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漾并未转头,但可以清晰听见身旁男人手里电话发出的声音。
一道听起来温和的,慈爱的声音正在轻叹:“怎么出狱了也不和妈妈说一声?我和你爸爸都不知道你出来了,还是看见新闻才知道这些事情,你这孩子……”
“我想我没有任何必要告知你们。”
同冷冽的表情一致,凤司西的语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你妈妈,你的事情不告诉我,我如何知道你是否需要任何帮助……”
“我不需要。”
接连被反抗,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就变得尖利起来:“凤司西,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孩子,看看你弟弟,跟你完全是两个样子!”
凤司西轻声嗤笑:“没错,所以有这个闲心你就去关怀凤栎东吧,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对方再开口时又显得克制了许多:“过去那几年是妈妈太生气了,被你气坏了,以为你真的又做出违法犯罪的行为……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这样我也能替你解决,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儿子。”
这通电话会在此时出现,无非是因为凤家人看到了网上的种种讨论,知道了凤司西被冤枉的过往。
凤家人终于是想到了要来弥补下亏欠凤司西的。
“妈妈也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过的总是不如意,不如回家来,这样我们也方便照顾你。”
凤司西薄唇冷勾:“回去?回哪里去?家?姓凤的和我可没多少关系。”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你进少管所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到处为你疏通关系,尽可能减轻对你的影响,你涉嫌强奸同学,也是我们付出了代价才保住你!”
凤司西的母亲失望而愤怒,话语不留情面:“我已经尽力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那就别认我这个儿子。”
凤司西电话挂的果断,冷漠地说:“看够了吗。“
颜漾诚实摇头:“没有。”
男人讥讽道:“去找找家长里短的电视剧看,比我这个更精彩。”
颜漾笑了笑,将车子启动,慢悠悠地说:“我不想看什么家长里短电视剧,我就想看你——你和家里关系很差,他们来找你缓和,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凤司西的眼神里满是自嘲:“能有什么原因,看我不再是给家族蒙羞的人,才大发慈悲认我这个儿子,再让我回去当个靶子成为他们免费摆弄任人观赏的工具。”
凤司西想到十岁被解救回去之后。
刚开始,父母对他处处照顾关心,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他,给他全部的宠爱和温暖,但没几天,凤栎东开始百般撒娇争宠,吸引走他们大部分注意力,又将所有捣乱罪名推给他。
凤家别墅里的佣人都是看着凤栎东长大的,自然愿意向着他,对真相避之不谈。
至于曾经的那些,在凤司西被拐卖后就算不出辞掉了。
所以,父母花费在他身上的时间精力越来越少,并且对他越发不满,凤司西逐渐不再回应,以沉默相待,用这种方式增强自己的安全感。
但是每一个来凤家的客人,都会把他当做猴子一样围观,问他被拐卖的经历,问他有怎样的心理变化,不断提起那段黑暗过去。
而他的父母,从不阻止,他们以此来凸显他们的伟大——从不放弃对他的寻找。
可真相是什么?
是当初侦办他被拐案件的民警无意中发现了线索追查下去,才成功将他救回,他们早在凤栎东出生后,就不记得他这个儿子了。
那些虚伪假面,实在太过可笑。
包括他们现在试图表露的关爱,于他而言,也都是场笑话。
颜漾挺认真地问:“你不打算回去?“
凤司西沉下脸:“你认为我该回去,回去那样一个把我当成异类,和玩笑的地方?”
他的语气愈发森寒,就好像颜漾如果敢说一句她是这样认为的,他就能够将她掐死在这车里。
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牢牢盯着她的脸。
颜漾却还能够做到淡定开车。
她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凤司西的表情,就笑着回答:“是,我认为你该回去。”
“停车。”
无名的火焰不知从何处冒起,疯狂的在凤司西心底肆虐燃烧,仿佛有着摧毁一切的威力。
凤司西从未因为别人的意见而如此生气过,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若是他在乎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坚持到今天。
但他在颜漾的意见与他相反之时,深深感受到仿佛被背叛的痛恨,让他如此的恼怒,如此生气。
只不过他的怒火还未发作,颜漾又说出了使得他措不及防的话:“不回去怎么令他饱受折磨?别忘了我之前给你出的主意,你那个好弟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回到凤家……你难道不好奇你回去那天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我倒是挺好奇的。”
凤司西有片刻的错愕,疯狂蔓延的怒火骤然间被浇熄,他缓缓地问:“你什么意思?”
颜漾灿烂笑起来,兴致勃勃:“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回去怎么样?我真的很想亲眼看见凤栎东拿你无可奈何的样子。”
“……颜漾,你在说什么?”
凤司西只感觉心尖似乎被某种软软的东西挠了一下,有些许的酥痒。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保持好脸上的表情如常,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出他真实的感受。
就好像一瞬间,从地狱到了天堂。
颜漾理所当然道:“陪你回凤家啊,我不在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这个人啊,还是太老实。”
老实?被欺负?
凤司西嘴角颤了颤,顿时很想知道在颜漾这个女人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形象?
不过……颜漾的提议,他却是没办法拒绝的,也舍不得拒绝。
甚至还觉得,让她陪着一起回凤家找麻烦,也还不错。
凤司西莫名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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