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你认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认为我们都是傻子?你认为我们都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么。呸!”赵明森大怒,他很久没有发这种脾气了。
私下里,他算得上和蔼的人,不管是对家里人,还是朋友,都面面俱到,能搭把手的他义不容辞,在工作上,即便是自己的下级,也都是客气,安排任务也很和气,没什么大架子,很亲近人。
像今天这种情况,很长时间都没有,他的脑袋完全发热,训斥之后,刑警队的这个屋里静得十分出奇,一张纸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几个人,李向前和吴成都不看他。
郑良与赵明森四目相对,郑良并不是像局外人那般惶恐或者恐惧,相反,倒是清醒了许多,比正常时候都要清楚。
他很清楚,自己关于案件的分析引起了赵明森的重视,并且说他的论断跟蛊惑谣言是没有区别的,郑良心里想的是,即便是现在这样,也比他不闻不问,随其自然要好得多,“只要是还在关注,就算还有机会。”在这件案子上,根据的郑良的观察,赵明森这几天似乎不关心,只顾着去处理一些小事情,抓了几个经常在超市偷火腿肠的小偷——还是店主抓住捆了起来,报了警,警察一到,就直接上车的那种。
他不知道的是,赵明森知道,也很理解他的做法,只不过,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那就很危险,据他多年的从警经验,特别是这种基层警察,他有别人不一样的看法,那就是法大于天,法再大,也是为人服务的,如果法给人带来灾难和莫大不幸,他宁愿维护后者。
赵明森的想法一直这样,很通情理,却不符合规章制度的条条款款,为此,他还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适合干警察这一行。
任何一件案子,都有很多方面要考虑,并非简单直接将嫌疑人逮捕判刑就意味着结束。并非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大案,即便是世俗小事,也有很多要考虑的地方,作为警察,任何倏忽的决定和考虑不周,你都不知道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不好后果。
没人能够明白,若是他同别人很清楚的说这件事情,只会落下一个徇私舞弊,为警不公的名声,人很渺小,而法大于天,就是这样通俗的道理,在他这儿,是行不通的。
他曾经给自己下过定义,他并不是一个好警察,但他绝对是个好人。
而这一点,恰恰与郑良单纯的追求真相是背道而驰的,所以,在郑良提出来追查真相的时候,他极力的想出各种理由阻止,相信郑良也已经感受到来自他的阻力。
一切都不言而明,而一切也尚有回旋余地,赵明森开始跟郑良这个年轻警察打起太极拳来。
很意外的是,现在的太极拳被他打着打着打成了冒着火气的军体拳。
县公安局的监测报告是早上送到的,王佳伟派的检验员送过来的,检验员对鉴定结果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后才离开。
检验报告有多份,血液的,物品上指纹采集和比对,身上各处的新的痕迹鉴定,对尸体各方面检查都有,堆叠起来都有厚厚的一打。
郑良接待的县公安局的检验员,当时赵明森没有在,检验的人对各方面材料做了一个简要的说明。
其实,所有的数据说明都记录在册,只消一份份的看,就能明白。
送走检验员之后,郑良便在办公室里认真的看起所有的检验报告,午饭没有吃,直到下午看完,他恍然大悟似的,得出一个他之前想到,也有所怀疑,但是始终不敢肯定,也无法承认的结论——余沉沉是凶手。
有些累了,脑袋里面一直在顺着那些表格、数据、说明、结论思索,最终找到这么一个结论。
真像他之前想的,真的令人无法相信,这些错综复杂的文件里面只是说单纯的仪器测出来的数据,并不能代表真相,“若是这些仪器验出来的数据就可以对此拍板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
他长舒一口气,恍如进入幻境里面一般,事实变得不清楚,倒是想起余沉沉那张脸来,浮现在他的眼前,木讷、阴沉、略带刻薄的面孔,这是他对余沉沉的全部记忆。
一遍遍的想,怎么样,也不能将她跟凶手联系起来。况且,那是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呀!所有关系当中最亲密的关系之一。
她一个中学女生,未成年人,不完全刑事能力人,现在得出的结论要说她杀父!不可能,没有这样的案件,人伦纲常不允许,,就是现实条件也不允许,根本就没有犯罪动机。
一想到子女杀其父母,他就不寒而栗,这种情况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子曰:“天下无不是的君父。”
他闭上眼睛,虽然腹中空荡荡,可他并不觉得饥饿,种种想法已经装满了她的肚子,直觉得辛酸。
“这是假的,不足以为信的。”从不抽烟的他拿了旁边同事桌子上的一根烟,点了起来,慢慢,烟气把他罩住。
烟灰在烟头前面很长,脆弱的烟灰挂在红红燃烧着的部分,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落下,郑良目视前方,很快的想,想从中得到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就只能按照规程处理。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应该传唤,不,拘捕嫌疑人。
下决定固然很简单,可要施行,却无法着手,也不忍心下手,也有顾虑,这样的话,坐实之后,对于余沉沉她们这一家,将会是怎么样,他很担心。
警察的义务就是将真相查得水落石出,毋庸置疑的职责。
在赵明森回来的时候,郑良就把基本的情况给他说了一下,并且把检验记录文件推给了他的办公桌子上。
“什么!你说他家姑娘是凶手?你见过谁家子女杀老子的?”赵明森一听郑良说要带余沉沉来警察局,他为了严谨,很委婉的说余沉沉有可能是凶手。
“我老早就说了撒,余树成是老酒鬼,醉酒之后失足掉下去的,我相信检验报告上也一定记录了余树成血液中有酒精成分吧。”
那既然可以武断的断定他就是醉酒之后摔下去的死亡的,那还要什么县公安局的尸体技术检验报告?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那是因为我们有规定,接到有伤亡案件报案的,都要技术检验科的人来做检验,并且备案。流程还是要走下去呀。”
检验的结果出来,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血迹还有刀把上的指纹,还有尸体上的新伤的划痕都可以证明他女儿余沉沉有重大嫌疑,应该尊重事实,尊重证据。
赵明森摆过头去,很不屑,“有这些很正常嘛,那上面还有他自己的指纹呢,那是不是足以证明他是自杀的?”
面对赵队长玩笑似的钻牛角尖,郑良觉得不可理喻,这是谈论案件,不是玩笑的时候。
“按照程序,就应该抓捕嫌疑人,毕竟涉及杀人嫌疑,所以,应立即逮捕。”
“她是未成年人。”赵明森似乎在狡辩一般。
“按照相关规定,未成年人不负刑事责任,那是法院的事情,我们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查清真相,给人民大众一个交代。”郑良一贯不善于说这等一本正经的官话。在刑侦科办公室里面,这样说,才更加令人信服。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们也应该顾及到社会影响,尤其是舆论,梅镇是个小地方,不要因为这么个普通的案子而出名。”赵终于很隐喻的说出了他的观点。
“赵队长,我觉得……”郑良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明森就耐不住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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