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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府只剩几名老家人,一见到有人闯进来,立刻跪下磕头,毫无抵抗之力。
黄铁娘驾轻就熟,分派手下女兵审问俘虏、四处搜寻,将所得之物全搬到前院来,重要的内室、库房则由她亲自检查。
一圈下来,搬出来的东西不少,黄铁娘却不满意,她希望看到成箱的金银珠宝,而不是一堆烛台、铜炉等物品,它们上面虽然也镶有金银,全扣下来极麻烦,不合她的胃口。
“兰家富甲天下,肯定有成箱的金银,藏在哪了?”黄铁娘亲自上前审问。
几名老家人只会磕头,好半天才有一人壮胆回道:“都被带走了,一点没剩。”
“怎么可能?兰家人是突然逃走,来得及带走所有东西?”
老家人颤声道:“主人是突然走的,东西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往外搬啦。”
“搬哪走了?”
“不知道啊,主人不会告诉我们,反正是一车一车往外拉,估计是去很远的地方。”
黄铁娘恼羞成怒,“兰家太不仗义,一边跟降世军打仗,一边往外转移财产,混蛋至极。”
薛金摇在一边提醒道:“这么大的宅子,肯定有收藏宝物的密室。”
“对,密室在哪?”
“我们这几个人就是守大门的,平时连二门都进不去,哪能知道密室?”
“给你们一点苦头,就全想起来了。”
几名女兵上前用枪杆抽打,老家人哀号不已,一个劲儿地求饶,但是的确说不出密室所在。
徐础就是这个时候赶来的,进院先让女兵住手,上前几步,向薛金摇点头,然后朝黄铁娘拱手笑道:“岳母大人安好。”
“一点也不好,都说兰家有钱,连秦州人都听说过,可我就搜罗到这点破烂儿。”黄铁娘指向地上堆积的杂物。
“果然都是破烂儿。”徐础道。
黄铁娘打量徐础两眼,“对啊,你是东都人,还是大将军的儿子。”
“从前是,现在不是。”
“嗯,从前是,你总该知道东都谁家有钱吧?”
“皇家以及六臣四王,都比较有钱。”
“六臣四王都有谁?”
“楼、兰、奚、曹、梁、皇甫六家,广陵、湘东、益都、济北四王。”
“可兰家的钱都被运走了,再去别家瞧瞧。”
“别家想必也是如此,而且六臣四王虽富,却富不过皇帝。”
“那是当然,皇帝肯定最有钱。”黄铁娘恨恨地咬牙,“是我一时大意,将皇宫让给了降世王……要不我再去找他,他要女人,我要金银,大家各得其乐。”
徐础笑道:“皇帝也不是最有钱的人。”
黄铁娘十分惊讶,“别吹牛了,谁还能比皇帝更有钱?”
“请问岳母大人,皇帝的钱从何而来?”
“从天下百姓手里收上来的呗,人人交出一点,皇帝家里就要堆不下啦。”
“所以天下百姓比皇帝更有钱。”
“什么玩意儿?百姓穷得要死,被逼无奈才要造反,哪来的钱?”
“我说的是‘天下百姓’,不是‘一方百姓’,也不是‘一个百姓’。”
黄铁娘没听懂,薛金摇道:“娘,他在跟你开玩笑呢。”
黄铁娘怒道:“没大没小,哪有女婿开丈母娘玩笑的?你小子不想活啦?”
徐础拱手道:“岳母大人听我说完,我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想告诉岳母大人,有办法弄来更多的金银珠宝,比搜刮富户更简单,所得也更多。”
“说来听听,你说简单,就得是真简单,有一点复杂我也不听。”
“非常简单,学皇帝。岳母大人以为皇帝最有钱,何不学他征税,学他从收百姓手里收取贡物?金银珠宝自然而来,用不着岳母大人亲自搜检。”
“你在劝我当皇帝吗?”
徐础笑道:“弥勒降世,不就是要再建新朝,一统天下吗?”
“我们不当皇帝,弥勒亲赐杀皇灭帝棒,自称皇帝不祥。”神棒原是黄铁娘的“兵器”,她仍相信它是神物。
“称呼不重要,岳父和岳母大人只需学皇帝的做法,不必要皇帝的称号。”
黄铁娘想了一会,向女儿道:“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
“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学皇帝哪能那么容易?咱们现在让天下百姓交税,有谁肯交?”
“百姓不愿交税,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让天下百姓交税,确实困难,但是让东都百姓交税,还是挺简单的,给我十天时间,我能征来万两白银、千两黄金。”
黄铁娘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突然想到自己不能露怯,马上道:“统统翻倍,没有金银,就用珠宝抵偿。”
“没问题,岳母大人安坐宫中,静候佳音即可。”
“十天之内?”
“十天之内,今天是除夕,到正月初十天黑之前,金银送到岳母大人面前。”
黄铁娘咧嘴笑了,“我没看错,你这个女婿有点用处。”
徐础拱手,趁机道:“收税容易,唯有一个条件。”
薛金摇冷哼一声,“娘,你听到了吧,绕一个大弯,他其实是想提条件。”
“让女婿说,只要不是太难,条件可以接受。”
“不要惊扰东都士民,让他们觉得安全,然后我才能收税,要让他们相信,交税之后自家就能得到保护。如此一来,人人愿交,义军所费极少,所得甚多。”
“我的‘两万’、‘两千’不能少,剩下的才归义军。”黄铁娘纠正道。
“当然,如果只为义军,我也不愿劳神费力。”
黄铁娘更高兴了,将女儿拉过来,“你爹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就是给你挑了一个好女婿,比你的姐夫有用多了。”
薛金摇冷眼打量,“他在骗你呢,娘,到了最后,你肯定得不到金银。”
黄铁娘却早已心动,笑道:“乖女儿快回家去,跟好女婿恩爱一晚,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话了,哪有新婚妻子尽说丈夫坏话的?”
“我不回去,让他自己回去。”
黄铁娘虽然宠爱小女,也有脾气暴躁的时候,喝道:“回去,今晚就圆房,亲已经结了,没有反悔的道理。我去给你们守门,不懂的问我。”
薛金摇怒容满面,众女兵笑容满面,唯一感到羞耻的人是徐础,可这又撞到他的软肋,想了半天,直到被众人簇拥着离府,也没想出合适的推脱之辞。
回到大将军府时,已是夜半时分,黄铁娘真带着几名女兵守在门外,将女儿、女婿推进房去,“别糊弄我,我是过来人,什么都懂。你们两个雏儿,乖乖给我行事,至少试上一次,过后还不喜欢,我无话可说,随你们便。”
薛金摇也生气了,拽着徐础的手往床边去,怒声道:“我给你做,以后别再逼我,再找女婿,也不用你们指定,我要自己挑。”
黄铁娘关上门,笑道:“傻姑娘,女婿就一个,没机会再找喽,是好是坏,你都得认……”
女兵都是黄铁娘的老伙伴,要来酒肉,就站在外面饮酒,谈些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也不压低声音,说到兴起,笑声能传遍半座大将军府。
“牛天女怎么回事?宁暴儿想娶太后为妻,她怎么一直没点举动?”黄铁娘想起这件事。
一名女兵道:“牛天女别看平时挺厉害,到丈夫面前就跟老鼠遇见猫一样,乖巧得不得了,别说娶太后为妻,就是让牛天女当丫环服侍太后,她也不敢说个不字。”
“行了,我知道你俩不和,一有机会就互相说坏话。我了解牛天女,她可不是忍辱负重的人,宁暴儿带着一帮人出走秦州,她就很生气,宁暴儿拉起一支队伍,却迟迟不去接她和孩子,她更生气。即便没有太后这档子事,她也不会放过宁暴儿。等着吧看吧,牛天女一出手,必然吓你们一跳。”
一名女兵跑到门口听了一会,回来道:“好像有点动静。”
黄铁娘不屑地说:“我这个女儿,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这时候,还是有点怕。我当初就不怕,虽然是薛六先动手动脚,我也没含糊……”
言辞越来越露骨,老妇们越来越兴奋,比抢到金银珠宝还要高兴。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黄铁娘向屋里大声道:“女儿,完事了说一声,别让为娘在外面挨冻,今天可是除夕,你俩别光想自己过年。”
“行了,走吧。”屋里的薛金摇说道,她的身形高大,声音却不粗豪,这时更显轻柔。
黄铁娘侧耳倾听,大笑道:“这就对了,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出家人,那么古板干嘛?弥勒佛祖降世的时候还要再娶一百个妻子呢,何况咱们凡人?睡吧,好好休息。”
黄铁娘带人往外走,她不愿住在大将军府,要回皇宫里去,刚来到大门口,就见有人骑马疾奔而至,嘴里喊道:“大事不好,快叫吴王!”
宋星裁立刻要去唤醒吴王,黄铁娘拦住,“等等,有大事先跟我说,吴王新婚,谁也不准进去打扰。”
信使认得黄铁娘,跳下马,气喘喘吁吁地说:“城外……城外传来消息,说官兵又打回来啦!要咱们赶快开门,他们要进城避难。”
“官兵怎么了?来一次打一次,又不是没见过。传我的命令,打开城门,先让女人、孩子进城,咱们也算是义军了,用不着再驱赶百姓打前阵。”
信使没动,黄铁娘怒道:“怎么,我的话不是命令?今晚我做主,谁也不准进去,不到天亮,吴王不能出来。”
黄铁娘说到做到,留下一百名女兵把守各处,不准吴王的部下前去打扰,她自己带着剩下的女兵径直前往北城,要开门接纳妇孺,顺便看看牛天女和宁暴儿究竟怎么回事。
对黄铁娘来说,这是一个充实的夜晚。
对徐础来说,这是一个意外的夜晚,睡得很香,却错过了他一直在等的重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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