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门外停下,燕归尘一出来,守在宫门两侧的侍卫皆神色惊愕,安戳戳的地互相对视了几眼。
待他们三人走近,又急忙扬起了头,目不斜视。
对于这样的小细节,燕归尘不甚在意。他只微微扬起下巴,盯着眼前巍峨宏伟的宫殿的目光有一丝阴沉,一帧帧旧时记忆划过脑际。
朱檐碧瓦,斗拱飞檐。白玉丹陛一路上延,直至光和巅。近日京城急骤降冷,青柚琉璃瓦的脊檐上一片阴沉的铅色。
仿佛天际重压下来,衬得整个宫殿庄严肃穆,不可侵犯。清冷的的晨风轻卷而过,携来一阵深秋的凄凉,更是给这皇城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邱太傅迈步至他身后,低声道:“殿下,走吧。”
燕归尘垂下眼睑,沉静点头。
他们没有去光和殿,而是直接去了皇上的寝殿宸华殿,自从皇上病倒后便不再早朝。
若大臣有事启奏,便只能经过陈太师进宸华殿呈上。表面上是陈太师为皇上分忧,实则是独揽政权。
宸华殿外,传来一声怒喝:“大胆!圣上寝殿岂容你大声喧哗,扰圣上静养!”
“若是父皇知道你们假传圣意,迫害皇室子嗣,定会诛你们九族!”
这是燕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嗓音尖锐,带着哭腔,听着撕心裂肺。
燕归尘站在门外,两侧的侍卫佩刀拔出半截,不肯放行。
邱太傅目光犀利:“你们可知这是何人?这是三皇子殿下,你们也敢阻拦?”
侍卫急忙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参见三殿下,三殿下多有得罪,若非圣上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圣上寝殿。”
邱太傅冷笑一声:“这是圣上之命还是陈太师之意?皇城之中什么时候由陈姓做主了?你们这是......”
话没说完,邱太傅蓦地睁大双眼,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眼前被一脚踢开的侍卫。
护国公理了理长袍下摆,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废什么话,”说着他目光阴冷地扫过旁的几个侍卫,“不想跟他一样,就给老子识相点滚开!”
几个侍卫犹疑不定,却始终没有收了拔出半截的佩刀。就在他们准备妥协要让到一边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飘过。
护国公“哐!哐!哐!”几脚下去,侍卫都被踹翻在一边,捂着胸口哇哇吐血。
侍卫:“......”
太不讲武德,连个犹豫的机会都不给......
护国公又“哐当”一脚踹开大门,对燕归尘道:“殿下,请吧。”
燕归尘:“......”
虽然有点无语,但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好用。
邱太傅面上不屑,但心里无比认同护国公的这种做法,进门的时候,还给首个拦下他们的那个侍卫补了一脚。
燕璃被两个女官牵制住站在一旁,皇帝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
燕归尘走进去,目光就只盯着一身黑面金织云纹宽袖长袍的陈太师,对方先是被护国公踹开殿门的动静惊到,回过头才看见面若冰霜,眼神挟着阴戾的燕归尘。
他微微一愕,随后立即沉下一双眼,阴笑道:“三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在坞什国当质子么?”
燕归尘淡淡一笑,带着寒意:“我回燕一事,陈太师果真不知?”
陈太师脸上的阴笑隐去,目露凶光:“质子私自逃回母国,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护国公闻言五官皱成一团,十分鄙弃地看了陈太师一眼,冷幽幽道:“那陈太师又可知假传圣意,僭越犯上该当何罪?”
“本官为圣上分忧,暂理朝政,何罪之有?”陈太师大言不惭。
护国公忍无可忍:“我呸!皇室无人了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三殿下可是正统皇室血脉,如今圣上病危,三殿下不继承大统,何人敢以越位?”
“呵,皇室血脉?一个异族之子也配提皇室正统,笑话!”
皇帝龙榻前,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正是鹿阳长公主燕琼。
她站起身,一袭琉璃黄锦缎广袖长裙,发髻高绾,珠翠金钗,步摇辉耀。一双眼角微挑的凤眼,散着尖锐的冷光。
燕归尘闻声望去,四目相对。
顷刻间,一股凉风灌进殿内,撩起明黄的丝绸帐幔,纷飞起势,仿佛要卷起一场无声之战。
鹿阳公主艳红的唇角一勾:“燕玦,好久不见啊。”
声音尖细缭绕,犹如细细的刀勾,直戳人的心口。
燕归尘盯着她的目光沉静冰凉:“长姐怕是最不愿意见到我。”
燕琼眸中泛着冷光,她缓缓走下龙榻前三级木阶,移步到他跟前,语气阴狠:“既然知道,还回来做什么?”
她声音很低,只够两人听到。
燕归尘垂下眼皮看她,浅笑道:“就是想回来,看看长姐不痛快的样子。”
这话从燕归尘的嘴里说出来,犹如一个沿边乞丐大肆宣扬自己是皇家贵胄一般,荒唐又令人匪夷所思。
燕琼开始在心里怀疑,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懦弱无能的失宠皇子么?
当年燕归尘被送去坞什,也有她在其中斡旋,她一度坚信燕归尘绝对不会有命回到燕朝。可如今她顿然醒悟,是她小瞧他了。
能在坞什平安无恙度过三年,又能毫发无伤地回到燕朝,这绝不可能是当年那个软弱无能的人可以做到的。
她忽然冷笑:“燕玦啊燕玦,你藏得挺深啊。”
“跟长姐比起来,实在是自愧弗如。”燕归尘面不改色道。
燕琼神色不变,手上却是紧紧捏着手帕,纱织的手帕被揪得破了经纬,泛起短短的毛边。
她心里实在太过惊诧,她如何也想不到,这燕玦竟然有胆子私自潜逃回燕,不仅如此,居然还敢公然与她对峙。
换做从前,他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曾经那个被自己肆意踩在脚下的庸人,如今竟携着如此大的威慑力,自己硬是被对方的气势给压了一头。
燕琼心里泛起一股不安,这股不安不仅仅是因为燕归尘回来了,而是出于对敌人的一种未知恐惧。
她不了解现在的燕玦,她能感应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她还是大意了,当初就不该看轻他,认为他只是一个废子而让他人那么轻易地就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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