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完毕,母亲也传来讯息,转学手续已办好,我得以搬迁新居,与父母同住。
父母找到的新居是一个大杂院,江南的老式祠堂,古老却又破败陈旧。老祠堂占地数百平,原是粉墙黛瓦,檐牙高啄,坐西朝东,依稀可见当年的辉煌。屋内有两进,共16个房间,前后厅都极为宽敞,中间有两个天井。在四处的昏暗中,只有天井上两方天光漏下来,对抗无边的黑暗。
这个曾经的大宅,在年深月久,岁月沧桑之后,老旧的院子被周边洁白规整的各式高楼、商品房挤压,成了贫困落后的象征。房屋年久失修,檐牙都有些钝了,墙面因为长年的渗水已经泛黄,在一些地方还出现了狭长的裂缝,附着风吹雨打过后的苔痕,间着几搓零落的乱草。北边有一棵枇杷树,夹在大院和酒店中,此时的枇杷不是季节,未见半个果子。
正门是东门,东门口有一条臭水沟,黑色的污泥积满了整个沟子,让人看不出有多深。这时刚刚入秋,秋老虎还在肆虐,在强烈酷热的阳光加速发酵下,臭气散发出来,飞蝇盘旋不止。
母亲看到此处如此龌龊,邋遢不堪,想着清理一下。往院里大喊一声,“有人在莫,一起把这污泥清一清。”
刚好有人路过道,“这里是外面酒店排污的沟子,你理它作什么。”
看无人理会,母亲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洋铲,独自清理。捞上来却又无处堆放,四处不是平整的水泥地,就是人来人往的砂土路,举起的洋铲复又放下。退而提个废旧的油漆桶,拿着火钳,把沟里的塑料垃圾、烂菜叶、烟头捡走。提了两桶水,简单冲刷一下,好让苍蝇不好寄身。虽不至彻底改观,也能让眼前舒服一些。
租住的房间正对着河沟尽头,母亲也明白了,为何这间屋子要比别的便宜。不过此时经济拮据,也别无选择。
第一次到这间大院,我跟在母亲的后面,稍稍抬眼望了望这间大屋,带着一股阴冷及莫名的压抑。好在是初秋,秋燥暂时盖过了凉气,蝉声仍旧轰鸣。走进房子,凉意更甚。然后环视四周,看到几张陌生面孔。第一个映入眼帘,是东门入口处的一个中年妇人,她的右眼下有一块巨大的黑色胎记,占据了近四分之一脸,五官的其他部位也极为扭曲,拥挤在一张脸的左边,却在右边省出一大块地方,像一只长歪了脸的花猫,又像卡拉那条狗,后来才知道她被人叫疤面。我对此印象深刻,另一个是她丈夫,跛子,自幼患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强壮如牛,另一条腿却纤细如柴,走路像拄拐,自然也就被人取外号叫作拐子,两个人的样貌堪称绝配,被明讥暗讽是天生一对。
我怯怯地走了过去,经过天井,望了望天井上头漏进来的天光,整个院内的光线全靠这几平米的孔洞。再之后进厨房,零乱不堪,有一个水龙头,一个大水缸,水缸一旁湿漉漉地,像是缸中水泼出来了一样。
未及细看,进屋,像走进了黑夜,只有一个不足箩筐大小的窗子,一点微弱的光线倾斜进来,形成了一道光柱。光柱之中,灰尘像水中砂石乱流一样激涌翻滚。即便是正午的大白天,室内依然像入夜时分,只能看清屋内的轮廓。母亲拉着了灯,一二十瓦的白炽灯光昏黄,如黄昏日落。屋内此时已有两张床,一张是从老家搬来,原来我卧房的小床,一张是房内原有的简单木床,母亲收拾过,放了凉席。
屋内墙面早已在雨水长久腐蚀、做饭油烟气熏陶之下,变成黑褐色,看不见砖石原色。没有一个洁净之处,虽然来过,母亲还是皱了眉头。因为无法清理,罗梅只能整理一下墙面,扯掉之前糊墙的旧报纸,买来厚厚的塑料薄膜铺一道。墙面有一些裸露的电线,顺着墙向外延伸,一些电线老化之后,铜丝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发绿。
这里唯一的好处是凉爽,整个大院内,像装了一个天然的中央空调,四处冒着凉气,墙面上还像有水渗出来。厚重的古砖墙,像一个巨大的冰窖,把里面的一切包裹起来,隔绝了世间的温暖。
再从屋里出来,只有那个疤面跟我们打招呼,“今天过来了哈,”
“是的,今晚就准备住过来了。”
后来知道她叫梅子,打完招呼,也就各自干着自己的活。我又回到二姑家,把从二姑家寄存的衣服,教科书,学习用品全部拿了来,稍做整理过后,我有些疲倦,直接躺倒睡过一觉。
醒来之时,然后看到的是与拐子相邻,靠里的一间,大抵是一对夫妇带着女儿回来。父母都是精细瘦长,皮肤黢黑如炭,身形是两棵枯干的树,所以绰号叫瘦子,也有叫长子,。女儿皮肤腊黄,身材也是如此瘦弱,只听见是叫英子,进了房间很久没见出来。
之后拐子的儿女,从外面玩完回来,女儿约莫八九岁,又跟了一个儿子,大概六七岁,追逐打闹。两人因为一点小事撕扯起来,小的抓头发,大的就直接用手抓脸,儿子脸上多了几道指痕,吃了亏大哭起来,惊动疤面。
疤面不听分辩,严厉呵斥女儿,“你比弟弟大几岁,也不知道让着点。”女儿委屈巴巴,“是他先动手扯我的头发,”旋及哭天抹泪,声音呜咽,悲戚之极,如海豚音一样尖锐,传播力极强,墙里外都听得见。疤面转而安慰,女儿转瞬化嗔为喜,跟没事人一样,和她那群玩伴们四处疯去了。
等到五六点,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穿一件灰呢衬衫,胸前的两个扣子松着,敞开被晒成红彤彤的胸膛,下身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蹬一双劣质的起皮人造革皮鞋,步履铿锵,人未到口哨先到,雄纠纠气昂昂。手上还提了一块肉,一斤小龙虾,几个青菜。
拐子喊,“刘癫子,今朝舍得,一个人吃这么多。”“一点下酒菜,算不了什哩。”
刘癫子今日得空,点了火,便开始烧起晚饭,油锅翻炒声嗞嗞响,两刻钟工夫,便炒好一蝶青菜,一个蝶辣椒炒肉,一碗啤酒龙虾,一蝶花生米,从碗橱内拿出一瓶乡巴佬牌的劣质烧酒,自顾自地吃起来。一口菜下去,抿一口酒,吃完便又出去了。临走时,从房内拿了条毛巾,方才知道他住拐子对面一间。
待到入夜,斜对门的一间的中年男人方才回来。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叫张才林,皮肤黝黑,个子不高,拖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与拐子的儿女性别年龄相差无几。看起来像是在外面工地上帮工,回来时满身的泥灰。一个大男人带出的孩子也不成样子,孩子满脸泥污,衣服也是脏兮兮的。
由于生活用具都未齐备,只有先买来的液化气灶,一个灌满液化气的钢瓶,一个吃饭的桌子。锅碗瓢盆也只有从老家带来的几个饭碗,锅碗瓢盆俱缺,所以第一餐只能煮挂面,为了不觉得清淡,就撒了把葱,一点辣椒末,每人加一个蛋,算打发过去了。
渴了,照旧习惯,舀了一勺凉水就喝,但自来水的味道极为浓烈,令人作呕。母亲骂道,这里又不是井水,怎么能喝生水,等烧了水再喝。
我又到自来水龙头前闻了闻,还是无法忍受,让我莫名想念起家乡的山泉水。山泉水同样散发气味,却是藻泥的清香,井水偶尔也有这种气味,却并不像这般刺鼻。前后两进各有一个自来水接头,水先放到一个大水缸里的,各有一个水表,几户人家就全从这里接水。由于打水时的粗心,水管滴漏不止,水缸四周,附近墙面都是湿漉漉的。还发现一个蛞蝓附着在缸外面内侧,粘糊糊的,令我感到恶心,也就不想靠近了。
傍晚,在忙完各自的活后,屋里的人就各自搬把竹凳,围在天井旁,纳凉消暑,搬弄些邻里外人的是非,又常夹杂些黄段子荤笑话,越讲越下流。母亲怕我受影响,就插了两句,“这么多孩子在这,讲这些不要教坏了孩子,”那些人就答道,“这么大的孩子,要么不懂,能懂的也算是大人了,怕什哩,”就又旁若无人地继续讲下去,母亲也不再言语了。
二更时分,我突然腹痛,急切地问,厕所在哪里。母亲说,离大院最近的厕所在隔壁农业局,虽只隔了一堵墙,但要绕到单位大门口,往最里头走才是。距离有一里路,这时搞不好已经关门。我说拉肚子,没办法了,父亲怒道,叫你不要喝生水,这下好了,拉裤子上算了。母亲赶紧借了疤面的塑料便壶,在室内解决。
夜晚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未及子夜,却成了老鼠兴风作浪之时。窸窸窣窣地从门缝、天花板、砖缝等各处孔洞钻出来,天花板是一层木板,用塑料布遮盖了的,其上就是屋檐与楼层中间的空隙,广阔无碍,正好成为老鼠作乐的场所。
父亲立马爬起,打开手电筒对着地上的爬行动物一顿咔嚓咔嚓照,我未能入眠,能看到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闪到了床下,逃离了光照。可等光暗下来,便又从各地的阴暗处慢慢踅出来,颇为警觉,四处闻闻嗅嗅。窗口微弱的月光,能现出它的身影。
父亲恼了,爬起床,就抄起扫帚要打,老鼠立马遁走。由于屋内孔洞太多,旮旯里搜寻,一无所获。母亲抱怨,“大半夜的,你打这些老鼠做什么,就让它去。”父亲愤愤然躺倒,暂时放任自流。
可等人的声音一消失,老鼠的声音又响起来。吱吱嘎嘎的牙齿碰撞,四处乱窜,在地板上,墙壁上,追逐打闹,肆无忌惮。甚至直接来了床上,我并不怕老鼠,但当它从蹿到了我身上,我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立起来。再躺下,变本加厉,窜到我的脸上来,咬嘴唇而去。嘴唇出血,一时魂飞天外,发呆良久,仍心有余悸。这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让我以为被子的轻微颤动也是老鼠的行迹。
第一个夜晚,我没有睡着,满耳是老鼠活动的声音,却只能听之任之。对一个农村人来说,老鼠是不鲜见的,田里屋舍都有它们的身影,不怎么忌惮的我也在这时对它束手无策,甘拜下风。到了早上,母亲仍旧早起,可我睡眼惺忪,眼窝发红,近乎彻夜未眠,母亲熬好早粥,叫我去吃,可我毫无精神,不想去吃,没等片刻,终于入眠。
梦里,突然蹿出无数的田鼠与蛞蝓,缠住我,粘住我,使我在白日被惊醒,我发出的惊叫声把母亲惊动了。
她问我,“大白天,还做噩梦,怎么回事?”我说:“前面老鼠跑到我床上,咬了我的嘴唇,后来又因为这个被群鼠上身。”母亲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么大的孩子,不要怕,多呆几天就习惯了,现在老鼠药都不容易买到,我们暂时也拿它们没办法。”母亲仍旧张罗搬家的事。
等到彻底睡醒,家里吃了中饭,我才懒洋洋地在这个大院内转悠,想熟悉这里面的情况。
由前一进进后一进,慢慢地了解了大院的全貌。里屋的房子又分属两个房东,两个房东都姓张,这个祠堂也就叫着张家祠堂,是张家祖宅。整个院子靠西的房间是张老二,另一边就是张家老大的,不过两男主都已去世,剩下的是两个老妈子。老二家人已全部搬迁,不住在此。老大家稍只有小儿子张南平还在家住,五十几岁,在粮食局工作,快要退休。
其他兄弟分了家陆续迁走,房子外租,才变成如今模样。张南平开了一家小型的网吧,有八台电脑。对于电脑,我一直好奇,最主要是因为可以玩各种游戏。这里虽然不大,但有个天然的优势就是极为隐秘,会时常看到一些孩子偷偷摸到这里,背着家人上网。每逢学校打非围剿上网的学生,一些人就避到这里,生意就好些。平常则有些冷清,毕竟机器有些老化,不似外面网吧设备优良。
张家大阿母九十多岁,并不时常住在这里,通常是儿孙家轮流照料,偶尔才居住于此。
张南平还有两个儿子,大的年近三十,皮肤白皙,戴黑框眼镜,知识分子的样子,却还未婚,正在谈恋爱。二十出头的小儿子却是已婚,跟着张南平一起住。大儿子在外面有房子,不住在此,不过大儿子也经常带着女友,一起过来吃饭。
去到院后,有一株高大的柿子树,树冠高过了楼顶,果实累累,却仍然泛青,无人问津。另有一株枝叶繁茂的柚子树,葳葳蕤蕤,同样挂满了果,中看不中吃的。柚子品种不好,果实就是熟透,也是酸涩、核却大得像颗花生。
再就是一株板栗树,树不高,但树冠极宽,几乎遮盖了半个后院。同样挂满了刺果。但因为树枝疯长,无人修理,没有几个刺果中有栗子,也就无人问津。北面靠着几栋低矮的平房,也有一株枝叶繁茂的柚子树,靠南边有一扇巨大的高墙,隔开了外面的县农业局。靠出口的西面是一栋三层的酒楼,爆竹声几乎一年到头从不间断,带有硫磺味的硝烟时常将整个街巷笼罩。
父母陆陆续续地把屋内缺少的各类家什都弄过来,母亲开始整理室内的一切家什,牛传宝之前已雇人陆续把一些能用的家具搬了来。家里从结婚起留下来的老的五斗柜,掉漆的双门大衣柜,两个木箱子,一大一小,已快挤满只有二十平米的屋子。其他的零散物品,无处堆放,这边墙上钉一个,那边绳上挂一个。还有些米面粮油、锅碗瓢盆之类则放到厨房,粮食是老家还剩的谷子和米,锅碗瓢盆大多都是上市场新买的。
考虑到夜里的老鼠猖狂,把谷米密封成袋子悬挂到天花板,像结了果的南瓜藤吊着。母亲说,“怎么这样放,搞得乱七八糟的,要么先放点老鼠药,把老鼠杀一杀。”
“你懂个屁,药死了的老鼠要寻不到,烂在哪个角落,岂不是整个屋都要臭死。”
可到了晚上,老鼠像是会飞的蝙蝠,飞檐走壁,悬空的袋子也还是遭殃。半夜里咬上一个洞,米落似雨点。父亲看到此情此景,气愤地从床上跳起来,弄了根棒子,满屋子翻,嘴里念念有词,摆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架势,终于捕到一只,乱棍打死泄愤,但不能解决问题,还是无奈地双找来一个陶瓮,可又占了一块地方,屋内更挤得走不动道。
本以为一天之后,一切能消停一点,可刘癫子取代了老鼠的位置。
刘癫子嗜酒如命,平日三餐,必饮一杯白酒或者一两瓶啤酒,整日醉醺醺地,有时醉了便发酒疯,真如疯癫之人,所以有此雅号。一样开拐的,因此生意总不太好,他也不强求,自给就行,小县城里,一无酒驾规定,不似后来,二不查驾照,所以哪怕出点磕磕碰碰的小事情,刘癫子也不以为意,赔点钱消灾了事。
又好赌,喜欢叫上一些狐朋狗友,聚在这里打牌。白天游手好闲,懒得见不到人,晚上打起牌却来劲。把自己的饭桌子搬到大厅,用抹布简单擦了擦,两眼觑了觑,觉得还算干净,就铺上一层软垫,把一箱麻将往桌子上一倒,哗拉拉一阵脆响。几个朋友各自从饭桌前搬来椅子,随即开打。三四天打一回,赌的也不小,五十元一炮的软子,一打就是一个通宵,夜晚里时不时传来,碰,又是卡张,你这牌怎么能这么打,什哩手气,摸了屎不是,臭得不行,和了之类的话,连带着洗牌、麻将敲在桌子上的声音,传入四邻的耳中。
次日天蒙蒙亮,四邻陆续起床,却都起得比往常早,有些还带着黑色的眼圈,显然没有睡好,成了一堆熊猫眼,疤面咧开嘴开骂,“缺德鬼,打麻将也不挑挑时间,净大晚上打,吵人困觉,还有没有点天良。”
胡癫子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收着麻将牌。疤面更为恼火,话也说得重了,“真各话得不错,癫子就是癫子,没一样是正常的,怎么不去精神病院过,还要赖在这干嘛。”
胡癫子依然故我,疤面骂到兴起,各种恶毒的话也抖落出来,“怪不得老婆会离婚,真各是活该,这种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
胡癫子依然不回嘴,收完了麻将牌,往床上一横身,闭了门,不一会儿工夫,鼾声大作。一切如清风掠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起来后,拿根倒了毛的牙刷往嘴里撸了撸,两手抄了点水略微洗了洗脸,我行我素,扬长而出。照理说,打麻将牌,输输赢赢倒也是正常的事,不至于一下子把人输成光屁股,但长期以为这胡癫子开个拐的本来就开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喝酒喝得多了,自然是入不敷出,这输赢多的时候亏出去几千块钱,就得七拼八凑,借钱来还。这借人钱吧,都是开始容易,可借多了,俗语说,有借有还,再_借不难,借了不还,再借万难,他爱还不还的样子,把亲戚朋友气得个个疏远,纷纷做起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了,刘癫子的借钱对象越借越少,这次干脆是一分没要着,罕见地发了怒,气得全身气鼓鼓的,一回到屋里就开骂,
“戳,现在的人都是狼心狗肺,做朋友的不借也就算了,做亲戚的也一分不出,全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
发了一通火之后,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刘癫子前脚刚走,他儿子后脚进来。进门就摆弄个他那个大收音机。放起周杰伦的磁带,调到最大声,“快使用双截棍,赫赫哈利”,日放夜放,敲锣打鼓地放,拐子喜欢睡午觉,放这个歌摆明是睡不成了,站在门口骂,
“死崽哩,跟当爹的一个德性,大中午的,别人都要睡觉,你放这么大声干什么,”
“我放我的,别人睡别人的,关你屁事,多管闲事多吃屁,管好自己得了,还管别人。”“没教养的崽仔,比爹还不如。”
“你崽女就有教养是不,不还是天天跟别人崽哩打架,你崽女就比你好是莫。”
拐子斗嘴不过,气得紧,没法动手,与刘癫子又没道理可讲,也就咽下这口气,到外头闲逛去了。
刘癫子又回来,“你师傅又话你不学好,手艺不好好学,天天到处玩,看你又在摆弄个破收音机。”
刘洋散漫惯了,跟父亲一个滚刀肉脾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扯开嗓门反驳道:“话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整天游手好闲,比我还都不像样,还好意思话我。”
“咿,我是你爹,没有资格管你是不,裁缝不愿学,当初高中又不愿读,你这种样子以后想当叫花子是么,看我不打你个不成器的。”
刘癫子扬起手来,作势要打,刘洋也不惧,“你打哦,你打哦,你打我一下我就走,反正也不想呆在你这里,”刘癫子忍了忍,没挥下去。
没成想,后来刘癫子又突然转变态度,“晚上在我这里吃饭,我买几个菜,”
果然到晚上,做了一桌子好菜,有刘洋喜欢吃的炒龙虾,吵田螺,辣椒炒肉,凑到刘洋眼前。
“今天老爸发癫,你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想到这里玩,就过来,我不管。今朝呢,我跟你话桩事。”
凑到耳边,是央求刘洋去找他妈借钱,我记着账,以后还你妈。
刘癫子好赌又发酒疯,妻子受不了离婚,儿子也判给了妻子,早就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经常有债主上门。开始十天半月,刘癫子还能到外头躲躲,但最近要账的每天上门,倒把街坊邻舍搅得鸡犬不宁,都要刘癫子出来摆平这事。刘癫子无奈之下,只好卑躬屈膝找老婆借钱。
刘洋来这里只因母亲管得严,家里没得玩,此处既有他喜欢的游戏机,也有收音机。刘洋也继承了老爹的习性,任是母亲怎样管教,还是不爱读书,此时刚从初二辍学了,现在一家服装店学裁缝,当学徒,一个礼拜要去五天,都一年多工夫了,一点能耐没长进。一有空还是躲到此处,打游戏,听歌。
可刘洋居然不为所动,我不去,一个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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