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这关算过了（6K章 ）

在神甲大楼的博物馆里，在邮件里多次相互表达意见神交了一段时间之后，陆启和大川一熊终于正式会面了。
上面这句话的关键词其实不是会面，而是：神甲，博物馆。
是的，这还是一家有自己博物馆的公司。
陆启第一眼看到神甲大楼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既有点儿在嘴上叫“嚯”，而同时心里又有些“呸”的感觉。
当时他站在楼下，麻利地数了一遍，足足31层的高楼，不仅高，而且还非常宽敞。
就这么随意目测了一下，容纳超过8000名员工同时办公，这栋大楼完全不会有任何压力。
想想四十二，现在也算是有两栋楼了，紧挨着的两栋小别墅，陆启经常坐在三楼楼顶会有些颇为自得的感慨，不过加起来能容纳250名员工就差不多顶了天了。
算了，老师从小教育我们，不要盲目攀比。
说实话，自从第一次接到神甲的意向邮件，他就老忍不住在心里会琢磨，神甲现在到底有多惨。
现在看到了，好家伙，“惨”到这种程度了。
从神甲给他配备在霓虹期间的个人助理夏目雅子脸上自豪的表情都看得出来，也是这位小姐将四十二一行三人从机场接送到旅馆，然后才来的公司。
搞得他甚至都有点儿想问，会不会搞了这栋大厦也是导致现在要大规模裁员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些钱拿去开发游戏，研发技术，招募人才不好吗？
这是神甲去年3月才正式投入使用的全新总部大楼，也将原本他们散落在江户各地的多家工作室和团队完全整合到了一起，至此神甲本部这个概念才真正完善了。
当时神甲意气风发，还邀请了全世界诸多着名媒体前来观摩体验，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是炫耀一番，再通过他们报道给全世界。
《gamescout》，这个目前全球范围内最权威的游戏媒体之一，给《魂》打了9.5分，而他们当时给这栋大楼的员工餐厅也给到了9.1。
不要以为他们只评游戏，世间万物皆可评测。
在见到大川一熊之前，夏目雅子小姐亲手给陆启带上了特邀专家的工牌，并带着他先参观了一通大楼内部，包括那个9.1分，可以同时容纳2000名员工用餐的自助餐厅。
这里傍晚六点之后还会有酒水供应，菜单也是中西结合，陆启甚至在其中还找到了水饺和麻婆豆腐。
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往西边儿望去，在几栋高楼之间，隐隐约约亦能看见一些富士山的模糊轮廓。
这餐厅名为“拾荒人”。
随处可见的开放办公室和会议室，还有一些吧台和铺着坐垫的人工草坪，让员工们可以在比较轻松的环境里自如交流。
一个叫做“港湾”的活动大厅，据夏目小姐介绍，可容纳500人，公司和员工们自己都可以在这里举办各式各样的宴会和活动。公司有时候会邀请一些国内外的主要是摇滚乐团来此演出，现场氛围嗨到不行，员工们自己也可以申请举办个人演唱会和演奏会，当然主要是音效制作部门的员工为主。
一个叫做“隧道”的超大娱乐中心，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游戏机，街机、家用机、pc都有，还有台球桌、牌桌、乒乓球桌、跑步机这样的运动健身器材，让员工们可以在这里休闲娱乐，锻炼体魄。
还有一层是图书馆“巴别塔”，摆放了大量的书籍，可以在这里享受到获取知识的快乐。
13楼有专门的动作捕捉空间，16楼有专业的摄影棚和录音棚，一款游戏研发需要的大部分工作都可以在这栋楼里完成。
以及面对玩家日常开放的神甲商店，售卖神甲自己的从游戏机到游戏，动画dvd和漫画单行卷，t恤衬衫，毛绒玩偶，实体玩具，贴纸文具，抱枕靠垫，甚至连马桶垫都有……
每层楼都会有像商场一样的楼层地图。
看得陆启都有些流口水，参观地那叫一个兴致勃勃，跟十来岁的孩子进了游乐场一样，逮着新谷宽和夏目雅子问东问西。
他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见识虽然也是事实，但这里的豪华同样是毋庸置疑的，就差再弄点儿什么桑拿房，风吕之类的了。
也让他对未来的四十二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也第一次有了真切的参考标准。
另外一提，说实话这里跟他原本想象中的还真差得有点儿远，原本刻板印象里霓虹的公司尤其是神甲这样的传统企业，压力巨大，气氛压抑，一个个职员宛如行尸走肉，在狭窄的格子间里从早到晚伴随着上司的训斥坐上麻木地从早上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双眼无神。
不过至少神甲这儿，尤其是第一印象里也还好。
大川一熊亲自带着陆启参观了神甲的博物馆，陪同在一旁的还有另外四名管理高层，至少也都是部长级部，年纪最轻的一个应该都比陆启大了一轮。
虽说也是正好给陆启介绍一下打个招呼，但凑到一起也可见他们对这次合作的重视，甚至让陆启都有些受宠若惊，开发一个项目而已，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这个博物馆也占据了一整层。
从神甲83年发售的第一款shenga-100到让他们一蹶不振的98年的dreamfire，再到前年发售的最新dreamlost都陈列在其中，游戏光盘，音乐cd，一些制作人签名的纪念品都有陈列，当然还有他们的一系列街机，不过大多以缩小的模型为主，要是真机摆满了这层也放不下。
包括世界上第一台体感街机游戏，这也是神甲的发明，在这台赛车街机上，很多普通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摩托车过弯时候那种车身倾斜的侧挂技巧。
第一台射击体感游戏机，明明是射击游戏却也融合了解谜，收集和角色养成的要素，让曾经无数人在这台机器上体验到了真正持枪杀敌的激烈，并乐在其中。
这个博物馆里完全记录了神甲这五十年间无比辉煌的历史，也曾为全世界游戏行业带来了启迪和思考，只是如今，街机市场不复从前，主机业务常年亏损，而第三方游戏软件研发，现在除了欧罗巴的收购的几家子公司，本部甚至已经有两年半时间没有做出过一款白金销量的游戏了。
也让人不得不唏嘘。
大川一熊看着这些代表着神甲过去的物件，眼睛里全是怀念，渴望，以及不甘。
甚至也会隔着玻璃橱窗抚摸，目光所致，一片深情。
陆启虽不能说感同身受，但共情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在他看来，确实有点儿表演痕迹，演技稍有些许浮夸。
这位54岁的“老人”精神很好，身形笔挺，西装革履显得气派，头发不知道是漂染还是保养得当，黑色依然是主色调，且并未有脱发迹象。
他开口问道：“陆启桑，有人说‘霓虹游戏已死’，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陆启心想，这不就来了么。
无论如何网络上邮件里的沟通也总是显得虚浮，肯定也还是有当面考校的环节，不可能跑得了的，不然初次合作的神交之人，谁能放得下心全盘托付。
只是没想到直接一上来都还没熟络就开始了，还是当着跟陪审团一样的这么多大佬的面儿，在这个承载着神甲辉煌过往的，让陆启感觉像是他们宗族祖宗祠堂的博物馆中。
而且一来就把基调定得那么高啊。
要是问一些游戏设计理念的东西都还好，这道题牵扯到的范围确实还挺广的，要求不仅是对游戏本身，还得对整个霓虹国的游戏产业有相当的了解。
当面问当面答，思考时间有限，想要给出让大家都满意的答案，难度着实不低。
幸好，他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陆启笑道：“游戏又不是碳基生命，怎么会死呢。”
这招啊，这招是是假装幽默风趣，以此来拖延思考时间。
他同时开动了脑筋急速转动，拼命思索，要破题，首先要分析出题人的意图。
既然提出来了，他不信神甲自己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那自然是想拿他们的答案跟自己的应证，看他们的方向是否偏移，自己的答案又是否合理。
组织语言和修饰措辞也完善逻辑，多线程满负荷运作，他自己也好久没有动用如此巨大的算力来解决问题了。
大川一熊爽朗笑道：“陆启桑耍滑头啊。”
一众高层也跟着陪笑。
差不多可以了。
陆启点头直接道：“我认为可以抢救一下。”也是从侧面表示对那个观点的部分赞同。
大川一熊没有说话，眼神示意他可以继续阐述。
陆启站直了身子，又拿出演讲一样的姿态道：“首先霓虹本土游戏在世界范围内市场占有率和影响力下降这是客观事实，但相比之下更重要的一种像是闭关锁国一样的思维禁锢。因为霓虹国曾经是游戏世界的中心，现在虽然是全球第三体量的游戏消费市场，但人均消费却一直高居第一，比第二名的高丽还高出一半！拥有这样高质量的消费群体，即使不考虑海外，就靠着国内的销售成绩也能让大多数游戏公司能活得比较滋润了。”
陆启看着大川一熊，眼神真诚：“这和我成立四十二时候的情况刚好相反，一年多以前，华夏整个单机游戏市场总销售额一年只有3900万人民币，而其中本土国产游戏更是只有440万，一整年。大川前辈，我如果不将视野放在全球，那我一定会死得很惨的，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懂要进军国际市场的那份决心。”
对于这个数字，熊哥和陪同的几名部长都有些震撼，知道这些年华夏的单机游戏不行，但没想到不行到这种程度。
在那样的环境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当时居然敢投身于单机游戏领域，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一个生活小技巧，想要在某个方面发表自己的观点，可以先通过树立自身形象来增加言论可信度。
而且陆启说话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言辞恳切真诚，确实更容易让人能听得进去。
陆启微微抬起右臂吸引听众注意力，继续道：“另一方面，西方巨头们技术进步太快，或者说这里太慢了。我来之前做了一些小调查，霓虹游戏公司技术换代的平均时长是5年左右，基本上就是伴随着游戏主机升级的节奏进行一次更新，而这个数字西方的那些巨头们几乎是12到18个月一次。”
第二个小技巧，可以适量加入一些数据佐证。
“霓虹游戏公司大多对技术依赖度很低，大家更重视剧本，人设，玩法甚至游戏里的一些小细节，这些东西全部都凌驾于技术之上，技术人员在一个项目里也几乎没有话语权，但我想说技术不仅仅是实现玩法和创意，很多时候也能驱动和催生玩法，就像那几台体感街机，当时曾风靡全球，如果不是对应体感的技术实现，贵公司又怎能带来那种让普通玩家也能侧挂的飙车体验呢，只不过区别是，当时霓虹的技术还是世界领先的。”
陆启叹了口气道：“3月份的游戏开发者大会上，我和克尼尔的一位制作人聊过一些霓虹公司普遍的技术架构问题，这个便牵扯到管理模式和开发流程了。说实话我挺讶异，你们的程序人员居然很多时候写的东西都是一些黑盒，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即使使用一些通用引擎的项目，也宁愿自己去编写一些插件来解决问题，别人要使用还得先看一便项目文档。这种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提升项目效率，一个真正强力的团队大多数东西都是需要通用性的，而不是特殊定制，这已经是西方游戏公司的一个普遍共识。”
“当然这也和你们的传统有关，你们是先驱，早期的游戏根本就没有游戏引擎这个概念，但是游戏产业进入到工业化时代之后，游戏引擎的成熟运用便是它最具标志性的代表，没有之一。现在西方有v3，u4，还有寒冰这样的优质引擎，光这3款就占据了引擎授权市场80%以上的份额，而霓虹呢，似乎并没有什么说得出口的。”
陆启一边说一边也抽空瞄着那几位部长，以防他们的脸色从羞愧变成羞怒，以便他随时降低这种语气上的斥责和压迫感，立刻增加一些“虽然”“但是”“不过”之类的转折来缓和情绪。
不过在场诸人并没有，他很满意。
或许从他们作下要打破传统去寻找外部制作人的决定时，也就同时决定了舍弃一些虚假的颜面吧。
“匠心精神是一种美好的品质，霓虹企业普遍很注重，我个人也非常认同，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游戏，很多时候我们总要有所取舍，依然要区分优先级，在一个项目里所有事项都有轻重缓急，总要先去完成一些紧急的，重大的，如果有时间再回来雕刻细节。”
“说到传统，我认为……”
……
陆启又继续说了一长串，接下来他几乎把整个祠堂，不是，博物馆变成了他的个人演讲舞台。
他是个很好的演说者，非常懂得发挥自身的优势，以及调动听众的情绪。
如同一团火焰一样，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霓虹游戏和公司也肯定是有自己诸多闪光点的，不过那也不是神甲给出这个“考题”想听到的，他们想知道自己哪些地方出了问题，这些问题的根源又是什么。
其实一些内容他们自己也能够想得到，想到并不难，只是没法做到像陆启这样精炼的总结，点出核心所在，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
就比如陆启指出的“匠心精神”，他们一直都很迷信这点，不仅是游戏，也几乎贯穿了霓虹国所有行业，是他们能取得如今成功的重要基石之一，永远认为追求极致的细节是对自己和消费者都负责任。
但陆启却点出，追求细节固然没有错，但事情永远有优先级的区分。
或许他们是能够听得进去，也可能会有意识地做出调整，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和传统，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真正融汇新思维。
在陆启打完收工后，夏目雅子小姐即时地端上一杯茶，确实正式陆启很需要的，这助理很好。
大川一熊也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博物馆里的物件问：“那陆启桑说的还有救是指……”
“我能收到贵公司的邀请前来霓虹，不正是说明了神甲也在想方设法进行革新吗，只要大家想要拥抱变化，永远都不会晚。”
这就有点儿鸡汤了。
大川一熊又问：“那我们应该怎样着手这样的革新呢？”
“这个不太好说，不过……新的团队组建之后，在日常的工作中大家应该是能感受到的。”
“嗯，确实是。”大川一熊点点头，也看了看几位部长，然后伸出右手说：“接下来的新项目，陆启桑你会得到我们的全力支持。”
“希望我们能精诚合作，力争做出具有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的新世代作品。”陆启也伸出右手与熊哥相握。
这关算是过了。
……
……
晚上又抽空赴了新谷宽摆下的宴席，认识了几位神甲比较重量级的制作人和可能有业务来往的中层管理后，陆启回到了神甲给他订的高级旅馆。
所以说霓虹注重细节呢，在此之前就已经与陆启沟通过对于住宿条件的要求，这里的酒店没有星级之分，只区分类别和档次。
类别就是酒店和旅馆，前者为西式，后者则是霓虹本土风格。
陆启从来没来过霓虹，倒也想体验一下这边儿的风土人情，于是神甲便在离他们总部大概七公里的地方给他包下一个高级旅馆的房间。
而他们的细节还不仅限于此，甚至挑选的这家旅馆，服务人员英文水平较好也是他们的参考因素之一，毕竟陆启可能除了国际通用的那几句，另外的一丁点儿日语都不会。
真的考虑得非常周到了。
四十二团队一行三人都住在这里，陆启初步预估可能要待一个月以上，关于游戏本身，他大概心里已经有谱了，主要是完成团队组建的事情反而比较花时间。
至于随行的另外两人，搞定他们自己的合同工作后两三天就可以回去了，就留下他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
这是个典型的霓虹风格的庭院，以陆启有限的园林学知识也能看得出每一块石头假山，每一棵树的栽种位置都是有学问的。
池泉回游，落叶满地，住在这里确实有一种坐看天外云卷云舒的感觉，他在国内都没有过这样的享受。
当然也还有免不了的温泉，没道理少了这东西的。
唯二的问题就是小了点儿，毕竟是江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
以及另一个让陆启不太习惯的，服务员老是跪着跟你说话，他自己倒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享受，反而有些不自在。
反正他打算先去体验一下这温泉，累了一天，又是跨国航班又是舌战群儒地，就神甲大楼那么大个地方，当游乐场观光一圈也很疲惫啊。
刚准备换衣服，电话又响了起来。
接通是李敏。
“陆总，《修罗战场》好像火了。”
“好事儿啊，怎么你声音听起来还有气无力的？”
“现在视频留言，官方微博，海外的u2和focus账号，官方论坛底下全是催更的，讨论游戏的玩家全被淹没了诶。”
“唔……”
“关键是也没做后续啊，甚至还有些玩家让我们可以暂停新游戏开发，先把动画做了再说，客服回复说我们现在也没做新项目，他们说那正好有时间做动画呢。”
“喔……”
“还有豆瓣酱网站的评分今天也出来了，9.2分，目前在网站所有动画作品里位列前100名，国产动画里更直接挤进前10，要知道跟你这个挨一块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上世纪黄浦或者京城电影制片厂的那种经典动画。”
“这……”
他自己之前是挺看好这动画的，不然也不会在开箱直播结尾颇为得意地向全世界玩家们介绍，不过就这一段没头没尾自己拿来纯粹练技术的东西，给抬得这么高，他自己心里也虚啊。
就像是你在自己朋友面前秀了一小段魔术，挺自满，然后就直接让你上春晚表演了。
别捧杀啊，各位。
只是和国产游戏一样，国产动画也一直是个久旱的行当，甚至游戏已经三款代表作了，动画领域还一直未逢甘霖。
这样一想倒是也能得出合理的逻辑。
“那国外呢？”
“immb和番茄网，还有critic的评分都还没解禁，不过就从u2上看，目前播放量211万，14万个赞，21个踩，我觉得吧，评分应该也低不了。”
“啊……”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要接着做吗？以我的建议的话，后续应该能成为一个我们具有代表性的原创ip，对公司本身也能有提升。”
陆启的犹豫倒也不是不能做，剧本是写了的，分镜和动作他画着也快，资金不是问题，大宋工作室的配合也很好，纯粹是因为当时做这个就是想过把瘾，现在瘾过完了，就不再那么心心念念了。
“观众们真的很期待呢。”李敏又补了这么一句。
“那就做呗。”
陆总的觉悟还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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