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周子非学校的老师,虽然没有直接教过他,但还是非常照顾他们这些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的,逢年过节包个饺子啥的,周子非从来都没有缺席过,有时候还跟着大家叫她“小妈妈”。
前段时间安姐突然联系他,他才知道她在大连还有一对老父母,八十来岁了,不愿意去美国,平日全靠保姆照应着。
安姐说最近听老人言语里有些含糊,她怕天高路远的,保姆对老人不好,希望周子非有时间去照应或者震慑一下,别让保姆觉得家里没人。
周子非去了一趟,一看就乐了,田孜想租房子,这可是现成的好地方。
安家二老是某大学很早的老教授,后来返聘为专家,早年分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两层红砖小楼,前后都有个小院子。
房子虽然陈旧,但夏末秋初,院子里草木郁郁葱葱,别有一番幽静。出于直觉,周子非觉得田孜一定会非常喜欢。
安家并不缺钱,但安姐非常信任周子非,一听说他朋友可以近距离看顾老人,颇为心动,天天催周子非带她去看看房子,也试试老人的态度。
两位老人虽然已经白发苍苍,精神却很矍铄,气色也不错,大概是寂寞惯了,看到他俩非常热情。
听到来意后,他们对视了一眼,有点为难的样子,说田小姐面善,一看就知道忠厚善良,能来和他们作伴他们自然求之不得,但二楼长久没住人,乱得不像样子,怕田小姐嫌弃。
田孜就跟着上楼去瞧了瞧,楼梯是旧式的,盘旋在房子外面,倒使得一楼二楼各为一体,互不打扰。
二楼有两个房间紧锁着,是留给女儿外孙回来探亲住的,剩下的一房一厅里乱七八糟地堆着老式的家具,墙面斑驳,电线露在外面,有些地方还挂着蜘蛛网,灰尘足有两寸厚,想来二位老人腿脚不便,已经很久没有上来过了。
窗户很大,是那种旧式骨木格窗,雕花玻璃,木窗棂,田孜顺手推了一下,窗户吱吱呀呀地开了,带起一阵灰尘,在光柱里乱舞。
窗外对着一棵很粗的丁香树,一树浅紫色的花正半开半凋,浓郁的花香一下子冲进了房间,
田孜顿时就爱上了。
她问:“安爷爷,我能收拾一下,换换家具吗?”
这是愿意了?老人和周子非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安爷爷性格爽朗:“”自然要收拾了,不收拾怎么住啊?随便收拾,别把房子拆了就行。”
田孜抿嘴笑:“放心,我就刷刷墙,换换家具和窗帘。”
她指了指后院一人高的杂草,说:“我还想把这一块地方也租下来,收拾收拾,您看一共多少钱吧!”
“那还要啥钱?你帮我们收拾院子,我们还得给你钱呢!”
安爷爷笑起来一脸皱纹,带着北方老人特有的宽厚和慈爱。
田孜走出房间,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虽然脏旧不堪,但收拾一下,还是能将就用的。
田孜有了意外之喜,当下就要给安爷爷付房租。
安爷爷不接,说不知道收多少钱,还得和女儿再商量商量。
周子非拽了拽田孜的衣服,递给她一个眼色。
回去的路上,他说:“你急什么?我之前没上去看,没想到破旧成这样,怎么住人?要不还是再看看!”
“不看了!”
田孜非常笃定:“就这个了!”
选房子也要看眼缘的,这房子虽然破旧,但她看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安家二老也让她觉得非常亲切,她四五岁的时候曾被她妈丢给她姥姥姥爷带了一段时间,那里的院子,房子格局,老人说话的神态,笑容和动作,和她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惜她姥姥姥爷身体不好,她十多岁的时候就陆续去世了,她舅舅和她妈格格不入,一晃这么多年没来往了。
田孜想起来心里经常觉得非常惆怅,她在这个世上时时会觉得孤独,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
第二天,安爷爷那里就有了消息,说房子要修整的地方比较多,给了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田孜顿时觉得天地都明亮起来,立刻打了一年的房租过去,自此兴致勃勃,一心开始筹划怎么收拾房子。
周子非听说了也非常高兴,缠着田孜请他吃饭,又说可以介绍靠谱的工人给她。
田孜特意挑了一家好馆子,为此,她还稍稍拾掇了一下,涂了点口红,前几日的颓废之气立刻一扫而空。
周子非看到她时眼前一亮,说:“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大美人儿啊?”
田孜给他倒了一杯红酒,调侃:“当然是被人有眼无珠错过的美人儿啊!”
周子非叹气:“我真后悔死了!”
田孜把菜单递过去,说:“别贫了,尽管点贵的,今天我请客。”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可以用这么自然的语气调侃过去的事了。
她想: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即便他是个渣男,也不影响他是个温暖的朋友,她一向恩怨分明。
结账的时候,周子非抢着来,说:“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请!”
田孜喝得微醺,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说:“看不起人不是?”
周子非心神摇荡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田孜已经把帐结了。
九月的夜风凉凉的,夹着果香的味道,甜甜的,吹得周子非莫名地心醉,他说:“散散步再回去吧?”
田孜兴致也很高,可能刚才喝多了一些,话也变稠密了,她说:“周子非,我感觉我的霉运快到头了,…谷底了,你知道吗?从今天起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给你说,今天我真高兴!我喜欢这房子,我能把它收拾利落了,你信不?…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
她有点生气了,瞪他。
周子非赶快搀着她的胳膊:“不敢不敢,你多牛啊,不牛我当年能巴巴地追了你那么久?”
田孜愣了下,突然甩开他:“得了得了,我再牛也没有你牛,你说追就追,说甩就甩,心肠多硬啊,男人都这样,没良心!”
她身体一软,就想往地上滑。
周子非赶快扶住她,哄她:“不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田孜靠着他,突然流出两行泪:“周子非,我的霉运就是从你这里开始,不是你甩了我,我就不会跟王丰林,我不跟他,他一家就欺负不着我,我也不会没结婚就离婚,更不会稀里糊涂被柳丝丝拉下水......”
周子非听得心潮激荡,却一言不发,只是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田孜一上车就靠着座位睡着了,她双颊微红,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小卷卷,仿佛还是个孩子,却活得那么辛苦——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任性。
周子非摸出一根烟,含在嘴巴里好一会儿,到底没有点火。
第二天,起床后的田孜神清气爽,拎着一大包工具就过来干活了。
安家二老终日闲着没事,都围着看热闹。
安奶奶说:“小田啊,咋不叫个工人啊?这粗活女孩子怎么能干呢?”
田孜一边麻利地戴白手套,一边说:“奶奶,叫了工人来拉垃圾,待会才到,我先把这些没用的家具啥的拾掇拾掇,爷爷,这些都不要了吧?”
“不要了!不要了!”
安爷爷捂着鼻子后退一步。
田孜用报纸折了个帽子戴上,又穿了件罩衣,像模像样,她说:“您二老先下去喝个茶,我把这些不要的都清理成一堆儿,等下工人来了好搬。”
说着容易做着难,田孜很久没干过这体力活了,不过是清理下墙面,归归堆儿,就足足忙了一上午。
快中午的时候果然来了一辆卡车,跳下来俩工人,前前后后跑了十来趟,才把房间里面的东西彻底拉空了。
田孜付完钱,送走他们,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起不来了。安奶奶颤巍巍端来了一杯水,说:“没想到你女孩子家家的这么能干!”
田孜赶忙接过来,说:“这不算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工人干的。奶奶,我下午三点找了装修工人过来改水电,刷墙,您看时间合适不?”
“合适!合适!”
安奶奶笑眯眯的:“我和你爷爷年纪大了,觉少,那会儿刚好出去遛弯啥的。”
田孜一口气喝干了水:“我让他们动作轻一点。”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快点搬过来,老住酒店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搬过来好!”
安奶奶很高兴,他们这个院子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拢共就那么一点活,工人一下午就搞定了,第二天,田孜又叫了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稍带给木地板打了蜡。
房子铺的是八九十年代那种老式的红木地板,踩上去偶尔还会咯吱咯吱地响。可这么一打理,整个房间立刻焕然一新了,前后两个窗户大开,穿堂风呼啸而过,空气清新,宽敞明亮,只等家具入场了。
田孜本打算一鼓作气逛逛家具城,却接到了临时通知,先前那家外贸公司要她第二天去面试。
田孜脱下手套,看看自己灰扑扑的样子,决定去一趟美容院,是时候改头换面,再顺便换张电话卡,然后重新开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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