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火牛阵

战象冲锋的动静响彻苍穹。
大地变成了抖动的筛子，林中鸟雀成片飞起，盘桓峡谷上空。
冲锋路径上的树木轻而易举被踏平，溪水彻底浑浊。
好在峡谷地势不够开阔，方晴等人骑马在这样的地形下更为灵活，战象一时无法追上。
一追一逃，便到了峡谷深处，两边的山崖越来越高。
天雷正法这玩意过于玄乎，威力又太惊人，胡裨将寻思一阵，在战象背上下令：
“再快点，贴上去，缩短距离，天雷正法再厉害，他们还能连自己人一起炸？”
军士们面露苦涩，说的好像只有他才会下令放箭射自己人。
没办法，四周都是奔腾的战象，有多余的动作必定会被踏成肉泥。
前方有一处拐角，滇城的人马拐过去就被山体挡住了，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胡裨将眉头稍稍皱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此刻叫停冲锋已不可能，停在这种地方风险一样很大，倒不如冲上去，迫使敌方接战。
经过试探，大体摸清楚了，对方兵力不超过一千，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全军跟上，冲过前面的路口！”
近了......
更近了！
胡裨将骑着战象冲在前头，拐过这处转角的路口，眼前豁然开朗。
夜空中流云随风动，隐约挂着一条银河。
前方，敌人分开两边，露出中央一道宽阔的斜坡。
坡顶影影绰绰遮掩着什么。
胡裨将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有埋伏！
下一刻火光冲天而起……
……
方晴有些心不在焉，按照预定计划撤到伏击地点，李谓迎过来，连叫她两声才回神。
“哎?李皇叔准备好了?那就按计划行事吧，成败在此一举。”
李谓腹诽，到底还是个孩子，在这当口居然犯迷糊。
敌人的战象就在坡下，李谓即刻挥手下令：“点火！”
坡顶是一块平坦的草地，大群的牛正在吃草，其中混杂了五头迦楼罗战象——上次象群惊了以后跑散的，打扫战场时被李奉先缴获，这回就当做“火牛阵”的主力。
“火牛阵”是一种古老的战术，上千头浑身冒火的牛一起冲锋，足以摧毁任何敌人反抗的意志。
为了防止牛群被战象吓到，陆俊生提前给这些牛和五头大象喂了大量的罂-粟花。
多亏了各部族百姓的支持，否则也不可能短时间里找来足够的牛。
浸过油的苇草一点就着，温顺的牛此刻化身发怒的野兽，由五头同样着火的大象带领着，猛冲而来。
见此情景，饶是经历过不少大小战斗，使团联军众将还是心中发毛。
这是大自然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及！
雷霆万钧，山岳仿佛要土崩瓦解。
直面这等可怖的冲锋，在战象背上的胡裨将又是另一番心境。
短暂惊诧过后，冷静思索一瞬，旋即也发了狠。
“不要乱！想活命只有杀穿火牛阵，战象比牛群强！”
大队骑兵速度起来都不可能骤然停下，更遑论骑的都是大象。
两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对撞。
起初火牛在战象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轻而易举被掀飞，然而第二头牛撞上来，紧接着第三头，第四头……
前方冲锋的势头遇阻，后面的战象撞上来。
挤压、踩踏……
火焰蹿起，连战象身上的毡垫和皮的木的披挂物也在燃烧。
兵卒浑身是火，手舞足蹈着跳下，然后变成巨象脚下滋滋冒油的肉泥。
一片混乱的火海中，战象杀红眼，不分敌我的攻击周围所有能动的生物。
战象的獠牙上挂着一名兵卒，他的身体被刺穿，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随着战象摆动头部，他就像块迎风招展的破布。
惨叫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李谓不忍看这惨状，闭上眼，偏过头去：“这等手段太过酷烈，有伤天合啊……”
陆俊生斜了他一眼：“呵，难道方才指挥泼油，往牛角上绑刀子的人不是你?”
“你这厮，休得取笑我主公！”张翼瞪大眼喝道。
陆俊生毫不示弱瞪回去。
"好了，陆师兄少说两句。"方晴出言劝阻，接着转向李谓，“李皇叔说的有理，我们兵力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陆俊生小声咕哝：“打仗啊，无所不用其极的。”
下方战况惨烈，零星有冲出来的敌人，被守在坡顶的弓弩手射杀。
胡裨将运气不错，攀上从山崖上垂下来的藤条向后爬，脱离了混乱的兽群。
后方的步兵速度慢一拍，没有赶上战象冲锋，反倒是逃过一劫。
山崖上爬下来一个人，军士被吓了一跳。
起初部下们不敢确认他就是胡裨将，他浑身被火焰熏得漆黑，裸露的皮肤满是燎泡，全身上下考究的盔甲沾满了血污。
有人认出他的甲胄，立刻把虚脱无力的人抬到军医面前。
“山中......火势越来越大，快、快撤......”
留下一句话后，胡裨将彻底昏死过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从迦楼罗带出来的战象就这么没啦？
这是准备用来席卷天下的依仗啊！
峡谷中的火焰越来越高，四周温度渐渐上升，空气中都是呛人的烟灰，其中混杂着皮肉烤焦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
逃回来的军士多了起来，一个个全身黑透，有些人肢体残缺不全。
众人终于接受了现实，战象团彻底灰飞烟灭。
自从进了滇城，这么多战象，一个敌人没杀到，接连都用来对付自己人了,这都什么事啊......
在迦楼罗境内，这一支象兵是绝对无敌的存在，也是因为迦楼罗王室手里有战象，童靖才不得不用计谋毒杀老金翅王。
结果到了凌云境内，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士气顿时降到了谷底，迦楼罗的兵卒更逃跑了一大半。
罢了、罢了，仗打成这样，太丢人，撤吧。
草草收拢了一些残兵败将，胡裨将的部队也向后退出青龙峡。
秋日干燥的峡谷中堆积着落叶，大火失去了控制，方晴带队往滇城方向撤离。
这一战，彻底解决了战象，但是先前短兵相接，使团联军一方也损失了三成的人手。
晨光刺破黑暗，朝阳升起，静静照耀着峡谷中的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