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骆长明所居之处,去往“祁连山”的西北角上,必经“玄冰凹”,元朗真人曾在“白骨沟”,见识过“玄阴枭母”,“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厉害,遂暗告“紫衣魔叟”骆长明及如云大师,谨慎小心,暗加防卫。谁知直等越过“玄冰凹”,除了白雪如银,玄冰若海以外.根本不曾见有那位百里妖婆的丝毫动静。元朗真人驻足回身,目注垠垠雪海,摇了摇头,失声一叹。
如云大师愕然问道:“‘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未曾出面惹厌,使我们得能安然度过玄冰凹,岂非佳事?怎么元朗道兄,反倒有些愁眉不展的呢?”元朗真人叹道:“大师哪里知道,百里妖婆不曾现身惹厌之故.定是在专心参研‘九绝真经’,此人的一身功力,本已高得可怕,再若被她参透‘九绝真经’精微,岂不更是如虎添翼了吗?“紫衣魔叟”骆长明听得微笑说道:“道长不必担忧,若在‘玄冰凹大会’之上,卫涵秋与虞心影等‘北令南幡’,当真制不了‘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我愿前任‘青海积石山’中.把我那久已不问世事的兄长请来,为武林除此妖孽。”元朗真人深知骆长明之兄,是位由魔证道,归入佛门的世外高僧,卓立“青诲积石山”,法名“化石大师”.功力通玄,其高难测,闻言以下,自然喜出望外地连声称谢不已。他们度过“玄冰凹”.再往北行,翻越一座小峰,气候便逐渐回暖,恢复了正常状态。
蓦然间,如云大师手指左前方,变色说道:“骆大哥与元朗道兄请看,那是什么东西?”
骆长明与元朗真人顺着如云大师的手指看去,只见远远一座峰壁半腰的古松蘑蔓之间,吊着一件形状奇异之物。
这件东西,远远看去,是具细腰丰臀的裸体无头女尸,但却全身血红,好像被人涂上了一层朱漆似的。
元朗真人讶然说道:“那件东西.看来颇像人尸,但……”
“紫衣魔叟”骆长明毕竟出身魔道,对于这些花样,比较见多识广.遂接口微笑说道:“道长怎地认不出来?那是一具身遭惨死,被人剥去人皮的无头**尸体。”这两句话儿,把元朗真人及如云大师,均听得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两人各自为义妹“红叶令主”虞心影及昔年情场旧侣“无情红线”柳无尘,悬念颇深,一听骆长明“剥皮女尸”之语,便双双提气飘身,赶去看个究竟:等他们赶到峭壁之前,方知骆长明所说,果然不错,正是一具被人剥去皮的无头**尸体,高吊在离地七八丈高的一株古松之上。如云大师首先一式“幽壑腾龙”.飞身纵起,左壁上点足借力.跃登女尸切近,仔细观察。元朗真人叫道:“大师看出什么蹊跷了吗?这具无头剥皮女尸与我们有什么关连?”如云大师默然不答,忽从壁上再度腾身,纵向悬尸古松上端,似在松上取了什么东西,方自飘落地面。元朗真人正欲再问,如云大师业已伸手递来了两件东西,神色沉重地向他皱眉说道:“元朗道兄请看,你认不认得这两件东西?”元朗真人见如云大师所递过的两件东西,是一片红叶及半段剑尖,不禁“噫”了一声,愁眉答道:“那半段剑尖,我不认识,但这片红叶,却是我虞心影三妹随身所带之物,难道她……”如云大师长叹声,摇头说道:“道兄不必担忧,‘红叶令主’虞心影是何等功力?她怎会这样轻易地身遭惨死,被人剥去了人皮。但‘无情红线’柳无尘的命运,却多半不妙的了。”这位虽已削发出家,皈依三宝,但仍七情不绝,四大难空的如云大师,说到后来,业已目中泪光隐现,凄然欲落。元朗真人骇然问道:“大师为何判断得如此肯定?”
如云大师指着那半段剑尖,悲声问道:“元朗道兄,骆大哥,你们是否看出这半段剑尖,与寻常宝剑,有些不同之处?”骆长明点头说道:“对了,这半段剑尖,似乎比寻常宝剑的剑身宽度要窄上一些:”如云大师举袖拭去即将滚落的目中泪水,叹息说道:“这就是‘无情红线’柳无尘,闯荡江湖,仗以成名的那柄‘无情剑’。”元朗真人见如云大师仿佛悲痛颇甚,遂加以安慰劝解说道:“大师不能这样武断,譬如那片红叶,也是我虞心影三妹……”如云大师摇头叹道:“元朗道兄,你说错了,这片红叶与这段剑尖的性质,截然不同,红叶只是用来作为表记暗号,‘无情剑’却是柳无尘的成名兵刃,兵刃既毁,显见柳无尘必有不测。但红叶留踪之举.却可能只是令盟妹虞心影有意所为,表示她曾经此处,并已看见这具剥皮女尸而已。”元朗真人听他解释得颇有道理,不禁把心中关注三妹虞心影的悬虑,淡了几分,指着虚悬壁腰的剥皮女尸,向如云大师说道:“大师,你如此说法,是否把这具剥皮女尸,认定为‘无情红线’柳无尘了”,如云大师苦笑答道:“人皮被剥.人头又失,委实无法相识,但即令此尸不是柳无尘,柳无尘如今也必险厄无边,性命危险。”骆长明一旁笑道:“大师不必过分悲观,‘白发隐娘’黄拂素,‘无情红线’柳无尘等‘昆仑双剑’,在当世武林之中,享名不小,功力不弱。”如云大师又对那具剥皮女尸,看了两眼,摇头说道:“这不是功力问题,论到功力方面.听说‘雪衣艳鬼’贝亭亭新近获识一位残废多年的绝世凶邪,得传秘学,武功大进.何况她还炼有一种无形无色。发时使人毫无所觉,但鼻中微嗅异味,心神便被其所制的‘罗汉荡魂香’.着实厉害无比!加上彼此狭路相遇,柳无尘认不出白衣罩体,只留两只眼孔的贝亭亭,贝亭亭却认得出柳无尘.一个有心歼旧恨,一个无意遇情仇,请问骆大哥及元朗道兄,柳无尘虽名列‘昆仑双剑’.武功极高.又怎能逃得过‘雪衣艳鬼’处亭亭含沙射影的鬼蜮毒手?”骆长明笑道:“贝亭亭所炼的‘罗汉荡魂香’,不过能蛊媚男人心神,难道对于女子,也具有相当效用?”如云大师点头答道:“这就是贝亭亭比一般江湖**厉害多多之处,她所炼‘罗汉荡魂香’,无论对男对女,灵智昏昧,均有奇效,贫僧昔年便是受了此香之害.才与柳无尘波生孽海,障起情天……”说至此处,如云大师怅然住口,又自感慨无穷地失声一叹。
这一道一僧一俗等三位武林奇客的彼此功力深浅,互相伯仲.原差不多,但如云大师感念前尘,专心发话,则耳目之灵,自较“紫衣魔叟”骆长明及元朗真人.略为减弱。他失声一叹后,因见元朗真人等人神色有异,遂讶然问道:“元朗道兄及骆大哥,你们有何发现?怎的……”元朗真人连连摇手,截断如云大师话头,向他低声说道:“大师且静心凝神,运用天通耳功力,听听这是什么歌声?及来自何处。”
如云大师闻言,遂立即静心凝神,摒除杂念。内家妙诀,太不寻常,如云大师心静慧生,耳目聪明,果然听得-丝若有若无,极其微细的曼妙歌声。这歌声唱的是:
才才才.貌貌貌.人生极乐销魂教。男男女女尽收容,爱海情天多欢笑忠忠忠.孝孝孝,仁仁义义唱高调。百年一瞬莫轻过,劝君且睡销魂觉如云大师反反复复地把这歌声听了几遍,向元朗真人及“紫衣魔叟”骆长明,瞿然说道:“元朗道兄和骆大哥,我先前猜得丝毫不差,这歌声正是:“‘雪衣艳鬼’贝亭亭所发,大概也广开欢喜门,招收旷女怨男,作了什么‘销魂教主’?”元朗真人手指峭壁顶端,向骆长明笑道:“骆兄,这歌声仿佛既似来自壁顶.又似来自壁中,令人有些摸不透拿不稳。”骆长明点头笑道:“我因也对‘朱红雪莲’、成形雪参’、‘银白芝马’等三件稀世灵药.起了觊觎之念,故在移居‘祁连山’前,曾花了相当工夫,对此山的地理方面详作考证。结果查出山中除了气候奇异,酷热奇寒,并行不悖以外,尚有五处天然秘洞,只是不知确实所在.譬如赫连兄弟的‘血影魔宫’,便是一处!这歌声来踪飘渺,不易捉摸,或许‘雪衣艳鬼’贝亭亭的‘销魂教’,也是占据了另一处造化奇巧,鬼斧神功的天然**。”元朗真人叹道:“赫连威、赫连风兄弟的‘血影教’,刚刚破灭,‘雪衣艳鬼’贝亭亭的‘销魂教’,又复兴风作浪,无怪煞气深笼西北,看来这‘祁连山’内,果真成了多事之秋……”骆长明哈哈笑道:“岂但‘血影’、‘销魂’,二教,跟着还有:玄阴枭母,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在‘玄冰凹’中,邀斗:‘青幡仙客’卫涵秋,‘红叶令主’虞心影,那位住在‘阎罗别府’中的‘燕尾阎罗’申屠爵,也未必能甘寂寞?倘若后世小说名家,摭拾这段武林秘闻,以之表诸笔墨,真是一本二本三本四本,写不完描不尽,荡魄惊心的精彩好戏。”元朗真人也颇为凑趣地指着如云大师及他犹在手中抚弄的半段“无情剑”尖,含笑说道:”今日之事,真若被后世小说名家,表诸笔墨,则男主角定是如云大师莫属,而这一回的回目,也可称之为:‘无情宝剑有情人’了。”骆长明看了如云大师一眼.失笑说道:“男主角是他,女主角又是谁呢?道长能否把这段故事的结果,试加推测推测?”元朗真人笑道:“女主角自然是‘无情红线’柳无尘,及‘雪衣艳鬼’贝亭亭。任何故事逃不出‘悲欢离合’四字,至于这段‘无情宝剑有情人’的刹尾收场.究竟是悲?是欢?是离?是合?则要看我们这些主配角的处理手段,是否妥当了?”两位武林奇侠略作讽嘲,把位如云大师弄得双颊发烧,奇窘无比地苦笑说道:“骆大哥与元朗道兄,莫要再对贫僧取笑,这段故事,看来悲多欢少.尚不知是何等收场?我们且尽力而为,前往壁顶,探查探查适才所闻‘雪衣艳鬼’贝亭亭的歌声来处可好?”骆长明点头微笑.紫衣一飘,首先腾身丈四有余,向壁上揉升而去;元朗真人及如云大师,双双各提真气.随后飘身,一面巧纵轻登,一面却目光四扫,察看有无什么值得注意之处。约莫攀登了二十来丈,便在一大堆虬结浓密的藤蔓之中,发现了一个洞穴,如云大师向元朗真人低声问道:“元朗道兄,我们要不要进洞一探?还是到了壁顶,看看有无其他异处再说?”元朗真人尚未答言,骆长明却在一旁笑道:“两位且在洞外稍待.让我先进洞看看,有没有探查价值?”话完,便自揭开覆洞藤蔓.恍如一缕紫烟般地闪身窜进洞内。
骆长明进洞未久,即行退了出来,元朗真人低声笑道:“骆兄怎么回来得这样快法?莫非这洞穴是个死洞?”骆长明脸色沉重地,摇头答道:“道长完全猜错,我是来叫你们一齐进洞,仔细探看究竟。这洞穴异常深邃,我并发现了一样东西。”如云大师皱眉问道:“骆大哥,你怎地卖起关子来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骆长明苦笑答道:“我所发现的这件东西,是元朗道长会见了皱眉之物。”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取出了一片红叶,元朗真人目光微注,扬眉问道:“骆兄是怎样发现这片红叶?”
骆长明道:“洞中黑暗,我遂扶壁前行,但才走了三四步远,便在壁上摸着这片红叶。”元朗真人继续问道:“这红叶是不是嵌在石壁之内。”
骆长明点头示意,元朗真人遂欣然微笑说道:“红叶既能人石,可见我虞三妹功力仍在,未遭凶险,这是故意留来,作为讯号了。”如云大师闻言,想了一想.眉头微蹙说道:“元朗道兄,这事仍有可疑.因为虞令主若是用这红叶作为讯号,却为何不留在洞外,而留在洞内壁上?”这两句话儿,顾虑得相当有理,不禁使元朗真人刚刚浮起的满面笑容,又为之渐渐收敛。骆长明扬眉笑道:“道长莫要发愁,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与其在洞外胡乱猜测,为何不进洞一探?”
他话方至此.蓦然似有似无的虚幻歌声又起,仍然唱的是:
才才才,貌貌貌,人生极乐销魂教;男男女女尽收容,爱海情天多欢笑。
忠忠忠,孝孝孝,仁仁义义唱高调;百年一瞬莫轻过,劝君来睡销魂觉。
歌词与上次相同,只把最后一句“劝君且睡销魂觉”,改成“劝君来睡销魂觉”、但虽然仅仅把个“且”字改成“来”字,却显得含蕴着极端挑衅意味。
这次,身临切近,故而听得清晰,歌声分明就是从这个幽暗深邃秘洞之中,隐隐传出。憎道俗等三位武林奇客,也不甘示弱,便自一齐闪身,窜入洞内。
骆长明说得丝毫不错,这洞中黑暗异常,极为深邃曲折,但洞径却还宽大.并不仄逼。七八十转折过后.问题忽来,因为山洞业已到了尽头.一座石壁,堵死去路。
如云大师低低念了一声佛号,苦笑说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歌声分明在洞中传出,怎会无路可通,是个死洞?”
语音刚了,眼前一亮,骆长明业已晃着了千里火折。
火光照耀之下,三人目光四瞥,方自恍然,原来洞势并非到了尽头,那拦路石壁的离地六七尺高处,并列有三扇虚掩石门,门上镑有字迹:左边石门之上,镌的是“迷魂之宫”。右边石门之上,镌的是“荡魂之天”。当中石门之上.镌的则是“销魂之窟”。
骆长明双眉略挑,向元朗真入及如云大师,含笑说道:“道长,大师,我们目前必须选择一条路径,究竟是入‘荡魂天’?闯‘迷魂宫’?还是进‘销魂窟’呢?”这种选择,极难决定,元朗真人沉思片刻,扬眉相询说道:“骆兄,我们不必选择,各闯一门如何?”骆长明点头笑道:“这样也好,但我这‘紫衣魔叟’,见识些春色无边的销魂阵仗,到无所谓,你们这高僧高道,万一凡心一动,定力不坚,岂不成了:‘荡魂天中无量佛’,‘迷魂宫中阿弥陀’了吗?”如云大师瞪他一眼说道:“我们业已身入重地,对方分明设网以待,骆大哥怎么还有心思,乱开玩笑,烂嚼舌头。”骆长明目注如云大师笑道:“大师也赞同元朗道长之见,分途而进,各闯一门吗?”如云大师皱眉问道:“骆大哥言中之意,仿佛这各闯一门之举.有何不妥?”骆长明怪笑道:“别的倒没有什么不妥,我只怕你这多情佛子,落了单时,禁不住‘雪衣艳鬼’贝亭亭的色相诱惑,与她旧欢重拾,睡起什么胡帝胡天的‘销魂觉‘来?则这段故事,便不能叫做:‘无情宝剑有情人’。而要改称为‘***’,或是‘灯草和尚’的了。”如云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合掌当胸,摇头叹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贫憎是欲海情天中的回头孽子,决不会再为‘雪衣艳鬼’贝亭亭的色相所诱惑。”骆长明点头笑道:“大师能有把握最好,如此我们便分道而行,元朗真人走右边‘荡魂之天’,我走左边的‘迷魂之宫’,而把当中的‘销魂之窟’,留给你这小和尚去钻钻看了。”如云大师苦笑道:”骆大哥,你这舌头嚼不烂吗?嘴里能不能放得干净一点?”骆长明哈哈笑道:“小和尚不要替我担忧,我这‘紫衣魔叟’,嘴里虽然爱开玩笑,但心里却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尘翳欲念,无从而生。你自己真应该先行静念澄心,多念上几声:‘阿弥陀佛’,然后再摒七情、绝六欲,仗恃那得自梵音贝叶中的一点灵光,钻进‘销魂窟’吧!”语音方了.身形立腾,紫衣微微一飘,便即推开“迷魂之宫”的虚掩石门,进入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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