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阁的人差不多已经审了个七七八八,如今从这些人嘴里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大约就是胡寅的背后有着足以在扬州城内一手遮天的庞大势力,方荐作为扬州城的父母官,自是难逃干系,沈绪倒是相信他的为人,只是皇上面前若是找不出足以洗脱他的嫌疑的证据,难保他不会是第二个李渭枫。
对此方荐也有话要说,这胡寅做事向来缜密,扬州城内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寥寥可数,每年的赋税他又是头一个派人全数送来的,账目也无任何不妥之处。
再者,群芳阁又是声望极重的扬州名坊,免不得会有人仰仗着它的庇护,心照不宣地在此行一些秽乱无光之事。
托这些人的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丑事自然是能压的压,能了得了,即便是他有意苛责,也是有心无力,阻拦重重。
此番他也是借着皇上的东风,才得以将其一网打尽,若是单靠他的力量,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撬动这巍峨冰山的一角。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沈绪心里有数,也就没再多问,只说会如实向皇上禀明,正要离开,就听见衙门外头一阵吵嚷声,方荐喊来守卫询问情况,原是一女子在门外击鼓伸冤,只是这女子并非寻人家,正是前些年丈夫刚被方荐斩了的王若怜王寡妇。
沈绪略一思忖,直觉此事定有蹊跷,决定留下来一同听审,如此方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喊人把她带进来,只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这个节骨眼上跑来鸣冤的,定不是什么善茬。
王若怜一进大堂,扑跪在地上,还没等方荐开口,直言道:“民妇听闻皇上在此,故特地送来一纸状书,状告扬州知州方荐,与贼人胡寅沆瀣一气,草菅人命,欺压百姓,求皇上重申当年我相公周生之案,还我相公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满堂喧哗,方荐唰地一下白了脸,旁边的沈绪显然也是一惊,这不是上赶着打方荐的脸来了,故有些困惑地看向他:“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方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喊一声肃静,走下来跪至王若怜一侧,双手将乌纱帽从头顶摘下,极为郑重地放于面前的地上,向着沈绪拱手道:“既然是来状告下官的,那此案便不能由下官来审,烦请沈大人代劳,将皇上请来接审此案,臣问心无愧,相信皇上届时自会证明臣的清白。”
大约是上次审问鹿竹的时候,暴露了卫垣的身份,此番王氏才有机会跑来告御状。事已至此,已不是他所能监理的范畴,沈绪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向卫垣禀明情况,把他请了过来。
这一回的讯问与之前审鹿竹那次极为相似,只不过几人调了个个儿,坐在高堂之上的换成了卫垣,方荐跪在下面,与王若怜一同听审。
卫垣审案,自是没有那些正儿八经的讲究,直接开门见山地要王若怜拿出证据,王若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蓝花布包裹的小件,让沈绪呈给了卫垣。
卫垣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封烧了半截的书信,沈绪略一浏览,问道:“这是何人所写?”
王若怜叩首答道:“是我相公生前所写,里面是揭发方荐与胡寅官商勾结,沆瀣一气的证言。”
卫垣将信纸递给沈绪:“爱卿,你怎么看?”
沈绪道:“依臣所见,单说这样的信,臣可以写出一千封,一万封,尚且不足为信。”
卫垣点点头,看向堂下跪着的二人:“说说吧,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方荐开口,王若怜便迫不及待地怆然道:“回皇上,草民的相公周生曾是方荐手下一名衙卫,后因无意中发现方荐与胡寅官商勾结,牟取暴利,便被二人串通诬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砍了头。”
卫垣微眯凤眸,冷声道:“方荐,可有此事?”
方荐鞠了一躬,不紧不慢道:“回皇上,却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的情况与王氏说的有所出入。”
“你且说说。”
“事情是这样的,事发的前一天,周生去群芳阁买乐,因无钱付账被群芳阁的小厮侮辱谩骂了几句,后被人当众丢至大街上,遂起了蓄意报复的心思。事发当晚他便持刀闯入群芳阁,残忍杀害无辜之人数名,影响十分恶劣,臣才判了他斩立决。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调来卷宗,挨个询问涉案证人即可。”
卫垣点点头:“既如此,王氏又为何声称你与胡寅串通一气,故意诬陷周生?”
王若怜悲愤气急地指着方荐鼻子,面目狰狞道: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害怕事情暴露,故意派人将我掳去了群芳阁,我相公为了救我,才会与那些人殊死搏斗,那些人死有余辜!你们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杀了我相公灭口罢了!”
方荐没有与她咄咄抗辩,直接叩首道:
“皇上明鉴!若真是如此,臣自然会有更为简单的法子封住周生的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这些都是她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话音刚落,王若怜便紧跟道:“皇上,我有证据,证据就是我的儿子!”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涕,凄凄然道:“我相公他…他为人善良忠厚,我们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况且他不能人道,怎么会跑去群芳阁那种地方寻欢作乐。”
“我被抓去群芳阁之后,在里面受到了胡寅的欺辱,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怀孕了,随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可我,我恨极了他身上留着仇人的血,便将他送了人,若是能找到那个孩子,便可以滴血认亲,证明我所言非虚!”
卫垣愈发觉得此人有些虚头巴脑,拧眉道:“且不说胡寅如今下落不明,依你之言,那个孩子也是不知身在何处,即便找到了,又如何证明这个孩子不是你与胡寅暗通款曲,自愿生下的?”
这话虽然难听,但也句句在理,若是只凭嘴上的功夫便能定了一个人的罪名,那还要昭昭王法何用,拿不出像样的证据,即便是他,也不能随意冤枉一个好人。
王若怜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否认,抹了抹泪继续说道:“草民听闻胡寅的手下怀夕和鹿竹如今都已被捉拿归案,草民恳请皇上审问那名叫做怀夕的女子,她当时就在现场,可以为草民作证!”
一提到这两个人,卫垣才想起自己似乎还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遂低声问沈绪:“那个叫鹿竹的还在方荐府上关着么?”
沈绪弯下腰,遮住嘴巴在他耳边悄声道:“回皇上,是的,还关着呢,该问的我都已经问过了,没什么进展。”
卫垣了然,衡量一番,命人去牢里将怀夕提了上来。
王若怜见到怀夕之后,立刻就扑了上去,揪着她的衣领要她嘴里直喊着要她偿命,衙卫将她们强行分开,将王若怜押在一旁制止她乱动,卫垣借机看向怀夕问话道:“王氏所言可是真的?”
怀夕一副冷若冰霜地样子,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卫垣又问了几句,得到的依然是这三个字。
这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主儿,只不过她与鹿竹不同,或者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她并没有出卖胡寅的打算,也不想多言几句为自己开脱,只像座冰山一样竖在那里,你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卫垣有些不耐,极力克制住想要动刑的念头,又叫人把她送回了牢里。
这案子审了一大通,也没有多少眉目,卫垣只得叫王氏先回去,等拿出像样的证据再审不迟,王若怜虽心有不甘,可也只能无奈离开,方荐这才松了口气,再次跪下来给卫垣谢罪。
只是卫垣却没有回答,他盯着手里的烧了一半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如若没有认错,确是出自方夫人之手。
卫垣眸色微凛道:“派人将周生的卷宗取来,朕要重审这个案子。”
这边狱卒将怀夕押回牢里,锁上门便转身离开了,怀夕待其走远,从怀中摸出刚刚王若怜塞进她衣服里的纸条,展开轻轻扫了一眼,一抹寒意从她眼底划过,怀夕将纸团揉成一团,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强行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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