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一群不明所以的冀州兵卒与宦者,唯独走脱了徐础与高圣泽,潘楷火冒三丈,还有些后悔,尤其是见到郭时风,更是怒从心头起。
“潘氏全族几十口人,全要被你害死。”潘楷咬牙道,真想抽刀砍死这名笑呵呵的谋士。
郭时风脸上全无焦急或是惭愧之色,笑道:“等潘氏全族个个称将封侯、子孙兴旺时,希望潘将军也能记起我来。”
“你还有心说笑话?”
“这可不是笑话,如今大事已成,潘将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徐础与高圣泽不见踪影……”
“那又怎样?”
“嗯?坚持杀人是你,如今不以为然也是你……”
“我所忌惮两人者,无非是他们身怀梁王密旨,凭此号令梁军将士,攻杀潘将军。经过昨晚一事,虽让徐础逃掉,但我至少明白一点:他们没有密旨,调不动梁军,只能借助冀州兵与宦者小打不闹,潘将军无忧,东都亦无忧矣。”
潘楷目瞪口呆,对他来说,这可不是“无忧”,腾地站起身,两步来到郭时风面前,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怒道:“你说徐础与高圣泽奉旨杀我,我才行此下策……”
郭时风不紧不慢道:“这两人必定怀叵测,只是手段与我预料得稍有不同,昨晚那些人冲进来,总不是来向潘将军请安吧?”
潘楷松开手,退后几步,颓然坐下,“梁王终究不想放过我。”
“肯定是徐础太过狂妄,在梁王面前许下大话,以为无需动用梁军将士,只凭他与高圣泽两人,就能将潘将军扳倒,若非是我及时赶到,潘将军的人头,此刻已经悬于城门。”
“宁军一定要尽快赶来援守东都,否则的话,梁王一旦抢先……我未必还能控制住城里的将士。”
“放心,宁军肯定比梁王先到。如果我猜得没准,梁王被并州牵绊,无力分兵南下。”
“唉,又是猜……徐础和高圣泽怎么办?抓到之后还要……”
“必须杀死,绝不能留后患,城中只有几百冀州兵与宦者,尚且被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出城与大军汇合,麻烦可就大了。”
潘楷点点头,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出主意,以坚定意志。
“这两人躲不了多久,潘将军只需紧闭城门,严禁任何出入,然后许以重赏,逐户搜索,顶多三天……潘将军有事瞒我?”
潘楷神情有异,郭时风立刻看出不对。
“没什么,是王妃……”
“王妃怎么了?高圣泽是宦者,确有可能躲进皇宫。”
“我派人将王妃送往冀州……”
郭时风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潘将军为何不与我商量一下?”
“王妃于我潘家有恩,我虽然被迫背叛梁王,但是不能恩将仇报。”
“是王妃要走,还是潘将军不想留她?”
“是我夫人,她劝我说,既然反了梁王,留王妃无益,等宁王来了,他那个性子……易生事端,不如将王妃送还梁王,至少互不亏欠。”
郭时风连连顿足,“王妃什么时候出城的?”
“一个时辰前吧,正好城外的冀州兵有些不稳,我让他们护送王妃……”
“潘将军……唉,徐、高两人必随王妃出城。”
“不可能。”潘楷肯定地说,“我不是没有疑心,所以特意让家中女眷以送行为名,仔细检查过了,王妃所带之人不是孩童就是妇人,男子一个没有,连宦者也没有,全都留在宫中。”
“确定没有男子?”
“确定,王妃一行,除去孩童,总共只有十人,个个都是妇女。”
“若有人男扮女装呢?”
“郭先生想多了,便是常年换装的戏子,也能看出男女……”
“潘将军没见过徐础吗?他换上女装,涂以脂粉,若不开口说话,谁能认出来?”
“当然见过,徐础一身英气,装不得女人。”
郭时风又一次顿足,“徐础这次来,潘将军没见过吧?”
“没有,能有多大区别?”
“徐础貌美,原本就有几分妇人之态,最近不知在哪里受过的伤,比从前更瘦,面带病容,便是男装的时候,说他是女子,也有人信,何况换装?潘将军上当了,徐础必随王妃出城,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数千冀州兵护送王妃……怎么追啊?”
郭时风连连叹息。
潘楷道:“徐础虽有杀我之心,毕竟是奉命行事,与我没有私人恩怨。王妃对我潘家有恩,如果真是她要带走徐础——随他们去吧。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非杀徐础不可。”
郭时风心中骂了几句“蠢货”,嘴上却要表示赞同,“潘将军恩怨分明,令人敬佩,但是搜城不要停止,尤其要提防城外营中的梁军,以免被徐础拉拢过去。”
“当然,徐础出城只是郭先生的猜测,未必为真,何况还有高圣泽,他肯定装不了女人。这两人逃往冀州也就算了,若是还在城中,或者藏在城外军营里,必须搜出来斩杀,以免再起变故。”
“嗯嗯,潘将军可以向更多下属透漏口风,静待宁军到来。”
潘楷长叹一声,他对徐础逃走不太在意,真正感到为难的正是如何说服众多将士与自己一同另投他人。
潘楷依然摇摆不定,郭时风这时一步也不敢离开,只得先忘掉徐础,“潘将军无需担心,召将领一批批过来,由我劝说他们。”
“必须是郭先生亲自出面才行。”潘楷稍稍放心。
东都城外二十几里的路边,徐础也在同一时刻稍稍放心。
他的确换上女装,混在宫女当中,原以为破绽百出,没想到无惊无险,竟然真的能够走出城门。
冀州兵卒身在异乡骤逢巨变,无不急于回乡,出发不久就都自顾逃亡,只有数百人有意讨好梁王,依然护着王妃。
林氏无意留在东都,她清楚得很,自己对潘家的恩情只会越来越淡,无法持续太久。
她命人停下车辆,将徐础叫过来,说:“梁王与徐先生情同手兄,我亦当徐先生是小叔,凭我妇人之见,徐先生会是一名好谋士,梁王却未必……唉,我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只知道自己没有大贵之命,对别人就看不清了。或许梁王另娶是件好事。徐先生真的不随我去往邺城吗?”
徐础已在车后无人之处换上男装,站在车外,拱手道:“高圣泽与我的一位朋友还留在城里,我不能弃之不顾,冀州太远,我必须就近求助。”
“好吧,徐先生自有主见,不必我来多嘴。徐先生以善谋着称,我去邺城避难,徐先生可有一二良言指教?”
徐础也不谦虚,道:“王妃不要留在邺城,一定要去渔阳。”
“我在渔阳不碍眼吗?”
徐础笑道,“有些碍眼,正因为如此,才要非去渔阳不可。”
林氏沉吟不语,一想到将要面临的明争暗斗,对渔阳颇生畏惧。
“王妃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膝下儿女算计。”
马维最大的儿子只有十来岁,林氏万分不舍,只得道:“到了渔阳又该如何?梁王心意已定,不会改变。”
“王妃不在意名位吧?”
“徐先生每次说出‘王妃’两字,我的心都跟着一颤,觉得自己不配此称,我只想看着儿女长大成人,别无它愿。”
“既然如此,请‘嫂夫人’到渔阳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欢颜郡主,求她庇护。”
徐础改变称呼,林氏微微一笑,随即有些惊讶地说:“我听到传言,梁王想娶的人好像就是这位欢颜郡主。”
“一切未定,无论如何,嫂夫人会从欢颜郡主那里得到好处。”
“好,我信徐先生。”
徐础拱手道:“就此别过,嫂夫人见到梁王,请转告他:我还是会去襄阳,待那边事了,我会去见他。”
“嗯。徐先生一路保重。”
徐础单人匹马,身上穿着披风,寻路往南去,途中遇见一些落在后面的冀州兵,未受任何阻拦。
林氏本想赠送一些礼物,徐础全都婉拒,只带一些食物与喂马的草料,绕过东都,向汝南城的方向赶去。
鲍敦带兵去往并州,留族人守卫城池,应当还忠于梁王,徐础至少要通知他们一声,以免也被郭时风诳骗。
可是老天爷不体恤倒霉人,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徐础虽已绕过东都,眼前白茫茫一片,饶他从小在东都长大,这时也辨不出方向,只得寻个地方休息,冻得瑟瑟发抖,再厚的披风也挡不住寒风。
次日一早,刚刚能够认出路径,徐础骑马上路,积雪甚厚,东都周围如今人烟稀少,路上连道车辙都没有,马匹艰难前进。
徐础暗暗叫苦,突然发现孤身行走居然如此艰难,他还年轻,却已没有年轻人的体力。
为了给马匹减轻负担,徐础下地步行,天还没黑,他就已疲惫不堪,此地离汝南尚远,但他无力赶路,只得找一间断壁残垣,在避风处勉强生起一堆火,草草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色已亮,徐础只觉得全身更加疲惫,而且头晕脑胀,身体如坠寒冰之中,知道自己这是着凉了,不由得苦笑道:“无声无息死在这里,还不如死在东都,至少有因有果,世人皆知我的下场。”
徐础强迫自己起身,将披风裹紧,牵着马匹,摇摇晃晃地上路。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迎面一群人走来,徐础什么都看不清,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宁王”,扑通倒在雪地上。
(十分抱歉,耽误太久,今天只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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