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火锅有一样好处就是只要食材准备好,随时都可以点火开涮。
现在是冬天青菜难寻,搭配的素菜朱瞻基选择了莲藕、豆腐、鸭血、山药、粉丝、崧菜等能够储存的过冬蔬菜。
四人落座之后,铜锅里的高汤已经翻花。
朱瞻基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锅里,来回翻动了一遍便从汤中提起,蘸着用麻酱调制的小料。放进嘴里,高汤与羔羊肉的鲜,麻酱小料的香混合在一起,吃上一口回味无穷。
张辅与柳升都是武人没那么多的规矩,太子既然已经动了筷子,那就开吃吧。一人一筷子下去,一盘切好的羊肉片就没了。
周忱是读书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吃饭的,等他想起伸筷子的时候,发现盘子里已经没有了羊肉。
不禁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二人,把张辅二人看的有些发毛,柳升尴尬一笑道:“在军营里待习惯了,吃饭不抢就得饿肚子,军营里吃饭谁的手快嘴快谁就能多吃一口,手慢嘴慢只能吃别人挑剩下的残渣剩饭。军营待得久了,抢饭已经成了习惯,周大人见笑了。”
柳升说这话是当笑话讲的,周忱却没有当笑话听,柳升的话里已经透出了军队补给不足。
难怪太子殿下会说大明现在很穷,所谓的盛世都是文官为了吹捧皇帝制造出来的迷梦。
“柳侯爷,但愿未来士卒不会为了一口吃食而争抢,这是我辈的责任。”
“周大人言重了,当兵的命贱,只要不克扣军饷给足衣食,就能为朝廷卖掉自己的命。”
“周某惭愧,以前也曾经觉得当兵的就是一群不懂圣人之道的丘八,是蛮横无理的象征。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我们不能指望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讲什么仁义道德。
管子曰: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两句话古人都能明白,我们却都忘记了。太子殿下,臣明白殿下为何对读书人这么失望了。”
“为何?”朱瞻基为周忱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周忱的碗里,挑眉问道。
“读书人所讲的道理都没有问题,然而身体力行者却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口中圣人之言,心中利字当先。”
“恂如先生还是没看到本质,读书人为何会只愿曲高和寡的大讲根本做不到的道理,而不愿意躬身做事?”
“为何?”
“只要做事就会犯错,这是避免不了的。而读书人学的理论都要存天理而灭人欲,这是人能做到的吗?没有欲望那还是人吗?”
“殿下!朱子认为的存天理灭人欲是把真正的道理留下,把不该有的欲望灭掉。”
朱瞻基冷笑一声道:“什么是真正的道理,有什么标准可言,什么又是不该有的欲望?
读书人在蛊惑别人的时候就是君子当舍生取义,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成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类似这样的诡辩何其多也!”
“殿下对儒学成见太深了,儒家现在是有很多的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务虚而不务实,逐渐沦于空谈误国之地。
儒学的很多理论还是非常好的,是一代代先人积累起来的微言大义,这些义理能够有效凝结人心,华夏天下分分合合,始终能够一统,与儒家理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等要做的是改造儒学,使儒学更加务实而包容并蓄,不能因为是显学而固步自封。”
“恂如先生误会了,孤从来都没有说过儒学无用,而是对儒学刻意打压其他学说而不满。
北征时,孤提议重视实学,只有重视实学大明才有更好的未来。
可是包括内阁辅臣杨荣在内,众多儒臣一致反对,认为匠人之学不过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甚至孤带着匠人用实学在大宁找到一座铜矿,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甚至大言不惭的说,不管有没有匠人铜矿都在那里,不会少分毫。
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给实用之学一点地位就能让儒学彻底落寞吗?如果儒学连一点竞争都不敢有,那以后干脆,自己关起门来自己玩儿吧。
孤希望的是我大明如同先秦一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种学说都能在大明有一席之地,只要你的学问好,义理更适合大明的国情,对大明的发展有帮助,大明就用谁的学问。”
“殿下!如此一来会造成百姓思想混乱,不利于大明社会的稳固,给有心人提供机会。”周忱有些担心。
“孤看没什么嘛,!以后可以建一个如稷下学宫的地方,让有志者公开辩论,说不定就会出现思想的火花碰撞,产生新的学问。
在孤看来,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将全天下的智者集中在一起,互相释疑、思辨、明理、探寻。
孤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百姓造反,百姓为什么要造反?别的地方孤不知道情况不敢说,就孤去过的房山县,百姓已经穷困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都没有想过要造反。
有一个叫王二的兵,因为饭量比较大,总认为家里穷是他吃的太多造成的。他对孤说:‘他要不来当兵,我家里就得把他的侄女卖掉,才能勉强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
百姓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没有造反,百姓真要造反,不是百姓的问题,而是我们肉食者出了问题。
试问有哪个当官的真正考虑过百姓的死活,百姓的要求不高,一个不横征暴敛,不欺压百姓的官员,百姓就已经直呼青天了。
可有当官者是以为百姓谋福利而作为的?若是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谁疯了才去造反,造反没有风险吗?
说句极端的话,百姓造反,所有当权者都该杀。自古都是官逼民反,百姓但凡有一点活路都不会铤而走险。”
周忱被朱瞻基一席话说的无地自容,圣贤书上只说勤政爱民,可没说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历来当权者都愿意治下百姓是愚昧的,是盲从的。
只有这样才便于当权者的管理,若是真正实现了太子殿下的野望,以后的官可就不好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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