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前方十五里处,发现楚字皇旗,是伪帝的旗号!人数约有三千骑。”
传令兵的声音刚落,请战之声便不绝于耳,校官们对视一眼,然后就略有些急切的看向那副王驾。
三千骑,其实并不算很多,就算打不过,还有身后王爷的四万多精锐压阵,左右出不了事情,大家想抢的就是在凉王面前亮亮相,混个面熟。
“王爷,某愿提本部兵马与之一战!”
“王爷,某亦愿往!”
令人意外的是,王驾里始终没有传出声音,王爷似乎还在思考,并没有立刻同意他们的要求。
黄沙顺着马蹄带起,盘旋而上,随即又被迎面吹来的清风吹落,只是这一起一落的瞬间,一行数骑便行了数十步出去。
骏马的眼睛时不时被黄沙刮一下,所以显得有些焦躁,连带着骑在它身上的陈谓然都被颠的一上一下,直接连喊几声停下。
“王爷,是否要休息一会?”
凑过来的宋长志倒是能经得住颠簸,他从小就在魏国的江湖里摸爬滚打,骑马这种事,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的东西了,那时候他还是个流浪的小乞儿,好不容易被一个牧马的人收养。
那个牧民懂些功夫,据说早年还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号,他让宋长志和另外两个被他收养的孩子喊他“师傅”,但货真价实的功夫却没教给他们多少。
师傅说,这一身本事,就随着他一起下坟墓好了,功夫是杀人技,习武之人难免生出是非,因此竟没有教给他们一招半式,只让他们学了打熬身体,和一点基础的擒拿功夫。
不管怎么说,那几年算是宋长志最快活的几年。
但师傅那时候已经是个老人了,两年后,一伙仇家找上门来,师傅没挡得住,两个师兄也没逃得掉,统统死在那伙仇人的刀口下。
侥幸逃了出来的宋长志,再次开始了在魏国江湖里的流浪生活,几乎每天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偶尔也能碰上一两个不错的朋友,甚至还有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
只可惜,十年里物是人非太多,十载春季,亦是十载春祭,他年年都要祭拜那个姑娘一番,因为在一次火拼中,那个姑娘突然出现在宋长志的身后,替他挡了一刀。
王爷昨晚突发奇想,让一个亲兵坐进王驾里,自己则轻骑出行,身后跟着三十和宋长志,还有军中挑选出的几个高手。
队伍中间还有王风虎耷拉着的面孔一闪而过。
今天是离开凉军大营的第一天,想念那里的伙食。
明郡外面是范郡,一个比原来的凉郡略大一点的地方,在地图上是狭长的一小块,挡在明郡和岑井两国的中间。
范郡是近年来才设立的郡,不光是这里的乡民,就连官面上有时候都忘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名字,只是模糊的把这里称作明郡以北。
但这里跟凉郡却是两个极端,有不少世家大族的本家都在这里,而且土地也相对富饶,只是近些年来,等楚帝对这地方开始上心的时候,不少世家也被迫迁往内地。
官府朝廷尚且如此,这里的武备腐朽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楚帝的大军在这里势如破竹的时候,他彻底撕下了原本和善的面具,开始对仍然留在这里的世家们动起了屠刀。
“城里的人听着,圣上大军就在后面不远,良禽择木而栖,立刻投降,庶几可免死罪!”
“我呸!”
城头上的守军分开,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站在城头大骂道:“宋青丘,你别忘了现在的位置是谁给你捧上去的!宋家有你这种人,真是家门不幸,吾之不幸啊!逆子!”
“你若是为了一时富贵,我宋家又如何不能给你!你非要去给那姓陈的做狗!”
“狡兔死,走狗烹,做狗,没有好下场!”
“那陈家说穿了,哪里是什么天命真龙,不过是我们众世家推上去做个塑像的世家,你若是现在投降,吾还能喊你一声我儿,若是不从,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父子之情!”
站在城头上的宋家子弟也纷纷开口怒斥,大骂宋青丘甘为陈家走狗。
“将军......”
身后的校官们在担心,他们都是宋青丘多年的部下,自然担心宋青丘做出不智的选择。
毕竟,只要是在楚军军中待上几天的人,都能清楚到底是谁最后能赢。
沉默是今日的将军。
清风徐徐,吹动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那是他娘在他出征前送给他的,而且是特地去京城外的道观求来,被里面的真人开过光。
宋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儿子下了马背,然后对着城头缓缓跪下,不由大喜,他正想再说几句话。
而这时,宋青丘的吼声却被那股清风带着,传到他的耳朵里。
“儿在此叩首,叩谢父亲十六年养育之恩,此生此世,再难相报,愿来世再为父亲做牛做马,偿还此世恩情!”
“大楚雄踞东南,却难以更进一步,全是宋家、乃至所有楚国世家的过错,世家,不应继续存在!”
“今日,若父不愿投降,儿即攻城,免得我宋家,尽为刀头之鬼!”
“大楚宋家之灭,自儿手中始!”
“逆子!”
宋家老太爷气的口吐鲜血,被旁边的宋家人手忙脚乱的送了下去。
“将军!”
身后的校官们再次惊呼道,但这一次,不只是担心,只见宋青丘拔剑在手,将锋刃横在颈上,随即倒抹锋刃,一捧鲜血随即喷出,很快,宋青丘便软软的倒在了校官们的怀里。
“必安......”
他小声的喊着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校官,校官噙着眼泪,立刻凑了过去:“将军,你为什么......”
“回去告诉圣上,就说宋家狂妄,趁我在劝降的时候,用暗箭射中我脖颈,致我身亡。”
满是伤痕的手忽然攥住了那名校官,宋青丘怒目圆睁,大喊道:“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记住,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两行热泪自他眼中滚滚而下,很快,宋青丘便在颠簸的马车中彻底咽了气。
这是楚帝麾下的十二将军中,第一次出现阵亡。
那名叫董必安的校官,在楚帝的中军大帐中,声泪俱下的痛骂宋家人狂妄无礼,楚帝当场勃然大怒。
而其他的将军,纵然是铁骨铮铮,此刻也已然红了眼眶。
楚帝所封的十二将军,往日里彼此纵有睚眦,纵有比较,可更多时候,却都是亲如兄弟。
片刻前,大家还互相打趣,而片刻后,手足弟兄身死沙场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臣请战!此战必亡宋家!”
“臣求圣上开恩,臣愿亲提一旅之师,以讨不臣!”
“准!替朕踏平宋城!”楚帝一字一句,当他再次看向地上宋青丘的尸体时,不由露出一丝悲戚:“你们先出去吧,容朕与......青丘,再待片刻。”
“你也留下。”
楚帝看向董必安。
“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朕。”
董必安嘴唇嗫嚅几下,缓缓说出了所有的事情。
“痴儿!”楚帝抬起袖子遮住面孔,几滴泪水从袖子旁落下。
“店家,再来点肉!”
陈谓然吃的口滑,就着两盘酸辣白菜,把一大块粗粮面饼很快吃光了。
店家是个模样憨厚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几十年的岁月痕迹,虽然是在这野外黄沙漫天的地方,但他开的客栈生意却并没有落下几分,毕竟旁边靠着的就是官道,时常有行人借宿吃饭,生意也能过得下去。
他老婆早点可能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如今即使被黄沙吹了半辈子,可也是风韵犹存,时不时望着王风虎,眼里异色连连。
陈谓然在旁边坐着,显然是注意到了老板娘的眼神,心想我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俏后生,怎么不多看我两眼?
殊不知,范郡这地界,时常会有动乱,虽然有不少世家都在这里开枝散叶,但平日里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事情是一点都没少,一个世家就让百姓难以承受了,何况是多个世家。
民乱,岑井两国入寇,魏国北部入侵。
这块地界的百姓白天还是老老实实的样子,到了晚上夜黑风高的时候,谁知道拿上刀半夜出门做什么去。
总而言之,民风彪悍,就连这里的老板娘,喜欢的都是肌肉虬结的汉子。
肌肉虬结的汉子旁边已经垒起来三个大碗,老板娘看着他不停以豪迈的姿态进食,脸上红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客栈老板像是没看到似的,只顾在后厨里做菜,然后喊老板娘进去端菜。
陈谓然身边的这些都是
“结账!”
陈谓然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老板搓着手走出来,赶紧拿起银子放到嘴里咬一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桌上被风卷残云般吃干净的盘子,脸上的笑意不由更甚。
走出门后,宋长志对着陈谓然笑道:“王爷,卑职还以为这是家黑店,那老板走路虎虎生风,两手满是老茧,显然是习武之人,而那老板娘卑职则看不出深浅,但卑职却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王风虎也好奇的看向陈谓然,他并不理解陈谓然为什么要轻装出行,还只带着这么几个侍卫。
他当然不知道,陈谓然的身边站着一个宗师高手。
陈谓然笑着看向三十,后者会意,立刻抬起左手,只轻轻一抖袖子,便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这是某亲手调配的解毒药,吃饭前的时候,某给所有人都下了这玩意,只要不是吃到世间最毒最狠的那几味毒药,基本上也就是拉拉肚子,然后还是吃嘛嘛香。”
“拉肚子?!”
陈谓然吃了一惊:“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个副作用?”
三十一脸无辜:“您也没问啊。”
“肚子疼......”宋长志脸色铁青,捂着肚子,赶紧跑开。
随即,剩下的那些人也依次告罪离开,走的时候虎虎生风,像极了刚才的店主。
陈谓然恨恨的看了三十一眼,最后也抱着肚子准备离开,但临走前,他让三十再进客栈里一趟。
“去里面要两张草纸。”
凉王有时候就是事儿逼,比如在行军的时候,强迫大军喝水必须喝煮开的水,自己上茅厕的时候,还必须要用纸擦,擦完还必须洗手,他不光自己这么搞,还强迫所有人都要这么做。
真是事儿逼。
“娘子,你的毒是不是没用了?”
店主看着那伙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差点没把眼珠子吓出来,他赶紧把那个妇人拽过来,小声问道:“你到底给没给他们下药?”
“下了。”妇人不耐烦的说道:“特别是那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老娘还特地下了半包,天知道这人的肚皮是怎么长的,就算是一头牲口,这时候肚子也要被那包药毒穿了。”
可怜的王风虎,他可能还以为这妇人是看上了他,但殊不知,人家确实是对他“另眼相看”。
荒凉的旱草地里,臭味被风一吹,随即从每个人的鼻子前飘过。
“王爷,您蹲在卑职的上风口了......”宋长志憋的脸色都要红了,他惆怅的看了看天空,感觉肚子里都在翻江倒海。
“又来了......”
单薄的脚步声再次进入客栈中,吱呀一声,后厨的门被三十推开,露出里面惊恐的两个人。
“什么人?!”
店主正在和自己的老婆研究那包毒药到底有没有出问题,他们正抓着一只老鼠,试图往这个胡乱挣扎的家伙嘴里塞几粒药,试试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失效。
“二位不知是什么来路啊?”三十没有回答店主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一句。
店主不做回答,他看了这个个子不高的人一眼,左手一翻,忽然从旁边的的灶台里拖出一样东西,只见乌光一闪,一柄大刀迎头向三十砍来。
店主面色狰狞,旁边的风韵犹存的妇人也不遑多让,她的发簪已经成了手上的武器,直接跟着那柄大刀一起刺向三十。
后者身形不动,而左脚忽而纵起,先是踢中店主手腕,他只觉得手腕一麻,大刀顿时脱手而出,三十拧腰回转,顺便擎刀在手,反手自下而上一刀劈开那夫人的发簪,先是一刀补了那个店主的性命,然后刀尖扬起,指着那个夫人说道:“拿两张草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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