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面摊处,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鸡汤的味道,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放缓了脚步。
其中一人就道:“咱们讨论了这大半日,此刻才觉得有些饿了,不如就在此吃碗汤面,也省得回去后还要劳动师娘?”
其他人都点头应和,选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面摊的老板笑眯眯的迎了上来,一边拿肩膀上的抹布擦桌子,一边问:“几位秀才老爷,想吃点什么?”
建议的那个书生就开口:“一人上一碗面。”
老板答应了一声去了。
有一个人就道:“对了,何兄,你前几日托我们打听的那事,只怕要缓上几日了。”
张春桃就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怎么了?赵兄?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抬头一看,说话的那个所谓的何兄,不是何文昌是谁?托人打听的事情,莫非给她打听要卖身为奴的事情?
顿时竖起了耳朵听那桌子书生谈话。
先前那个书生摇摇头:“倒不是不方便,只是我听县城那边的消息,倒像是咱们新来的县太爷,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要彻查这几年偶有商贩被劫掠一事。”
“虽然和人牙子不相干,可到底下头人摸不清新来的县太爷的脾气,这一段时日都收敛些,免得被拿住了把柄不是?”
“不过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想来也就无碍了。”
何文昌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他本以为这事不过是打听一下,费两句口舌的事情。
没想到,中间居然出了这事,倒是难办起来。
莫非他还要等十天半个月后再操心一回?那可太耽误事了。
眼瞅着他就要收拾收拾,参加院试了,那个时候哪里分得出心神和功夫来管张家大丫?
可到底是自己亲口答应过的,何文昌也不想失言,顿时有些踌躇。
旁边另外一个人看出来何文昌的难色来,倒是多了一句嘴:“这有何烦恼的?不过是替你同村的乡亲寻个去处罢了。卖与谁家不是卖?县城如今难去,这附近十里八乡不说,就是咱们这镇上,不也有买丫头的吗?”
“别家就不说,这眼瞅着就是收购山货的时节了,那些山货贩子也陆续都来了,总会有人买丫头回去伺候,做饭洗衣服吧?寻个厚道点的人家,也算对得起她了。”
“一个乡下的丫头,能卖到这些山货贩子家,将来的造化总比在乡下一辈子强些吧?”
“何兄你就是太实诚了,又不是你自家的亲戚,不过是同村,还是看在伯母的份上,寻个人家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早些办完这事,也好安心在复习几日。如今院试才是当前首要的大事,这些都是小节,何须在意?”
许是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何文昌,他的神色松动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秦兄说的是,可这些商贩到底不知根知底,就怕——”
那个姓赵的书生哂笑道:“若真如何兄所说,她父母俱亡,家中已无一个亲朋故友,又年纪大了,坏了名声嫁不得好人家,能卖身为奴就不错了,哪里还容得她挑挑拣拣?”
“何兄这么紧张,莫非这女子和何兄有什么关系不成?我说何兄,你可不能糊涂,这马上就要院试了,若是能通过,以后就是秀才了。可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儿女私情,断了大好的前程——”
这话就说得有些意思了,说是好心劝告吧,可那赵姓书生脸上的笑容不是那么回事。
说是嘲讽吧,可这话却实打实的为何文昌着想。
何文昌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面色平和道:“赵兄说笑了,本是怜悯她可怜,若是留在村里,到底是一条人命。不过赵兄提醒的也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缘法——”
停顿了一下,才道:“倒是还要劳烦几位兄台,若是有认识的厚道人家需要买婢女回家使唤的,多多留意一下,文昌感激不尽!”
先前那个姓秦的书生笑道:“这是自然,何兄请放心就是了。”
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何兄,其实这些商贩买奴婢的少,倒是纳妾的多。你说的那姑娘,既然坏了名声在村里嫁不出去,倒不如直接给她寻个人家,也是终身有靠了——”
何文昌正要开口说什么,那边老板已经下好了面,端了过来:“几位秀才老爷,面好了!”
那几个书生也就住口不提,只举起筷子说吃面吃面。
他们选的位置本就偏一点,附近无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越就是张春桃耳力好,才听了个清楚。
顿时露出一个冷笑来,虽然何文昌最后要说的话,被老板打断了。
可看他的神色,也未必坚定到哪里去,说不得还真被那几个书生说服了,觉得张春桃无依无靠,坏了名声,被出族,留在村里也嫁不出去。
倒是给人做妾不在乎名声,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若是何文昌的娘全婆子知道了,恐怕更乐意了,这卖给商贩做妾,就要跟着商贩四海为家,谁知道下一次回石桥镇是什么时候?说不得一辈子不回来都是有的,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暂且让他们母子做会子清秋大梦吧,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若是不解决吴富贵这个保长,只怕她的户籍迁出来,也保不住。
还不如暂时留在八角屯里正那里,等她收拾了吴富贵,再来跟何文昌母子好好掰扯掰扯。
想着方才这几个书生谈话里透露的消息,张春桃坐不住了,稀哩呼噜的吃完面,又将汤喝了个干净,就喊老板结帐。
顺便又买了个肉包子,打算带回去晚上吃,也就不用回去再做饭了。
这一番动作,在那几个书生眼中,实在不雅,几人都侧目而视。
等张春桃结帐走人,那几个书生还在后头摇头叹息,念叨几句什么有碍观瞻,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举止粗鄙之内的闲话。
张春桃自然没空理会这些酸秀才书生,径直走了。
倒是何文昌看着这背影,总觉得有几分怪怪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再回想面容,那么大的瘊子在脸上,还有手上的胎记,丑得触目惊心,若真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定是自己记错了。
也就低头去吃面,不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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