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有过那种温馨的感受,我觉得那是另外的情感——她就在我的怀里面,柔软细腻,像是一只小猫,这个比喻是比较形象的,因为她就喜欢猫。哦哦,那就叫喵星人,后来的她以此自称,并且有了要养一只大橘猫的愿望。
夜深了,话题又那么的沉重,我对她说过好几回要换个话题,可是被拒绝。“为什么?难道要逃开这一切?我还这么小,我平生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是多么无辜的受害者……”
后来,我无话可说,无法安慰,无法开解。
她说的很快,有好多话我是听不清楚的,即便是听到了,还未来得及思考,她就已经说道了别的事情上……
我们就这样靠在一起,最后直到她睡着,我也没有起来,我仍旧是坐在床沿边上,不敢松手,生怕是惊醒了她。
那一晚,我好像是一尊雕像,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第二天,怀里一动,我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突然就觉得好累,那种辛苦,就好像是整晚都在奔波一样似的。
“你就是这样呆了一个晚上?为啥没有放下我,何必这么辛苦?”
“没事儿,因为后来我也就睡着了。”
“也真是难为你了……”看来她是明白了我的用意,她的嘴角露出了新的一天的第一个笑容,“哦哦,我想起来哒,你看过那个《金刚》么?就是那里面的大猩猩……”
“嗯嗯,我是看过的。”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起这个来,就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哇哦,你就是那里面的大猩猩,哦哦,不不,你就是那个金刚。”
“嗯?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看着自己的模样和身材——我以为她指的是这些,可是明明不像的呀,一点也不能把我和猩猩联系上来的。
“电影里面的女主在猩猩的怀里,那个场面,是不是很像你昨天……”
“是是是,征服野兽的通常是柔弱的美女。”
“嘿嘿嘿,我可没有说你是野兽,是你自己个儿说的。”
“唉!我一会儿又要去药房了。”她叹一口气,却是极其平静的,不像是昨天那样充满了反抗和挣扎。
相比于昨天,她现在是另外的一种态度,不,是另外一个人了!我很奇怪这种变化,当然,我也能够理解这种变化,至于理解的对不对,那就无关紧要的了。
到了上午八九点钟,等我们吃完了早饭,病房里面的病人们排队注射镇定剂,之后余沉沉在药物的作用吗,或者,昨天耽搁的太晚的缘故,她睡着了。
我一个人,外面的阳光,风也不是很大,早上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们就约好之后一起出来晒太阳,可是,她现在睡着了,我便只能一个人出来,这样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下了电梯,出了主楼,我来到前面的广场上,真是温暖,阳光从头照到脚上,一股暖流灌满了全身,前面还有几个病人在晒太阳,一个人木呆呆的抱着一颗松树,像一个小孩一样,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摇动树干,树上掉下些枝枝叶叶,他便狂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得到了他最喜欢的玩具一样的,幼稚天真。
他的周围,还有另外几个人,都围着他,像一群孩子观众,他一笑,那几个人儿,便拍手叫好,似乎是他们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似的那样在庆祝。
这是极为震撼的场面的,能想象一下,一群中年人,在过一种孩童似的生活,这就只能得出两种结论——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疯子。很不幸,他们是后者,最令人伤心的是,他们对于自身状况是察觉不了的,人失去了自知之明,然后开始进行常人眼中疯狂的行为,那么,人们会很容易的把你定义成一个疯子,况且,他们那么的严重和难以自拔的感觉。
有时候,我无法直视这些残忍的事情,受不了,我看着他们那样,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可还有如此残酷的事情。
从广场里面能够看到大门外面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径直的朝小门走过来,看相貌,猜测是母女关系。
事实也是一对母女。
我注意到了,母亲的身上着碎花夹袄,女儿的身上是一件稍微时髦的长款羽绒服,她们跟门卫打过招呼,就进来了。
我站在原地观望,总是觉得她们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事实上,我是不认得她们的,这是第一次见面。
她们相互说着话,进入了一楼大厅。
然后乘电梯上去,我思忖一会儿,还是在下面呆着,我看见一行行大鸟在天上飞,至于什么方向,我向来是不善于辨别的。
偶尔传过来病号的叫声或者笑声等,就没有其它别的动静了,在这块大地上,所有的一切恶呈现出秋天应有的景象,地里面的蛐蛐,树上还有一些奄奄一息的残蝉在呜咽——哭号这残酷的季节。
约莫在底下转了两个多小时,我方才上楼去,还没有进门就听见了房中的声音,那声音很弱,却也有些乱,对我来说,这是熟悉的声音了。
我轻推开门,六只眼睛同时聚焦在我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余沉沉的笑容,“你回来了呀,我妈妈和姐姐。”
“哦哦,他就是邓华?”
“嗯嗯,对哒对哒,他就是,他昨天就到了。”
我打量了一眼她们,果然,就是之前在楼下看见的一对母女,当时模样没有看清,穿着可还是看得真真的。
她们母女都很瘦,有衣服裹着,可是手臂露出的一部分,我的脑海里,露出瘦骨嶙峋四个字,真的,就好像是一副骨架然后套上一层厚重的外衣。
她们凹陷进去的眼睛打量着我,我微微一笑,“阿姨好。”
“好……好……”她很犹豫,似乎是她不好意思,而不是我了。
“你们是同学嘛,我听沉沉偶尔念叨你勒。”她的姐姐很热情,我坐下,尽量的同他们找话题,避免冷场了。
我笑笑,慢慢的也就放松下来了,同比自己大的人唠家常,我还算是比较在行的,我会试着询问家里的农活,喂养牲口,收成的状况……
当然,我不会去询问那个未到的人的状况——她的父亲。当然,他永远也不会出现了,却在她的心里头留下了魔咒,可以说,今天的一切惨状,她的父亲,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本来,不该去提及的,尤其是评判别人,显得自己是有多么的高尚,可是,我就是看不得恶劣横行,而当作视而不见,这是冷漠,这是最残忍的暴行。
她的父亲,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有一些学识的,早年是一个老师,当过镇上的人大代表的,谈吐文雅,单纯朴素,在我们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名声可见一斑……
正是,越是完美的人,越是光鲜亮丽的人,总有着不为人知的暗面,上天怎么会允许一个完美的人久存于人间?说一个人,容貌姣好,还才华超群,这种过于理想的情况存在的多了,试问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如何讨生活?这不公平的呀。
为了公平起见,那些占据了一些资源的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很不幸,上天在赐予她父亲这些的同时,也就给予了致命的暗面,对外永远是平易近人的样子,对内呢?酗酒,家暴,还曾有出轨的传闻……
她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女人,虽不知些书理,却是个贤妻良母的,除了含恨隐忍,还是隐忍,她带着两姐妹就生活那个残暴男人的阴影之下,不曾反抗,也无法反抗……
我每一回听她的倾诉,她说着说着就会哭起来,我呢?攥紧了拳头,感觉就像是手里就是有个石头,我也依旧能够捏碎掉,刚开始,我怒不可遏,忍不住就跳将起来,一拳头砸在宿舍外面消防栓的铁皮箱子上,几回下来,一中宿舍楼四楼最左边的那个消火栓已经惨不忍睹了……
直到,后来,我慢慢的,居然适应了,知道么?真是好奇怪,这种事情,居然会适应,就像是习惯了似的,我后来得出结论,奴性,这种东西,在我的身上,确实存在的,所以,在后来许多日子里面,一直告诫自己,一定要敢于斗争,敢于反抗,来抵制这种不良的精神在自己身上滋生。
很幸运,同样也是很不幸的,去年,就在我面前的这位贤妻良母在一次家暴中,奋起反抗,一把尖锐的刀子插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腔,也就只这一刀,结束了余沉沉之前关于她父亲的所有的噩梦。
开启了另外一段更为深邃的噩梦。
出于正当防卫,加上家庭情况,法院最后裁决无罪,拆掉了旧时的家庭架构,可是,却没构建新的出来,余沉沉病了,原本的抑郁症,变成了轻度的精神分裂,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病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中度精神分裂,又称为间歇性精神分裂。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脱离了原本的苦难,为啥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有什么错?上天怎么会归咎于她呢?不!这是命运的安排,就得有人负重前行,这是她同我讲的。
不!这该死的命运!还记得贝多芬的名言,“我要遏制住命运的咽喉……”换作是我,非得掐死它不可!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怎么也想不出,面前这么一个瘦弱的妇女,能成为别人口中的杀人犯,她母亲的眼睛往里面凹着,大概是之前经历的缘故,总有些躲躲闪闪的,刻意的回避。
不过,看得出来,这一家人在这儿,是一副格外和谐的画面,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到哀伤的痕迹,她们说着某些笑话,各自的乐着,余沉沉的笑容,我是看在眼里的,相比于之前对于我的笑容,那更加的甜蜜和谐,我都忍不住替她高兴,乐不知从何处所生,乐人所乐而已。
到了下午,准确些,该是傍晚更为贴切一些,我们都吃完饭了,椅子让给了她姐姐,她的母亲,我就坐在隔壁那张床上,没什么话要讲了,因为已经说的够多了的。
还有,我自认为我说话是足够体面的了,没有什么不够妥当的,皆大欢喜的样子。
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钻了进来,我早就有防备的,可还是抵不住心头一沉。
他拿着一束花,直奔余沉沉的床边上,笑呵呵的,看来,该是没有注意到我,“阿姨,姐姐好。”那是一张有些胖的脸,看身材,胖胖的,笑着,坐下了,只看我一眼,也没有做声,不知怎么的,我那时觉得紧张的很,全身都是无处安放的样子。
余沉沉却是应付自如的,我会觉得,“哎呀,怎的会这样,我真的不如一个精神病人?”总之,我的心底里觉得,在那一刹那,是我最不体面的时候了。
“哇~,这花真是香呀。”余沉沉看着那花,紫罗兰。
“你倒是猜猜,这是什么花呀?”我睁大了眼睛,“还用问么?看颜色都知道紫罗兰的。”我只是为这样逗趣感到意外,顿时觉得那小子真是可以。
“紫罗兰呀,看颜色都晓得的事情。你这是废话嘛。”余沉沉不留面子的说。
“呵呵呵……”一个机灵的笑容。
他们在一起聊了起来,相谈甚欢,我就会觉得自己很是多余了,他所能给予她们的欢乐,是我绞尽脑汁也是给不了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学校放假了么?”他,像一个长者、带着质问的口气问我,生硬的声音让我感觉一种威风扑面而来,一时间令我躲闪不及。
“嗯……啊……没呢……我是请假回来的……回来。”到这儿,我就是说不下去的,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磕磕巴巴的,后来一想,蠢得要死,我何不能在他的面前体面一点?这下倒好了,直觉得仅有的尊严好像也被动摇过了一样。
“行吧行吧,我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了。”可是仅凭着他的威严我就退缩,那就真的不甘心了。
我们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没有站起来,可是在我的眼里,却是一个十分高大的形象了的。
不堪受辱似的,一股热流涌上了脑门。
随后不久,便就起身告辞,家里早就打过电话,问我到哪儿去了,出了大门,我便长叹一口气,脑袋里面的热流被一阵凉风给吹凉了。
“多余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还嫌不够乱么……”毋庸置疑,我钻进了自卑至极的黑洞里面。
真是想趁着凉风哭一鼻子,试了试,不行,想来,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认真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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