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位考官的一致同意之下,宁维则顺利地拿到了第二天的上上打分,再次成了全场最佳。
郡守让小吏把宁维则喊到棚子这边,和蔼地问道:“你叫宁维则对吧?”
“对。”宁维则的回答很简洁,看不出一丝紧张。
“我问你,这个水车,可是你自己研究的?”
“对,闲着没事,瞎琢磨的。”反正端朝也没人见过龙骨水车,说是自己研究的未尝不可。
郡守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瞎琢磨,竟是比前人用了数百年的还好使得多!”
宁维则不知郡守是什么意思,偷眼看了看韩老头。见韩老头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宁维则这才放心地解释起来:“大人,这个水车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这么好用的,我今天算是取了个巧。”
郡守饶有兴致地捧了把哏:“哦?这是怎么个说法?”
“这龙骨水车跟原来的水车比起来,越是在水流缓慢的地方,越显得出优势来。今天考核的河水流速非常缓慢,刚好是龙骨水车能高效运作,但筒车运转比较慢的环境……”宁维则不急不徐地解释起两种水车的优点和缺点来,清晰的逻辑让郡守这种完全不懂木工工艺的人也能看懂几分。
听完了宁维则的说明,郡守跟身边的师父低声聊了几句,这才对宁维则说:“这龙骨水车和筒车,各有各的好处,本官明白了。不过实在是因为这龙骨水车用处太大了,本官是必须要把这件作品上报朝廷的。”
朝廷大动干戈地定期举办学徒考核,一个是为了培养工匠人才,另一个就是为了得到更有用的物事,来提高端朝人民的生活水平了。
端朝的学徒考核条例里也已列明,若有在考核中对物品改良或研制成功的,主考官需要将作品上报,交给朝廷统一处理。对提出改良和研发的工匠,也会给予一些额外的奖励。
看宁维则没吭声,郡守倒也不着恼:“宁姑娘,作品上交朝廷之后,依律会有一些封赏。当然了,在不太过分的情况下,本官也是可以再为你申请一二的。不知宁姑娘想要些什么呢?”
郡守的意思,分明就是宁维则不能拒绝,但可以稍微讨价还价一下。
一般来说,朝廷的封赏都是些银钱。
郡守是因为想着宁维则跟韩家的学徒手册有关,薅羊毛之前也要把羊养肥一点,这才和颜悦色地跟宁维则商量。这些话实际上,也是说给韩师傅听的。
想到龙骨水车是从韩家出去,没准还能上达天听,韩师傅心头一片火热。可再想到上报朝廷之后,本来韩家独门的水车就变成了由朝廷来推广,错过的银钱像流水一样从手指缝里淌走时,韩师傅心头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正在体验着冰火两重天的韩师傅,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没看到宁维则在使眼色让他过来。
实在没办法,宁维则轻咳了一声,对着郡守抱了抱拳:“大人,这个水车我是本打算交给韩家作为入股之资的。现下这个情况,还请大人允许我跟韩师傅商量一二。”
宁维则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似乎很得郡守的喜欢。郡守和蔼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好,你们去商量吧。本官等你们的答复。”
宁维则这才走到韩老头的椅子旁边,拉着韩老头走到旁边的墙根下,小声嘀咕起来。
“韩师傅,像这种作品上报,一般都能给点啥啊?”
韩老头眼睛往斜下方看去,回忆了一下:“没啥,一般就是给工匠点钱,百八十两银子顶天了。”
宁维则咂了咂嘴:“亏了。”
韩老头瞪了她一眼:“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给咱们大端做贡献!”
宁维则似笑非笑:“韩师傅,这话你自己能信?别说这些了,看看咱们还能搞点什么好处吧。”
“好处无非就是名利二字。你想想吧,钱肯定是给不了太多。朝廷只要接管了这个作品,那就是公家的了,利润咱们韩家可是一点儿也分不上。”
宁维则摇摇头表示不太同意:“利,或许也能有。我这还有几个水车相关的改良方案,像是什么高转筒车、水碓之类。如果这些都一起上报给朝廷,能否换来朝廷同意制作出的每架水车,都把利润分一部给韩家?”
韩老头的手指头摩挲着烟袋锅,想来想去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种先例,难!”
“那如果不要钱,能否让这几种工具,都注明是韩家的样式,打个韩氏的徽记?”宁维则也不气馁,没利,有名也行啊。
“这倒不是不可以商量。”韩老头眯了眯眼,饶有深意地看了看远方的天空。
端朝对待商业态度相对开明,各行各业对于创新——无论是产品上,还是商业模式上——都是持乐观积极态度的。像这种给韩家打造品牌的事情,反正只是一试,不成也无所谓。可万一真能谈成了,那就是一个大大的金字招牌!
韩老头想了想,又对宁维则说道:“一会我先开口,只说这一架水车换徽记的事,看看能不能成。若是郡守一口咬死不放,那你再说突然想起还有其他的水车。”
宁维则偷笑:“我晓得了。”
韩老头又习惯性地磕了磕烟袋锅:“对了,宁丫头,你爹的事儿,倒是可以让郡守帮你查查。我看他似乎对你印象不错,为了找你爹去求主官,一个孝顺肯定是跑不了了的。这也不用算到交易之内,划算得紧。”
宁维则跟韩老头把事情捋清了,也不再耽搁,快步走回到棚子里。郡守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清脆的咚咚声颇为动听:“韩师傅,你们商量得如何了?”
宁维则在郡守面前站定,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启禀大人,我倒是想为韩家换一样东西。”
“说来听听。”
“这龙骨水车,虽说是我设计制作的,但也是我在韩家进修的时候才产生的想法。可以说,如果没有韩师傅的指导,我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完成这件作品。”宁维则强调了韩家的重要性,之后才提到了最核心的诉求:“我希望这个水车上,能标记上韩氏的徽记。因为我想用这个作品,表达我对韩师傅、对韩氏的感激。望大人体谅成全!”
郡守满脸都是“我懂”的表情,心里却是再次正视了宁维则。能把一个商业宣传,硬生生地说成是情感回报。这个姑娘,对包装这一套挺有心得的嘛,真的不是家学渊源?
想归想,郡守倒也没办法一口应下,只能含糊其词:“我明白,不过朝廷自有规程。本官在上报时会特意提到此事的,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朝廷的决定。”
宁维则点了点头。
忽然扑通一声,宁维则就跪在了地上,眼里满含泪水:“维则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成全!”
郡守也吓了一跳,连忙柔声道:“宁姑娘你先起来,有什么事需要本官替你做主的,慢慢说。”
宁维则还是跪在地上纹丝未动,语带哽咽:“大人,家父九个月前离家办事,至今未归。三个月前曾有人说家父坠崖去世,但幸好只是谎言。维则和弟弟这些日子来,日夜都在思念父亲。还请大人替维则做主,寻找家父的下落!”
说完,宁维则低下头,俯身朝着郡守跪拜。
刚好用双臂挡住头脸的宁维则不顾形象地呲了呲牙。下跪这种事果然不适合穿越来的现代青年,膝盖好疼,疼哭了……
郡守也愣了。我刚刚想说家学渊源,你就跟我提你父亲?肚子里的蛔虫也没你这么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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