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伊薇特，她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弟弟伊萨那样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
在许多家庭里，十四岁已经可以开始承担家庭的财务压力。
即使是在贵族家庭中，十四岁的年纪，也已被允许进入社交场合，发展自己的人际网络。
伊薇特有这个能力承担真相，也有这个权利得知真相。
小姑娘听到哈维的问题后茫然了一秒，而后反应过来，露出急切的表情。
“您知道为什么？！”
哈维微微点头，直视着伊薇特焦急的眼神。
“平静，平静一点，伊薇特。”
伊薇特闻言，明白自己的情绪不适合听到那个原因，连忙深呼吸，调整了心态。
“谢谢您，我准备好了。”
哈维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开口：“你知道奥伦娜夫人么？”
“奥伦娜夫人。”伊薇特喃喃重复着，随后抬起头来，脸上是坚毅和恍然：“果然是她吗？”
哈维有些惊讶：“你猜测过？”
伊薇特闭了闭眼，仿佛在缓和心情，随后她睁开眼，道：“她曾随父亲来过一次家里，喝了一杯下午茶便离开了，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父亲对她的态度不正常。”
又是下午茶。
奥伦娜夫人真是下午茶狂热者。
优雅且高傲的一位女性。
“你的感觉没错，你父亲克里斯蒂安恐怕已经追求那位夫人很长一段时间了。”哈维说完，怕伊薇特想歪，又补了一句：“奥伦娜夫人只是喜欢被别人称作夫人，并未婚配。”
伊薇特抹了抹眼睛，干干的，并没有眼泪。
“我知道了，谢谢您，阿泽斯叔叔。”伊薇特此时显得相当平静。
哈维关心地看着伊薇特。
“不必压抑，这会滋生更坏的东西。”
伊薇特认真地回了一个眼神：“您不用太担心，我已经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
听到这话，哈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伊薇特也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一会儿之后，伊薇特开口道：“我父亲快回来了。”
“我正是要等他。”哈维示意伊薇特不用着急。
“关于刚才的事，请您暂时不要告诉伊萨。”伊薇特没有计较哈维等自己的父亲做什么，而是请求他对自己的弟弟隐瞒真相。
哈维自然是明白的，伊萨还太小了，既不能理解这个结果，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压力。
这时，门口响起了钥匙与锁芯碰撞的声音。
克里斯蒂安回来了。
哈维起身望向门口，身为客人，这是礼仪，况且对方是自己的雇主。
哈维将感性与理性分得很清楚。
伊薇特也迎了上去。
克里斯蒂安推开门就看见了自己的小公主。
他弯下腰抱了伊薇特一下。
“今天跟伊萨玩得开心吗？”
伊薇特这时已完全不见刚才的情绪，露出一个笑脸：“开心。”
“对了，父亲，有位先生找您。”她指了指客厅，哈维的方向。
这是哈维之前与她商量好的，两人装作不认识，否则不太好解释。
克里斯蒂安抱着疑惑的神情看了过去。
一个披着斗篷，戴着猎鹿帽，手里拿着陶土烟斗的身影映入视线。
“福尔摩斯先生？”克里斯蒂安有些诧异，还有一点点惊惶，很显然，自己的女儿接待了对方，他担心福尔摩斯侦探将自己的事儿随口讲出去。
但立刻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孩子面前表露出这种惊惶，这会让伊薇特猜测自己在隐瞒什么。
“伊薇特，你先到楼上去，和伊萨玩一会儿，我要和这位先生谈一些事情。”他哄着伊薇特，“都是枯燥的内容，你不会爱听的。”
伊薇特向来乖巧，即便没有哈维的叮嘱，也不会强留在这里听父亲和别人谈话。
她提裙向作为客人的哈维行了一礼，转身往楼上去了。
见女儿回到了楼上，克里斯蒂安忙疾步走到哈维跟前。
“福尔摩斯先生，您没有对我的女儿说什么吧？”
哈维当然知道克里斯蒂安指的是什么事情。
早说过了。
一点儿不漏。
我就是那个背刺你的人。
“没有，我有职业素养。”哈维拉了拉帽檐。
克里斯蒂安舒了口气，刚才看伊薇特的表情也不像是听到了的样子。
“您这时登门，一定是调查有了结果？”克里斯蒂安坐到沙发上，示意哈维也坐下，“茶还是咖啡？这次不要拒绝了。”
“茶，淡一点的，谢谢。”哈维依旧偏爱淡茶，“有结果了，请您相信大侦探的效率。”
克里斯蒂安听到这话，露出放心的神色，起身去为哈维泡了一杯茶。
哈维抿了一口，从怀里掏出一沓卷成筒的纸，轻轻拍到了桌上。
克里斯蒂安见状，急切地伸手想拿。
但哈维却在克里斯蒂安碰到之前往回一抽，让他抓了个空。
“大侦探可不能天天上雇主家里蹭水蹭饭，那不够体面。”哈维左手抓着纸，右手持着茶杯，眯眼笑着看向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蒂安讪笑一声，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是我心急了，您等我去取钱。”
一会儿后，克里斯蒂安拿着一个沉重的盒子回到了会客室。
他将盒子放到雕花茶几上，即便动作很轻，但也发出了啪的一声。
盒子真的不轻。
“按照我们刚开始的协议。”克里斯蒂安边说边打开了盒子，“这是一百金币，奥芬巴赫皇室发行，制式无假。”
哈维扫了一眼，顿时被金灿灿的光晃得有些眼花。
难怪那么多人对金子趋之若鹜，原来这种东西一大堆放一起真的会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与吸引力。
他将装有一百金币的盒子关上，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这可抵得上自己三个多月的工资了。
好看归好看，但金银本位制度的货币终归有难以携带的缺点。哈维在思考着推进奥芬巴赫纸币发行的事情。
克里斯蒂安也如愿拿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没有立刻打开来看，很相信眼前的福尔摩斯先生的样子。
“您要不要留下来与我和我的两个孩子共进晚餐？”克里斯蒂安问道。
哈维听到对方的邀请，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嘀咕了好几个来回：留我吃饭，这老混蛋打的什么主意？
克里斯蒂安见哈维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于是又说：“今天恰逢祭祀日，所以想留您共进晚餐，以受赐福。”
祭祀日？什么祭祀日？
哈维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今天是……？”他迟疑着问道。
“晚秋的阴雨天……”克里斯蒂安指了指窗外，哈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下起了雨。
等等，晚秋的阴雨天？！
那岂不是……
“祭祀三姐妹‘帕尔开’的日子。”克里斯蒂安说完了刚才的后半句话。
哈维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夫人！
那位幽灵一样的汐海郡夫人。
几天前还与肖恩先生猜测或许早已有人成功举行了降灵仪式，引来了那位夫人。
特别行动部的视线不可能时刻遍及整个瑞亚郡，总会有漏网之鱼。
但没想到这漏网之鱼就这么被自己撞见了。
哈维迅速判断着眼下的局势。
克里斯蒂安大概率是已经成为了那位“夫人”的追随者，不知道他是否被夫人控制，但最少看起来还有自己的意识。
他暂时只是邀请我留下吃晚饭，没有透露出威胁的意思或者其他的攻击性，我如果拒绝，那应当还是可以顺利离开。
但是……
哈维想到了楼上的两个小家伙。
他俩会面对危险吗？
随即哈维否认了这个可能，他们俩在“夫人”面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如果“夫人”对他们有企图，那他们必然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安好。
想明白之后，哈维打算赶紧走了。
“抱歉，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处理。”哈维摆出歉意的表情，“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克里斯蒂安果然也不强留，只做出“请”的手势：“那您快去忙吧，有机会记得一定要来。”
哈维抱上自己的报酬，强忍着疾走的想法，装着镇定，一边与克里斯蒂安说笑，一边往门口走去。
他从没觉得这段路这么长过。
终于，哈维离开了罗森克罗伊茨家，随着房门的关闭，他也舒了一口气。
就近叫了一辆马车，哈维报了东城区警局的地址。
这事儿要尽快告知肖恩先生与队长。
坐在马车上，哈维在脑海中重复着刚才的想法，思考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克里斯蒂安突然开始学会了汐海郡的民俗传统，绝对不是偶然，与“夫人”有牵连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当然，也有很小的可能性是他从奥伦娜夫人那里学来的。
但这毫无意义，克里斯蒂安是实践派，假设他举行这样的祭祀是为了迎合奥伦娜夫人，那他不会在奥伦娜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做。
是“夫人”无误了。
哈维坚定了眼神。
这样的话，奥伦娜夫人也许也是那位“夫人”的追随者。
哈维仿佛打通了关键一般，将事情串了起来。
难怪克里斯蒂安没有立刻看自己给他的调查结果，他已经和奥伦娜夫人是“自己人”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说来，上次自己和克里斯蒂安达成交易的时候，对方还没有惹上那位“夫人”。
哈维屈起食指，缓缓地敲着大腿，检索着一切的细节，生怕遗落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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