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玄徽摇素手,含笑说道:“师伯英要听信扛湖传言,其实‘昆仑双剑’并不怪僻,只是少涉红尘,又不爱和武林俗士交往而已。
就拿我柳无尘师叔来说,她这不辞雪地冰天劳,不怕冻髓裂肤苦,要往‘祁连山’中搜寻圣药,替黄拂素疗治痼疾之举,是何等为友情深,怎能硬把她叫做‘无情红线’呢?”元朗真人微笑说道:“所谓‘无情红线’中的‘情’字,是指缠绵悱恻儿女之情,不是指友情亲情。我知道柳无尘是位饱尝爱海风波,情天苦果的伤心人。她早已心如古井,从绮梦中彻悟醒来,才甘与世别,隐居‘昆仑’绝域。”
谈玄看了元朗真人两眼,娇笑微颤问道:“元朗师伯,你怎么对我那柳无尘师叔,知道得这等清楚?”
元朗真人微叹说道:“无情红线,柳无尘的昔日情侣,是我武林旧识,故而我知道她那一段伤心恨事。”
谈玄秀眉微扬,目注元朗真人间道:“师伯,你方才说是有什么令人难信的奇闻怪事?”元朗真人苦笑说道:“我闯南走北,在无奇不有的江湖之中,总算有点见识,但今日这种怪异事儿,确是初次见到。”
话完遂把巧遇“毒剑神鹰”娄振羽及“白骨沟”中所见,向谈玄细说一遍。谈玄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只有红颜化白骨,何来白骨着红裙?加上‘毒剑神鹰’娄振羽神秘失踪,人亡剑在,以及啾啾鬼哭,闪闪磷光,确实怪异无俦,真有点与我主人所获得的秘讯符合,使人疑虑丛生。”
元朗真人闻言,扬眉笑道:“我虞三妹获得什么秘讯?”
谈玄正欲答话,忽然听得“白骨沟”中,又传出一片悲凄阴厉的啾嗽鬼哭。鬼哭才起,谈玄秀眉别处,玄衫立飘,便向“白骨沟”内,飞身纵去。
元朝真人一面纵身急迫,一面皱眉叫道:“玄儿不要鲁莽,沟中隐形怪人不易对付,且等你主人到来,我们再妥商对策。”
谈玄哪肯听话?在身形连纵之下,娇笑答道:“师伯放心,强将手下无弱兵,我‘黑凤’谈玄,既然侍奉主人‘红叶令主’虞姑娘,哪里会怕这藏在‘白骨沟’中,见不得人的魑魅魍魉。”
语音犹在夜空飘荡,人已幻成一片玄云,飘进了“白骨沟”内。
元朗真人哪里放心,也自提气纵身,随后接应。
但他刚进“白骨沟”口,“黑风”谈玄却已转身走出。
元朗真人讶然问道:“玄儿,你怎么突然改变打算了呢?”
谈玄在眉宇之间,充满惊奇地低声说道:“师伯请到前面看看,这‘白骨沟’尽头山谷中的情形,好像与你适才所说不一样呢。”
元朗真人闻言一愕.赶紧抢前数丈,目光扫处,果然惊奇万分,双眉深蹙。原来“白骨沟”尽头山谷中的百数十具骷髅白骨,如今竟都在腰间系上了一条长不及膝的鲜艳红裙。
这种事儿委实神奇,诧异得令人难信,使元朗真人弄不清究竟有多少恶煞凶神,陷藏在“白骨沟”内?
他正自目光四扫,蹙眉思索,忽听得读玄娇笑说道:“师伯,这谷中鬼气森森,怪异太多。我们还是等我主人到来,再复联手施为,搅它个天翻地覆。”
元朗真人担忧“黑风”谈玄可能会任性蛮干,而今敌暗我明情势不利,忽听她如此说法,遂立即点头笑道:“玄儿说得对,如今时近三更,你主人也快到了。”
谈玄低颦一笑,转身驰向“白骨沟”外。
元朗真人随后举步,但才出沟口,便听“黑风”谈玄不住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诧然看出,只见谈玄双手持着一条鲜艳红裙,正在反复观察,遂不禁失笑说道:“玄儿真够淘气,你把这红裙取出来则甚?”
谈玄冷笑说道:“这条红裙,不是系在骷髅白骨腰间,而是挂在谷口第一具白骨的手臂之上,上面还有两句狂言大话,隐含着特地向我主人挑衅的意味呢。”
元朗真人闻言,走过一看,果见那条鲜艳红裙之上,书写着“青幡化白骨,红叶着红裙”十个字儿。
元朗真人“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这隐身‘白骨沟’中之人,确实狂妄绝伦,竟敢向当世武林的‘南北双绝’挑战。
‘红叶’二字,自是指你主人‘红叶令主’虞心影,‘青幡’二字,似是指的‘青幡仙客’卫涵秋。”
谈玄柳眉双挑,冷笑道:“北令南幡,岂是任何人可以轻加蔑视?这‘白骨沟’中的左道邪魔,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
话犹未了,便又发出一连串哼哼冷笑。
元朗真人听她在笑声之中,似乎含有一种不太自然的奇异韵味,遂皱眉叫道:“玄儿……”
谁知“玄儿”两字才出,谈玄的冷笑之声便渐转低沉,但仍连绵不绝,持着鲜艳红裙的一双玉手,也微微不由自主地开始抖颤起来。
元朗真人的江湖经验颇丰,见状之下,知道不妙,赶紧骈指如风,连点了谈玄一十三处穴道,暂阻任何毒力向她的心房侵袭。
谈玄应指而倒,仆卧在草丛之内。
元朗真人扶起谈玄,先喂了她两粒护心灵丹,然后再审视是否那条鲜艳红裙之上蕴有什么奇异毒质?
谈玄被点穴道,晕绝倒地之际,业已把那条鲜艳红裙甩出三四尺外。
元朗真人目光一注,只见红裙所触之处,草色业已微呈枯黄,显然自己所料不差,红裙上果有剧毒。
就在这一位娇憨侠女,中毒昏迷,一位玄门奇客,踌躇无计之时,蓦然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宛如凤哕鸾吟般的清越长啸。
这声清越长啸,啸去了元朗真人的满腹忧思,他也真气暗提,念了一声可以传音及远的“无量佛”号。
片刻过后,一朵白云冉冉飘坠在元朗真人面前,现出一位秀逸如仙的绝代天人,真是他结盟三妹,身怀绝学名震乾坤的“红叶令主”虞心影。
虞心影向来爱着白衣,并在前胸部分绣有三片赤红枫叶,故而讧湖之中,特别为她编出了几句歌谣,唱的是:白衣到,红叶飘,心似佛,掌如刀。
虞家仙子燕山豪,传遍江湖红叶令,欲与青幡共比高。
她身形飘落,立向元朗真人恭身笑道:“小妹虞心影,参见元朗二哥,恭问二哥安好。”元朗真人稽首还礼,苦笑说道:“三妹不必多礼,你那‘百草神丹,可曾带在身边,玄儿业已在‘白骨沟’中,中了奇毒。”
虞心影向谈玄看了两眼,含笑说道:“二哥请把她穴道解开,其实那‘百草神丹’,玄儿身畔便带得有呢。”
元朗真人知道自己的点穴手法,虽然别具精妙,虞心影照样能解。
她这请自己出手之故,无非谦礼而已。遂一面如言替谈玄解穴,一面含笑说道:“小别年余,三妹一切功行,更有精进。
但自家兄妹何必如此谦逊,你还解不了我这‘少清点穴手’吗?”
虞心影嫣然笑道:“二哥怎的一人前来,大哥是正在坐关?还是出外云游,积修功德?”元朗真人笑道:“大哥默参‘先天易数’,深觉武林间群魔蜂起,将重劫临头,遂闭关苦修,精研‘太清妙录’,故而我接奉三妹红叶飞书之后,只好独自赶来‘白骨沟’前赴约。”
虞心影“哦”了一声,微笑问道:“二哥猜不猜得出我为何飞书相约?”元朗真人摇头笑道:“我虽无从猜测,但却可以料得出三妹远来之故,决不是为觊觎‘白骨沟’中的那册‘九绝真经’。”
虞心影连点螓首,嫣然笑道:“自家兄妹毕竟知心,我哪里会觊觎什么‘九绝真经’,只是为了这张柬帖而已。”
说完,遂取出一张柬帖,递向元朗真人。
元朗真人接过一看,只见这柬帖之上,并未具有上下款,只有十四个狂草字儿,写的是:“白骨沟前红叶枯,虞家婢子胆如何?”
元朗真人看完柬帖,目注虞心影,含笑赞道:“三妹近年来在心性修为方面,怎的进境这高,着实可喜可贺。”
虞心影扬眉笑道:“二哥为何对小妹如此夸赞?”
元朗真人举着手中柬帖,微笑说道:“三妹一向心高气傲,对于这种无头无尾柬帖,不是哂笑弃置,便是单人独闯‘白骨沟’。
如今居然肯用红叶传书,邀我和大哥来此相助,岂非矜释躁消,虚怀若谷?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你这无形进境不在小呢。”
虞心影笑靥如花,缓缓说道:“二哥请想,小妹修为虽浅,艺业虽薄,但因谬得虚名,‘红叶令主’四字,在当世武林中,颇有相当地位。
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这封柬帖,既敢直寄‘燕山’,向我挑战,则小妹不得不深加考虑,认为这‘白骨沟’内,不是鬼门关,便是森罗殿,或比龙潭深十丈,或较虎穴险三分了。”
元朗真人点头说道:“三妹猜得不错,这‘白骨沟’中,确实怪异无俦,盘据其间之人,决非等闲人物。”
这时,淡玄服了“百草神丹”,业已祛毒转醒,小嘴微噘带着满面娇羞,侍立主人身侧。虞心影妙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向元朗真人扬眉问道:“元朗二哥,你且把沟中怪异,说给小妹听听。”
元朗真人说完经过,又指草丛中的那条鲜艳红裙,告知虞心影,适才”黑风”淡玄,便是误中这裙上奇毒。
虞心影折段树枝,挑起红裙,看了看裙上所书“青幡化白骨,红叶着红裙”等字样,不禁皱眉笑道:“这沟中隐形人物,确有胆量,他竟敢向我及‘青幡仙客’卫涵秋,双双挑战。”
谈玄柳眉双别,怒叫道:“姑娘,我们是不是立即赶进‘白骨沟’,把那躲在暗处不敢见人的无耻鼠辈,搜将出来,好好惩治惩治。”
虞心影想了一想,摇头笑道:“我们不必进沟,我要想个法儿,把沟中怪人请将出来,使他原形毕现。”
元朗真人笑道:“若能如此,自是极为理想.但对方既然这等故作神秘,恐怕未必肯出‘白骨沟’呢?”
虞心影微笑说道:“二哥放心,小妹自从听你们说了沟中情景,业已把对方来历,猜测几分,也许我只用一句话儿,便可把隐身‘白骨沟’中的神秘人物,请出来了。”元朗真人与“黑凤”谈玄,闻言之下,均在脸上流露出一种疑诧不信神色。虞心影扬眉一笑,身形傲飘,纵到距离“白骨沟”口丈许之处,暗凝真气,向沟内朗声叫道:“邛崃旧识何必故作玄虚?请与‘毒剑神鹰’娄当家的,一并出现,虞心影率小婢谈玄及我二盟兄元朗真人,在沟外候驾。”
元朗真人听她不仅口称邛崃旧识,并连娄振羽也一并邀在其内,不禁越发惊诧地细观究竟。
谁知虞心影话了不久,“白骨沟”内,居然摇摇晃晃地走出一具腰系红裙的白骨骷髅,手中举着一面钩魂令牌,牌上用闪闪磷光写着“明夜二更,沟外候教”八个大字。
虞心影见了这磷光字迹,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遂扬声娇笑叫道:“邛崃旧友听真,虞心影敬遵台命,明夜准时践约。”
说完便自飘身纵回,那具白骨骷髅,也仍摇摇晃晃地回转“白骨沟”内。元朗真入因双方约定明夜相会,遂一面与虞心影、谈玄主婢缓步离开这“白骨沟”前,一面含笑问道:“三妹是否早就知道沟中人物身份?……”
虞心影不等元朗真人话完,便自摇手笑道:“小妹对于此事,决非预先有所知晓,只是根据二哥所说,加以推断研究归纳出了一个合理结论而已。”
元朗真人笑道:“双方约期是在明夜,时间尽有余裕,我倒真想听听三妹是怎样推断归纳,获得结论。”
虞心影娇笑说道:“此事其实极为简单毫不神奇,小妹只是把目前之事,与昔日所经,互一印证便即知大概,二哥既然问到,我便说出这推断经过也好。”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请讲,愚兄敬聆高论。”
虞心影微笑说道:“人死之后,必须相当时日,方能肉腐血干变作骷髅白骨。故而我在听了二哥所告‘毒剑神鹰’娄振羽,在一转眼间,便化成一具腰系红裙的枯骨之语,便认定对方故弄玄虚,那娄振羽若非被擒,定与沟中人物早就相识。”
谈玄听得插口问道:“姑娘对这两种可能,怎样决断?”
虞心影笑道:“我当时对这两种可能,因无法决断,遂暂不置理,却从使你中毒的那条鲜艳虹裙之上,获得另一线索。”
元朗真人“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三妹知道那红裙来历。”
虞心影摇头说道:“二哥猜得不对,我不是知道那鲜艳红裙来历,而从裙上所书‘青幡化白骨,红叶着红裙’十个字儿之上,发生联想。”
元朗真人讶然问道:“这十个字儿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神秘在内?”
虞心影柳眉双扬,嫣然笑道:“粗看上去确似无甚秘密,但仔细地一想,其中又包含了两项可能,一项是可能沟中神秘人物与我及‘青幡仙客’卫涵秋均有前仇;另一项可能是对方想倚仗沟中特殊埋伏制倒‘北令南幡’,在武林中成名露脸。”
元朗真人点头笑道:“三妹委实心细如发,但我觉得对方既然传书燕山,邀你来此,恐怕还是以第一项彼此有仇比较正确。”
虞心影微笑说道:“小妹的想法与二哥相同,但我既在‘复仇’与‘争名’两项可能之中,选了一项,便应该在‘毒剑神鹰’娄振羽究与对方相识?还是被对方所擒等两项可能之中,也自选上一项,才好综合研究。”
“黑凤”谈玄听得颇感兴趣,扬眉问道:“姑娘选的是哪一项呢?”
虞心影含笑道:“娄振羽成名多年,功力不弱,人又极为刁滑,想在一转瞬间把他制倒擒去,并非易事,故而我选的是娄振羽与对方早就相识的一项。”
元朗真人点头说道:“三妹选得有理。”
虞心影忽然向他笑道:“二哥与娄振羽有过粱子,应该知道此人的平日行踪。”元朗真人答道:“娄振羽是西南臣寇,生平行踪,多半都在云贵川湘等地。”虞心影得意笑道:“我既假定娄振羽与对方相识,遂更肯定沟中神秘人物,是在云贵川湘等地与我结了前仇,再复思忖往日游侠西南之际,是否有符合目前情况的与人结仇情事。”元朗真人听了长叹一声,佩服地目注虞心影,向她称赞道:“三妹灵心慧质着实可佩。你这种推断假定,完全合理,总算在四海八荒,茫茫渺渺之中,有了一个范围。”
虞心影微笑说道:“我根据这推断出的云贵川湘范围,细加思忖,终于想出了昔日在‘邛崃山’中的一桩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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