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半梦半醒间被阿娘推搡了好几下,嘟囔着说道:“娘,我困,怎么了?”
窗外夜风飒飒,微弱摇曳的烛火照亮阿娘含泪的双眼,她一下就清醒了。
前院传来爹与人说话的声音,她呆呆地想:大半夜的谁来家里了?
“阿辞,好好活下去。走!别回头!”
这是阿娘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许辞翻窗出去,跌跌撞撞跑远。身后火光冲天,杀戮声和惊呼惨叫不绝于耳,宛如人间炼狱。
夜色深重,她看不清前路,便只顾拼命往前跑。半人高的野草割破肌肤,她也浑然不觉。
往前跑,或还有一线生机,停下必死无疑。
天将破晓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许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自己跑到了河边。
河水湍急,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屏息往河底游去。她自小和同伴在河边玩耍,水性极好,可闭息许久。
没过多久,追查的人至此。为首的黑衣人抬手示意停下,一双鹰目扫视四周,声音低沉冷酷,彷佛还带着未消散的血腥气,他下令道:“搜。垂髫小儿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辞在水下闭目凝神听着动静。
她才九岁,大人的世界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一朝变故,她尚疑在梦中,惊惶未定,但也知道,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
黑衣人训练有素,仔细搜寻数里,但雨势过大,湮灭了踪迹,半晌后一行人一无所获。
“大哥,手下的人在许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东西一定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说不准,狡兔三窟,许安仰能带着妻儿躲这么久,足以说明此人心计过人。他当年结交过的那些人,也要一一盘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是!”
黑衣首领目光落在湍急的水面,比了个手势示意,“撤!”。
许辞勉强听清他们的对话,刚想往上游又按捺住,吐出一串泡泡。
爹说过,兵不厌诈。这些人为了找“东西”敢做下屠村之举,却无人敢下水探查,很可能其中没人通水性。也许她刚冒头,就刚好撞到他们手里。
果然,片刻后,那群黑衣人又折返来,见还是没有人影,才不甘离去。
许辞又过了会儿才费力爬上岸。
此时雨势渐收,天已大亮。她抱膝坐在地上,衣衫湿透,面色惨白,眼眶通红。
村子的方向升起浓浓的黑烟,她知道晚些时候官府的人就会来查看。仵作会验尸,但烧得焦黑的尸骸能查出什么呢?
满村除她没有一个活口,那群人可能也在暗中等她自投罗网,她不能回去。
眼下又逢巡抚清查政绩之时,知府最后多半会随便找个理由盖棺定论。天灾或人祸,没有人会在意。
许辞深吸一口气,起身拧干衣裳上的水,慢慢往西南方向走。
清河村东面是大山,翻过山头就是问剑门的地界。北面是官道,通向印月城,也是村子和外面连通的唯一一条路。西南方有一大片芦苇荡,平时无人踏足,只有小孩子们会结伴去那里捉迷藏。
她记得,芦苇荡里藏着一只小木船,是隔壁小柳儿的哥哥特意做给小柳儿的生辰礼物。
芦花满天,许辞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揉了两下鼻子,一边扒开芦苇,一眼就看见了停泊的木船,中间放置着一把小桨。
许辞心下稍安,小心翼翼上了木船,木浆轻轻划动,小船渐渐远离,直到日暮时分才出了芦苇荡。
举目四望,皆是青山。而她饥肠辘辘,又染上了风寒,冷热交替。
许辞强撑着走了两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待她悠悠转醒时,头痛欲裂,躺在一堆草垛上,潮湿发霉的味道充斥鼻间。
这里像是猎户在山上的临时住所,除了一张简单的木床就剩她身下的草垛了,不远处有生火的痕迹,看黑灰堆积程度应该上山有两三日了。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虚浮无力,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也不见了。
许辞哂笑,还以为遇上了好心人,原来是个狼窝。那长命锁她从小带到大,如今还是爹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万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她静静看着屋顶,脑海里思绪翻飞。爹只是个教书先生,娘更是深居简出,身上能有什么宝贝让人垂涎?
一群不识水性的北人大费周折跑到南边偏僻的小村子杀人放火,挑的时机恰到好处,背后到底倚仗的是谁?
如果爹娘真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交出去,死物还能贵过人命?
除非,这样东西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至关重要到爹娘临死也要三缄其口。
她身上除了这套衣衫就只有那把长命锁了,她小时候把玩得都腻了,并无新奇之处,不可能在她身上。
她还没想明白,就听见推门的声音,连忙闭上眼装作沉睡。
一个长相看起来很憨厚老实的男人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量相仿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
“哥,小女娃还没醒呢。”张二瞥了眼草垛上的许辞,说道。
张大坐在床上,从腰间摸出一把不大不小的长命锁,做工精致,正面錾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背面则是“长命富贵”四字。
两兄弟确认过是纯银打造的,小姑娘又昏迷不醒,当下便起了点别的心思。
张大问弟弟:“你说这女娃是个什么来头,别是官家女儿吧。”
张二眼珠子贼溜溜地转,道:“不可能吧,哪个官家小姐会躺在这荒山野岭的,穿的衣服也不像。再说,我们到时候进了城把锁往当铺一当,人交给暗巷刘妈妈,恁她是皇帝亲闺女也没办法。”
进了暗巷的姑娘,除了死别想踏出巷子半步!
张大还是有些犹豫,“要不别送暗巷……损阴德!”
张二道:“哥,你想想,要是这丫头没遇着我俩,这会儿早去见阎王了。咱们救她一命,又给她找了个吃穿不愁的地儿,这是积福报哪!”
“拿她一个锁换钱,就当是我们做好事的报酬。”
“话是这么说,但……”
“哥,你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人王媒婆可说了,单单说媒就要二两银子。”
张大被弟弟说动了,点头同意,“那走之前再给她喂顿药”。
“行行行,我去给她熬药,哥你歇会儿把那几只兔子料理下。”
许辞自认身体康健时也无法放倒两个成年男人,只能静观其变,借他们二人掩护进城再说。
喝了药以后,没多久药性上来她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嘈杂的城外。
张二正在和守城的官兵扯皮,“官爷,我妹子在山上弄丢了路引,又受了风寒,您通融通融,啊?”
那当差的官兵喝道:“通融什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拐子,拐带了好人家的女儿!”
许辞被吵醒,掀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一眼,原来已经到城门了。她趴在张大的背上,被柴火熏烤过的衣服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也脏兮兮的。
“哎哟,官爷您可是冤枉小人了!我们兄弟都是良民,这真是我们亲妹子,您就高抬贵手,让我妹子进城看看大夫吧。”
张大也帮腔道:“是啊,官爷。要是晚了,我妹子可就活不成了。”
后面急着进城的人开始吵嚷起来,官兵吼道:“吵什么,都给老子安静点!”
“你们两个还不快滚?”
张二谄媚地笑道:“谢谢官爷,谢谢。”
张大背着许辞就这样进了城。
这座城池里聚集了好几支商队,常年卖一些别处特有的货物,所以较之印月城要繁华许多。街道上商铺林立,熙来攘往,吆喝叫卖声嘹亮。
“哥,我去当铺,你去找刘妈妈。”
“成,到时候小酒馆见。”
张大和张二在路口分开,许辞轻轻拔下头上珠钗,握在手里。
幸亏珠钗不值钱,这两人没一并抢了去,不然她一时还想不到别的办法。
僻静的小巷里,张大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高兴地哼着小曲儿。突然颈边一凉,他茫然地低头,看见脖子上飙溅出大股的鲜血。
他把背上的人摔到地上,死死捂住伤口,还是有止不住的血从指缝流出来。
这一摔让许辞有种五脏移位的错觉,浑身疼得她额角冷汗直流。
“贱人!”
张大想来踢许辞,却先一步倒下,在地上苟延残喘。
许辞缓了缓,爬起来扶墙靠着,冷眼看着张大的惨状。她下手时用了十足的力气,刺他的人迎穴,确保他不会有反扑的机会。
等张大彻底没动静后,许辞走过去取回自己的珠钗,在衣袖上随便擦了擦继续攥在手里。
现在去当铺肯定来不及,她得去小酒馆等着另外一个人。她观察过,那个人比地上躺的这个狡猾得多,更难对付。
长命锁居然当了二十两银子,张二拿着钱袋子兴匆匆赶到小酒馆,想快点告诉张大这个好消息。
他还不知道,张大永远都听不到了。
小酒馆规模不大,招展的酒旗褪色泛白,有些年头了。酒馆外面左右各有一道木栏杆,附近的小孩会过来玩耍。
招揽生意的酒娘子正呵斥他们走开。
“酒娘子,上壶好酒!”
“哟,张家老二,今天吹的什么风吹来你这个讨债的?上个月酒钱还没结呢,给老娘滚!”
张二亮出一锭银子,“看清楚了,爷今天有钱。”
酒娘子半信半疑收下银子,拿在嘴边咬了咬,“是真的,你们兄弟上哪儿发财去了?”
张二嘿嘿一笑,正要调笑几句,却突然僵住。
那群玩闹的小孩里,有个靠在栏杆上的小姑娘很是眼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许辞晃了晃手中的破布,轻飘飘地转身离开。
那块布料是从张大身上撕扯下来的,张二再熟悉不过,他推开纠缠的酒娘子,追了上去。
追到拐角处人就不见了,张二背心发凉,别是招惹了什么山精野怪吧,这小女娃太邪门了,张大这么大个人犯她手里也不知道怎么了。
“咚……”,一颗小石子滚到张二脚边,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张二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自说自话,“出来,小姑娘,我劝你别和我耍花样,不然,哼!”
许辞躲在暗处,之前身上擦伤和摔伤的地方疼得要命,她咬牙忍着,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哥!”张二远远看见张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急忙跑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一地鲜红的血迹,张二顿时怔住,说不出话来。许辞趁机绕到他背后,珠钗如法炮制刺过去。
张二反应不及,着实挨了一下,但好在避开了死穴。他反手一把拽住许辞,目眦尽裂,“你杀了我哥,我要你给他陪葬!”
他双手死死卡住许辞脖子,许辞被掐得喘不上气,面色发青,双手胡乱挥舞,渐渐没了动静。张二癫狂大笑,不料许辞目光一凛,凭借最后一点力气将另一只簪子狠狠刺进他脖子。
这回命中死穴。
张家两兄弟的尸体靠在一起,许辞瘫坐在不远处咳得惊天动地。
她慢慢地感到后怕,如果她没有在小酒馆拿走酒娘子的发簪,如果最后一击她失手了,现在她已经是孤魂野鬼一只了。
阿娘,我想回家。阿辞害怕,活着好难啊。
许辞擦干眼泪,晃晃悠悠起身,搜刮完张大张二身上所有财物,缓缓扶墙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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