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梅心如刀刺,苦笑:“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原配夫人。如今那个女人却像是正室,我倒成了小妾一般,地位还排在她的下面。你爹派人来接我和阿琮进京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英红袖的存在,否则我绝不会过来受这份羞辱。瞧这架势,你爹是打算封她为皇后了,让我每日去向她请安敬礼,我宁愿一死。”
云翡忙道:“娘,你想多了。英红袖是因为长子云承罡深得我爹的喜爱,再加上我爹觉得亏欠了他们母子,所以才封她为德妃。但绝不会封她为皇后,否则不会先封个德妃,依我看,这皇后之位,是留给赵晓芙的,但现在局势紧张,我爹立足未稳,还指望着林青峰替他抵御吴王,所以不敢封赵晓芙为后。”
苏青梅气道:“阿翡,我并不想当什么皇后,只是受不得那份羞辱,我堂堂正正嫁给云定权,三媒六聘,如今倒成了二房,我若忍下这羞辱,你外公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原本我放不下阿琮,如今有你在,我也可放心。京郊的恩明寺里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在寺里出家修行,大齐后宫里的几位太妃也在那里。我想要去恩明寺出家。”
云翡吃了一惊,没想到母亲竟然心灰意冷到要出家,“娘,来日方长,我一定会替你争到你应得的东西。”
苏青梅摇头,“阿翡,那些东西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所求并非荣华富贵,而是一份真心,你爹根本不配,即便他现在拿着皇后的凤冠过来,我也不屑一顾。”
云翡眼看母亲透出一股心意已决的味道,情急之下,落下泪来。“娘,难道你就不想想阿琮么?”
“我正是为了阿琮着想,才想要出家。如此一来,也就表明我无意皇后之位,阿琮自然也不可能被立为太子。你爹这皇位若是坐得稳,将来还要无数的女人,无数的儿子。后宫争夺在所难免,单凭你我之力如何能对付?我出家可保阿琮平安,也可不再见到你爹。”
苏青梅叹了口气,道:“阿翡,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他。如今我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不出家,这漫长的日子我怎么熬得下去。”
云翡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沉甸甸凝如巨石。
苏青梅替她抹去眼泪,忍不住担忧:“阿翡,娘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你还年轻,以后怎么办?”
云翡抽了抽鼻子,“娘,我不是好端端的么?”
苏青梅叹气:“你和尉东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翡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悉数以告,听得苏青梅一颗心七上八下,快要跳出心口,等云翡讲完,她心疼不已,抱住女儿,泣不成声道:“阿翡,这一切都怨你爹,若不是他,你又怎么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云翡叹了口气,却不似母亲那般伤心,反而风淡云轻,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只是淡淡一笑:“是啊,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嫁入尉家。”
苏青梅又气又恨:“云翠既然也是他的女儿,为何不叫她去嫁给尉东霆,为何不让云玮、云承罡去做质子,为何我们要替他去死。”
云翡:“若不是外公和娘,哪有爹的今天,可是他反而恩将仇报,对我们这般绝情狠毒。所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两人正低声交谈,只听见茯苓在外面小声道:“娘娘,公主,皇上派钱公公来传宴。”
苏青梅眉头一蹙,摇了摇头:“阿翡,你就说我身体不适,我不想见你爹那副嘴脸,也不想见那些人。”
云翡理解母亲的心情,柔声道:“好,娘你好生歇着,我带着阿琮过去。”
钱中带着人正等在殿外,见到云翡出来,笑吟吟施礼:“皇上在蓬莱宫安排了晚宴为公主接风洗尘。请淑妃娘娘带着公主和小殿下随老奴前往。”
云翡点点头,扭头对阿琮招了招手。
茯苓悄声道:“公主,您要不要更衣梳妆?”
云翡笑了笑:“不用。”
这一场宫宴恐怕父亲的三个女人还有那几个子女都在,她若是打扮得明艳照人,只会让那些人看着不顺眼,现在她势单力薄,在未和林清荷、赵晓芙结盟之前,她应该让英承罡那一家子觉得她可怜又落魄才好。如果能让云定权生出一点怜悯愧疚来,她和阿琮就多了一层护身符。
钱中带着一行宫女太监在前面引路。蓬莱宫,云翡并非第一次去。生日那晚,尉琳琅曾经召她入宫赐宴。
云翡带着阿琮走上桥头,一池碧水一如往昔,波澜不惊,沉寂在暮色中,仿佛一方墨玉。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就是在这座桥上,尉东霆第一次吻了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向她表明心迹……
她闭了闭眼,强自按捺下心里激涌起的一股暗流,疾步从桥上走过去。
情逝如水,不复回头。
玲珑精美的蓬莱宫建在碧波渺渺的琼华池上,夜幕初垂,灯火通明,倒映在池水中,如同无数的星辰落入池水之中,飞檐斗拱的宫殿,被灯光映照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果然如云翡所料,这场宫宴,云定权的几位嫔妃一起出席。
赵晓芙和林清荷她都已经见过,而那位年约四旬的妇人,看来就是云承罡的母亲,德妃英红袖了。她看上去比苏青梅的年岁还大,容貌端正,消瘦苍老,眼睛中微微带着一股戾气。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云翡一见便知道这位便是那位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云翠了。
两人都穿得异常华贵,看得出精心打扮过,特别是英红袖,为了遮挡肤色,脸上施了很多脂粉,但是露在外面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肤色,和脸上的颜色几乎不像同属于一个人。云翠亦是满头珠翠,从头到手挂满了名贵的首饰,琳琅满目,光彩熠熠。
只可惜,气质这种东西,不是华美的宫装和贵重的首饰便能立竿见影地烘托出来。满头珠翠,华服浓妆,只显得俗气艳丽。
特别是云翠,和同龄的赵晓芙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清荷本也是清丽佳人,只是即将生产,肚子隆起很高,气色不好,脸蛋浮肿,于是,赵晓芙的绝色容颜,绝世风姿,在苍老俗气的德妃和身材臃肿的林清荷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雍容高贵,卓尔不群。
云定权的目光里那种浓烈的宠溺,毫不掩饰。
紧靠着德妃的宴席旁,坐着两个男子,除了云承罡,还有一位少年,应该就是安王云玮。他的相貌更像英红袖,身形微胖,不及云承罡俊美。
云翡缓缓走进去,带着云琮对云定权和三妃一一施礼。
云定权坐在最上首,指着云承罡、云玮和云翠,笑吟吟道:“阿翡,这是弟弟妹妹,阿翠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晚了两个时辰。”
云翠起身,和云玮一起对云翡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姐姐。
两个人虽然当着云定权的面,面带笑意,但云翡却看得出那笑容牵强疏离,还带着一股敌意。
英红袖道:“听说公主刚从夫家逃出来,这段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吧。”这句话听上去仿佛是关切,其实却带着嘲讽。
云翡嫣然一笑:“多谢母妃关心,女儿为了父皇受点委屈没什么,哪怕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是么,大哥。”云翡冲着云承罡,微微笑了笑:“恭喜皇兄封王。真没想到你我兄妹还有再见的一天。”
云承罡略有些窘迫,含糊了一声,便错开了视线。
云翡落座之后,云定权问道:“你母亲怎么没来?”
“母亲身体不适,正要去请太医看看。”
云定权心知苏青梅是避而不见,不悦地哼了一声:“她何时变得如此娇贵了。”
云翡话中有话道:“母亲从春上在净土寺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请父皇见谅。”
云定权便不再说了。那时,正是他从庐州突然娶了林清荷回来,苏青梅一气之下离家去了净土寺。
云翡看了看对面的贤妃林清荷,冲她和善而关切地笑了笑:“母妃从庐州来京,一路辛苦。”
林清荷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丝笑意。她即将临盆,本来想在娘家生产,可是吴王发兵,庐州战事吃紧,云定权又派了人来接她入京。无奈之下,她只好挺着大肚子上路,这一路颠簸苦不堪言。等她辛辛苦苦到了京城,却见云定权不仅有了新欢,还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长子,心里的气恨可想而知。
席间,英红袖、林清荷的表情都不甚愉悦,只有贵妃赵晓芙容色平静,眼中仿佛根本没有任何人,那股清雅高贵出尘脱俗的气质,在英红袖和林清荷和衬托下,愈发出众。
看着她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云翡不由自主想起了她的哥哥赵策。有了赵策这一层关系,赵晓芙一定会和她统一战线。而林清荷,甚至不必她去主动,一定会选择来和自己结盟。所以,那位人多势众的德妃,也就不足为惧了。云翡笑了笑,低头用餐。
宫宴十分丰盛,但云翡却食不甘味,许多东西一看便觉得恶心,特别是那些肉菜,她初时只当是自己路上劳累,心情又不好,所以才没胃口,等她喝了一口鱼汤,险些呕吐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心里一惊。
曾经,林清荷在初到荆州的时候,席间她给她盛过一碗鱼汤,笑吟吟告诉她,荆州的鱼特别好吃,鱼汤也好喝。那时,林清荷恶心欲呕的样子,她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念头涌入脑中,她手指一颤,汤匙险些掉到碗里。
第一时间更新《折尽春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