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下午四点、三楼俱乐部。
这里正在召开“二零零二年度工作总结”,进行到这个阶段,总结大会已经临近结束了。
连长姜子军声音哽咽地说:“同志们,‘先进连队’今年又与我们无缘了,但我们必须学会向前看......”
七月份参加海训时,那个“不要秤砣留守的决定”,终于让当时意气风发的他,现在如愿背上了一口“黑锅”。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先进连队”被放鸽子的消息一经公布,立马让所有一连人感到沮丧和失望,甚至一部分老鸟们已经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开始白眼乱飞和口吐芬芳了。
整整三年过去了,经过几拨一连人的努力奋斗,为何事到如今,仍是换不回领导的一个肯定。
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一连人都回头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他们背负着压力,继续证明“我能行”!
难道一连在二零零二年的各项工作中表现得还不够突出吗?
难道一连把其它兄弟单位,甩得还不够远吗?
望着底下坐着的那急于释放心中怒火和压抑着愤怒情绪的众人,姜子军把话语权移交给了指导员胡一宏。
在做战士的思想工作这方面,他这个军事干部可要逊色多了。
胡一宏上场,先是领着全连呼了两遍“一个人只有为这个集体争得荣誉的义务,而没有抹黑的权利”的口号。
话说这两句口号,被前任指导员姚江生称之为“连魂”。
其实,在这两句话横空出世之前,他还把“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也试着作为“连魂”拿来激励过一连人,但最终被完美继承并发扬光大的,还是前者,毕竟,字也多出不少嘛!
呼了口号后,胡一宏又连续给众人灌了几大碗沁人心脾的鸡汤,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才算是将群情激愤的民意给暂时平息了。
说心里话,眼前这些战士啊,还是蛮可爱和可敬的。
虽然他们的表达方式不太妥,但心情,胡一宏完全能够理解。
如果战士们不是那么在意集体荣誉,如果他们对连队的感情不是那么深沉,谁特么又会有事没事用口吐芬芳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呢!
“这是一条布满荆棘之路,今年我们榴炮一连没有成功走出去,并不代表明年或是以后我们也不能走出去。只要我们骨子里不认输、不放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的!”胡一宏的眼中有泪。
置身于这种氛围之下,他焉能独善其身。
榴炮一连作为炮兵团的“老先进”沉寂了这么久,在一营,在二零零一和二零零二年,它已经是公认的涅盘重生了。
可为何在团里,它依然得不到一个认可?
莫非上级领导还有一个终极考验?
在梁荆宜他们这一批退伍老兵们看来,榴炮一连重返“先进连队”的梦想,惟有寄希望于下一拨一连人了。
三十日上午八点,所有人员到团俱乐部上大课,由李政委进行“安全警示教育”。
这堂课几乎可以说是为退伍老兵们量身定做的,因为他们在部队呆不了几天就要返乡了。
在这个“特殊时段”,他们思想活跃、想法大胆,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现在也敢去勇敢尝试了。
无形之中,他们给部队的管理,便带来了一些潜在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说,上这堂课对老兵们而言,就是提前打一剂“预防针”。
九点半,授课的李政委宣布课间休息二十分钟。
此时,上课人员开始有序地走出俱乐部,有提枪去方便的、有抽烟赛神仙的、有透气望风的、有找老乡聊天扯淡的......
梁荆宜遇到了“二师兄”陈进文,打过招呼后,他问:“贾剑怎么没见到人?”
陈进文脱口而出:“你特么是不是还想着要账?”
梁荆宜冷哼一声:“么的,欠债还钱,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仪的事情嘛!”
谁知道,陈进文面露难堪之色,扔了句“我不知道”,便转身朝厕所方向跑去。
“一谈正事,你狗日的就尿频尿急。”梁荆宜对着二师兄的背影嘟囔道。
他心里清楚,这货进厕所放水,那是为了逃避,铁定了一时半会出不来的。
这时,菠萝蜜树下让他有了“新发现”。
“凯子。”
“哟,梁荆宜。”
“走走走,团服务中心去搞一下。”
梁荆宜搂着罗鑫凯的脖子就走,他注意到身边这家伙已经将二级士官的肩章挂起了:“杠杠变粗了,要涨工资了啊!”
“你不要打击我了好不好!领导让你留,你却不留,这能怪谁呢?”罗鑫凯对梁荆宜的现实情况,那还是相当了解的。
“呵呵,好了,不说这些了,等会可乐、喜糖、面包、牛奶随你点。”梁荆宜表现得很豪气。
团服务中心距离俱乐部横竖不超过两百米,五分钟不到,他俩便买完回来了。
分道扬镳后,站在俱乐部侧门处的董富贵喊梁荆宜过去,这里围拢了不少人。
原来在侧门处,整齐摆放着一排安全警示教育图片。
“班长你看,咱们榴炮一连的名人。”董富贵指着一幅图片说,“张二亮!”
“当年他自恃身体有毛病,在退伍前夕,用剪刀刺伤了同年兵汪健的眼睛,后来被开除军籍了。”梁荆宜解释道。
虽然图片上有文字说明,但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是会条件反射般浮现在眼前。
“这个是你的老乡,班长啊!”杵在另一幅图片前的叶伟庆咋咋呼呼起来。
“吕旺辉。”走过去的梁荆宜盯着那幅图片沉思了许久,“如果不是一瓶农药,也许他会在一连炊事班干出点名堂,当班长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有他在的话,那也就不关陆银龙屁事了。”脑瓜子灵活的叶伟庆听出了“弦外之音”。
在连队里,那几段辛酸往事,很少被人提及。
哪怕经过这几年的努力,连队建设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起色,但由于始终没有得到上级领导机关的肯定,所以说,主动把过去的伤疤从容揭开,一连人还是会觉得底气不足。
上完大课,各单位在俱乐部门口整队准备返回营区时,姚江生来到一连队伍前,他在和众人打过招呼后,说到时候要抽空回老单位,送退伍老兵们一程。
一连队伍里有人喊出了“欢迎指导员回家”的口号,但很快被他给制止了,这种场合下,喊口号似乎不太合适。
吃过晚饭,胡一宏把梁荆宜喊到连部,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明天在营长宣布完“退伍命令”后,代表全营的退伍老兵们上台发言。
说得直接点,就是马上要滚蛋了,安排他上去说说“退伍感言”。
受领任务后,他赶紧打草稿,并去炮五班找王威国加工润色。
王威国看了稿子后一言不发,提笔就删了一大半,他给出的理由是:发言稿的字数,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八点四十分,连队点完名后,梁荆宜将修改好的稿子拿给胡一宏审阅。
领导一瞧,非常满意,当场拍板说,明天就是这个了。
他还带着梁荆宜到连队阅览室,用那台386的电脑把发言稿给打印了出来。
“我担心到时候你一紧张,有些字你会不认识。”胡一宏是这么说的。
梁荆宜只是笑笑,他明白,领导这是变相说他的字写得潦草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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