不欲立刻撕破脸皮,短时间里父亲的安危应当无虞。为今之计,首重封锁狐岐山,不使对方与那暗藏势力联合;再汇聚宗门内可靠之人,伺机一举将其拿下!”
顿了一下,碧瑶又道:“且越快越好!”
青龙肃然颔首:“放心,我会暗中传信,让玄武已最快的速度赶来狐岐山!”
——
狐岐山西面。
有座僻静的庄园。
以往这座庄园多数时间处于闲置,最近却是安置了一群远道而来的伤员。那些人若放在凡俗,恐怕会立刻引来轰动,只因她们一个个都是出水芙蓉般美貌,更有种寻常人不具备的魅惑之力。
哪怕她们无需有意展露魅力,只是举手投足之间,也有着让人为之倾倒的万种风情!
没错,她们正是合欢派大难余生的十几个残存弟子。
当初逃脱兽口已是生死存亡之境,连合欢派掌门三妙夫人都在妖王围攻之下殒命,其余弟子能逃过一劫却也难免人人带伤。其中更有好几个在大战之中伤了根基,哪怕随后伤势痊愈,一身修为也要损失大半。
到了这般地步,合欢派其实已然名存实亡!
即便最负盛名的金瓶儿,也心中迷惘,全然看不到复兴的希望。她再厉害也不过是后起之秀,如今合欢派以她为首,诸多长老前辈统统殒命,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一派振兴的重担?
勉强坚持,多半也会落得如炼血堂那样半死不活,再无重回圣教三大宗门的机会!
而且,金瓶儿想得明白,即便她想重振合欢派,鬼王宗的那位年轻却重威的副宗主哪里会给她机会?对方的“雄才大略”早就显露无疑——她要的是统合圣教,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万幸,岂有别的奢望?
想到此处,金瓶儿无奈地苦笑一声。
静谧庭院中,鹅黄衣衫的美貌女子颦蹙娥眉,一展愁绪,溢满了整个院落。
忽地金瓶儿耳廓微动,捕捉到细微动静,霎时心绪收敛,姣好面容上显出慵懒姿态,灵眸水汪汪地看向院落之外,吃吃笑道:“真是稀客,长老怎么今日余暇到小女子居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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