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将苏醒过来的刀疤脸三人交给了洛行,示意道:“洛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下官这就来。”洛行让张和把三人押回了衙门,自己跟着江鹤避到一边,恭敬道:“江大人,有何吩咐?”
江鹤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向洛行梳理了一番,而后道:“侯爷的意思是,既然祸乱镇上的凶手已经畏罪自戕,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总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不然不足以安抚民心,刚我交予你的三人本就作恶多端,按律当处杀头之罪,我想其中意思我就不用明说了,烦请洛大人想个合理点的解释,当能服众即可。”
“下官明白。”洛行抱拳道,“只是那妖女已死便罢,助她行凶的那名同伙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江鹤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契,递给了他:“这你大可放心,阿凉已随叶灵知而去,他家中无父无母,亦无子孙后代,这是池南客栈的地契,按律理应充公,你拿回去交给知府大人便是。”
洛行接过地契,对江鹤行礼道:“此番实乃下官办事不力,未能及时将凶手捉拿归案,保我池南镇一方安宁,甚至最后将侯爷和夫人也一并牵连进来,下官实在该死,还请侯爷赐罪。”
江鹤将他扶起,道:“洛大人言重了,此事本就非常人所能插手解决,你不必自我苛责,至于侯爷,他亦无心怪罪于你,时候不早了,大人快回衙门禀报吧。”
言毕,他又拉住他补充道:“另外,侯爷来此的消息就不必告知知府大人了,明日我们便会启程离开,最好不要声张出去。”
“是,下官在此叩谢侯爷恩情,往后必当尽忠职守报答侯爷。”
目送洛行离开后,江鹤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赶回了客栈里,很快这儿就要被贴上封条了,趁这之前,他们准备在此为岚音和岚叶设一顿送行宴。
耗尽两个大男人的精血和灵力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如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沈姑娘执意要亲自下厨回报各位的恩情,李渭枫虽然万分感动,但是真到了坐下开席那一刻,却是真的一筷子也不敢动。
他家娘子的手艺,他还是早有领教的。
傅灵犀看着一桌子完全没见过,也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美味佳肴”,咽了口口水,跟岚音交换了个眼神:岚音姑娘,不是有你在旁边一直盯着的吗?你确定这能吃?
岚音尴尬地别过眼,别看我,我真的尽力了,只是奈何朽木不可雕也。
得亏侯爷和国师大人两个病号因着常年习武身子骨比较结实,不然就这一桌子菜,还不如当初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都愣着干嘛,快尝尝啊!”晴芳在李渭枫和朗月初中间坐下,摩拳擦掌地招呼着大家。
其余六个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对方先下手,李渭枫看向对面的江鹤,示意他赶紧动筷,江鹤假装没看见,一杯又一杯往肚子里灌着茶;岚音对岚叶眨眨眼,岚叶假装看风景将头扭向一边,岚音又看看朗月初。
朗月初的筷子在手里动了动,又碰了碰,最终伸向了离他最近的一道辣炒茄丁,他夹起一小块茄丁,放在鼻下闻了闻,怎么说呢,他其实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股味道,总是真是……一言难尽。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得来这么一下,他放弃挣扎,将筷子送进了嘴里。
“朗大哥,味道怎么样?”晴芳一脸期待地盯着他。
茄丁一接触舌尖便被他囫囵吞枣一般直接咽了下去,他还要装出一副细细品尝的样子,然后搜肠刮肚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妙啊!”
江鹤背后的衣服都快要被冷汗浸透了,再这么喝下去,恐怕他得当场失禁,没办法,只好在李渭枫的目光胁迫下,夹了一筷子红烧鲤鱼放进嘴里,鱼肉倒是鲜嫩得入口即化,但是化出来的却是一股子浓浓的苦味,苦得江鹤心里跟死了一本族谱似的。
“侯爷,您怎么不吃啊?”朗月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您家夫人不辞辛苦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给您补身体,您倒是吃啊。”
在场的各位都能听得出他的每个字都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只有晴芳跟着傻乐,还兴致勃勃地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碗里,生怕他够不着。
俗话说,千万不要小瞧一个男人的攀比心理,尤其是在自己的情敌面前,李渭枫端起碗,面带笑容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咬了一口排骨,细嚼慢咽一番后嘴角的弧度仍旧没有丝毫的减少,他保持这个表情看向晴芳,温柔地吐出两个字:“甚好。”
说完,一股温热甜腥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侯爷!你怎么吐血了!”晴芳被他嘴角突然流下的一注鲜红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替他擦起来。
李渭枫捉住她的手,努力地将口中剩余的血腥味吞下,安慰她道:“无碍,硌着牙了而已。”
“侯爷好胃口,不如再尝尝这道‘万紫千红一片绿’,看起来也是极好的。”朗月初落井下石地给他随手夹了一筷子不明食材。
李渭枫眯起眼睛,还他一筷子:“多谢多谢,国师大人也尝尝这道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玲珑骰子安红豆’。”
朗月初不客气地站起身从最中间舀了一勺冒着绿泡的汤放进他碗里:“客气客气,我看这道‘春江水暖鸭先知’挺适合侯爷拿来补身子的。”
“哪里哪里,这碗‘大珠小珠落玉盘’想必是娘子特意为国师熬制的,你多喝点。”
……
晴芳夹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糟蹋”着一桌子的菜,额角暴跳如雷,一拍桌子呵止他们道: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坐下!”
她一手一个把他们摁回座位上,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们两个这么喜欢,那就在这老老实实地把这一桌子菜全给我吃了。我带他们去隔壁下馆子去。”
“记住,一口都不许剩,不然今晚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临走之前,她握着拳头恶狠狠地对着他们比划了两下。
其他人一听这话,跟着晴芳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没办法,岚音真的快憋不住了,她都快把手心掐破了,这恐怕就是中原人常说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物降一物吧。
晴芳心里可不这么想,她好心好意,费劲千辛万苦,想好好感谢一下他们两个。刮鱼鳞的时候把手指头都给划破了,为了炒个菜不知道被油烫起了多少小泡,结果都头来就被他们这么给糟蹋浪费了,她心里委屈得紧,即便李渭枫和朗月初真的把菜全吃了她也不打算轻易原谅他们。
众人在隔壁餐馆吃饱喝足后,各自回到了房间里,晴芳把门栓的死死的,谁也不想见,任凭李渭枫在门外细声细语地哄了半天也不肯搭理他一句。
“沈姑娘,在下真的知道错了。”他用上之前侠客的语气,诚心诚意道歉道。
晴芳冷哼一声,捂上耳朵不想继续听下去。
李渭枫见她不应,又换上樵夫的语气,温柔道:“娘子,为夫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
晴芳鼻子一酸,想起之前在山下小屋的温存时光,心中泛起一丝委屈,那是他最珍重她的时候,拿她像个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爱妃,朕来看你了,还不赶快出来迎驾!”门外之人又换了一种方式逗她。
“再不出来,朕就把你炖了喂给菜花。”
院子里啃着鸡骨头的菜花听到又有吃的,立刻应景的嗷呜两声。
晴芳终于破涕为笑,趿拉着绣鞋勉为其难地给他开了门,李渭枫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晴芳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把眼泪和鼻涕尽数蹭到他的衣服上,李渭枫宠溺一笑,伸手环抱住她。
“不生气了?”
晴芳贴着他胸口摇摇头道:“没有生气。”
“不生气就好,气大伤身。”他轻轻抚摸着她的一头青丝,内心感到踏实而满足。
“我哪敢生侯爷的气呢。”晴芳从他怀里起身,瘪着嘴埋怨道。
李渭枫刮刮她的鼻尖,笑道:“瞧瞧娘子委屈的,这嘴都能挂上好几个油瓶了。”
“你就会调侃我……”
……
二人依偎着走进了屋里,朗月初站在栏杆对面远远地望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小雪貂探出头来,嗅嗅他的下巴,又伸出小舌头舔舔他的指端,朗月初回过神看它:“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笑笑真相……”
“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呢?”傅灵犀从他身后走出,站到他身侧道,“难道她就会回过头来看你吗?”
“这与傅小姐无关。”朗月初想起她的身份,克制自己冷静道,“朗某人的事,不牢傅大小姐您来操心。”
傅灵犀被他话中的冷漠伤到了,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刺猬。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没有再搭话,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面禁闭的房门,片刻后,朗月初道:“傅大小姐,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
晴芳其实有偷偷找过岚叶和岚音,将侯爷间歇性记忆错乱的大致情况与他们说了一下,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法子,岚音摇摇头,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蛊,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但是朗月初可能会有法子。
他父亲一族所属的鬼谷玄宗善用五行阴阳之术,或许会通晓其中缘由。
晴芳告诉他们朗月初的确提起过治好侯爷心病的法子,需要用什么心上之人的心尖血作为药引,只是眼下二人如此不对付,她也不敢保证朗月初还愿不愿意出手帮他。
没办法,只好回去之后找机会再求求他了,实在不行,就搬出小皇帝来压他试试。
第二天,一行人聚在一起不舍地互相告别,朗月初将叶灵知和乐辛的一部分骨灰交给了岚叶,让他带回去之后葬在月灵谷中,另一部分则和阿凉一起葬在了阿凉父母的老院里。
乌神木也被他一并转交给了岚叶,这本就是月灵谷的神物,理应物归原主。
“回去以后,代我向谷主婆婆问好。”他拍了拍岚叶肩膀。
岚叶点点头:“朗师弟,月灵谷一直都是你的家,什么时候有空就回来看看。”
“嗯。”
晴芳抓着岚音的手,依依不舍道:“非得现在走吗,随我去侯府住两日再回去不行么?”
岚音撅起小嘴一把抱住她,傲人的凶器蹭了她一脸:“我也不想嘛,可是师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赶回去,以后再来找你们玩好不好?”
晴芳好不容易从她香软的身前挣脱出来,眼冒金星道:“自,自然,随时欢迎…你们来。”
李渭枫向他们二人郑重致谢后,命江鹤将提前准备好的盘缠交给了他们。
岚叶正要推拒,李渭枫道:“二位不必客气,这是我家娘子的一点心意。”他特意加重了“我家娘子”四个字的音量。
朗月初白他一眼,拉起晴芳上了马车。
一番话别后,几人终于各自踏上了回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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