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迷瞪了半天,等到再次醒来,一看手机。
呀,已经是八点半,要迟到了。
他急忙洗脸刷牙,跑外面大街早点铺买了四个大馒头,一边跑一边啃,总算在九点的时候钻进财务室。
韩路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即便被酒精,被繁杂事务摧残,睡一觉后就生龙活虎,浑身都是精力。
人一睡美了,心情就好。
他笑着跟办公室的其他几人打招呼“王姐好”“陈姐好”“谭姐好”“常……姐好。”
常月华照例不理睬他,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韩路讨了个没趣,尴尬一笑,对正在擦桌子的同事道:“陈姐,让我来吧!”
陈姐:“小韩,你还在吃饭呢,别弄脏了手。”
金沙江对岸是矿区,规模巨大,曾是亚洲最大的钢铁联合企业,最多的时候有几十万工人,几百个配套企业。现在虽然产能压缩,也是亚洲最大的钒钛矿山。
此刻那边正在生产,烟雾腾腾。
金沙市依山临水,典型的高原气候,四季如夏,蓝天白云,风景尤美。但这里干燥少风,一旦钢铁企业开工,灰霾散不掉,积聚在河谷地带,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沙尘中。
今天也不例外,肉眼可见有尘土沙沙落下,在窗棂子上积了一层,空气中漂浮着泥土的味道。
几位大姐都在打喷嚏,抱怨空气质量实在太差,又笑着调侃韩路,小韩,你白馒头都变成黄馒头。
常月华拖长声音悠悠道;“天上落——黄沙啊!”
众女一楞,接着看着着韩路咯咯笑起来,笑得韩路有点莫名其妙。
他实在憋不住,抽空拉住王姐问:“姐,常月华说天上落黄沙是什么意思,你们又在笑什么?”
王姐扑哧一声:“天上落黄沙,地上狗啃粑。”
西南土话中把馒头、叶儿粑、大饼统一称之为粑粑。
常月华说这话的时候不住盯着韩路手里的馒头看,骂他是狗。
韩路鼻子都气歪了,这个时候,有人打电话到财务室找他。
一听,竟然是赵翼的。
赵翼的态度很恶劣,问,“韩路,你们财务室是不是正在造工资表,我听人说你打算从工资里把那一百块钱扣下来。你别问我是谁告诉我的,我答应过常月华替她保密,说到就得做到。”
“韩路,那钱我可没答应,要你多什么事?”
“反正你不能扣我工资,不然,跟你没完。钱是你自己掏的,我又没跟你借,你自己负责,我不认帐。”
韩路气惨了,道,赵翼你什么意思,昨天如果不是我,你可走不出平地村。我为朋友两肋插刀,结果被你插一刀?我对你的人品保留看法。
赵翼不依,回骂,我怎么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评论我的道德?
韩路骂,说起道德你可就别提了,非法同居还有脸?都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啊你。
赵翼说,你你你,你混蛋!
两人在电话里隔空对骂,一骂就是十几分钟。
韩路彻底爆发,喝道:“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找你,咱俩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事扯清楚。”
电话那头赵翼尖叫:“你要干什么,耍流氓吗,我要找领导,我要找杨主任说你暴力威胁我,你你你,你太不象话了。”
韩路却没有找到赵翼,那不良中年怕了,躲了。
“小韩,你过来一下。”杨光朝正站在白地上朝忿忿不平的韩路招了招手。
韩路:“主任,是赵翼在你那里告状吗,我不服。”
杨光:“赵翼的事我听说了,算了,这是公事,钱办公室报销。哎,昨天老乡拦车,能够花点小钱处理也好。”
韩路这才消了气:“中心帐上只有两百块钱,拿什么报销?”
杨光尴尬:“过一阵子,财政就要拨款了,别急,别急。哈哈,小韩,想不到你的工作能力挺强的,平地村的事干得漂亮,据上级领导那边反馈,对咱们中心的演出很满意。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咱们文艺单位的人性子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遇事要多想想,要尊重老同志。”
韩路以为他在说赵翼,负气道:“这种老同志不尊重也罢。”
杨光严肃起来,喝道:“你乱说什么,老王多好的一个同志。他年纪大了,还有几月就退休,身体又不好。你多做点事又怎么了,我听人说,你故意把丘鼓手安排和他住一屋。严重影响他的休息。还有,你乱改《杜十娘》的结局,差点惹出大祸,差点收不了场,有没有这事?”
“小韩,你是学理科的,文艺界的事不懂。文艺有它自己的规律,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说到最后,杨光声色俱厉:“还有,你一财务室工作人员,我让你去联络平地村,你什么事都插手管,置办公室于何地,置老王于何地?小韩,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以后是要犯错误的。”
杨光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让韩路彻底蒙了。
他半天才明白,老王把自己给告了。
王主任不满他把丘鼓手安排到他屋,在领导那里说了小韩同志坏话。
等韩路回到财务室,其他人都已经溜号,只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宛若老鸹守死狗。
这次平地村演出,车辆的事情是自己落实的,演员的吃住是怎么安排的,观众的情绪是自己稳定下来的,就连赵翼非法同居要被老乡打也是他平的事儿。
最后怎么所有人都在怪自己呢?
我出了这么多力还不讨好,究竟图个啥?
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宋建军的。
宋同志说,他嗓子不舒服,刚去医院看了,说是有点血肿,开了两盒草珊瑚含片,加上挂号费,一共六十,你把钱给我吧。
韩路感到莫名其妙,道,医保不报销吗?你嗓子不舒服,与我何干?
宋建军嚷嚷开了,说,医报帐上的钱是我的,最后不还是我自己花钱,我留在帐上在药店买洗发水香皂牙膏他不美吗?什么不关你的事,昨天晚上我和丘鼓手争吵,你为什么来那么迟,让我受凉。嗓子是演员的生命,你得拿个说法。
韩路眼睛都气红了,忍不住骂娘,道,你自己穿着背心裤衩被丘鼓手打出屋,如果不是我,你怕是要在外面冻死。我帮你那么大一个忙,你怎么对我的,还别了门,我睡了一晚上沙发,我嗓子还不舒服呢!真是为好不得好,反而遭狗咬。
宋建军:“你骂谁是狗?”
“谁狗谁知道。”
韩路想起妈妈送他离家来金沙市上班时说过的话:“娃,咱们就是普通家庭,普通人。你去上班难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凡事都想开些,忍让些,老天爷绝对不会亏待老实干活的人。”
忍忍忍,这是能忍的事吗?
韩路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
男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他高声叫道:“这单位都是神经病品质败坏的人渣欺负新人的更年期妇女。宋建军,我不干了,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工作都不要了,你能奈我何?见你的鬼去吧!”
宋建军被他吓坏了,啪一声挂了电话,再不敢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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