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是深秋,昼夜温差较大。
白天的气温还有些炎热,纪慈便只穿了短袖配运动长裤。
跟着苏御的脚步出了门,迎面而来的秋风竟然微微刺骨,她不自觉地抱紧胳膊搓了搓手臂,没走多远,又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前方的苏御闻声止住了步伐,回身看了她一眼,走回到她跟前,把手臂上搭着的外套递给纪慈:“穿上吧。”
纪慈赶紧放下抱着胳膊的双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紧的,你穿着吧。”
苏御对纪慈的婉拒置若罔闻,把手上的薄外套展开,搭在了她的肩头。
原本发冷的身体被这从天而降的温暖紧紧包裹,身上很快暖和起来,心也变得暖呼呼的。
两人离得很近。
苏御身上清新的气味裹着右手边桂花树的香味儿一齐涌进纪慈的鼻子,熏得她大脑昏昏沉沉,神思恍惚。
沥青碎石路面上,两人的影子被道路两旁昏黄柔和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两个影子的尽头紧紧挨在一起,像一对相互依偎的亲密恋人。
苏御漫不经意垂下头看了眼与自己下巴齐平的女孩,他并不知道,这朦胧的灯光下藏着少女绯红的脸蛋和那止不住的心动。
走出小区,纪慈取下身上的外套还给苏御,轻声细语:“谢谢,我就在前面的站台搭公交,你也快点回去吧。”
苏御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伸手去接外套,他望了望街道对面的公交站台,目光移回到纪慈脸上,说道:“衣服你穿回去吧,你家离这多远?”
之前在世茂广场偶遇苏御,他也问过自己同样问题。
她还是选择撒了相同的谎:“几个站就到了。”
苏御信了她的话,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她快些回去吧。
纪慈紧抱苏御的外套,怀揣着万千心事提着步子离开。
走到前方不远处的斑马线,后背忽地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令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继续前行。
纪慈急忙回过头,苏御还一动不动立在原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明明街上的灯光璀璨如星河,他的双眸里却晦暗不明,还渗满寒意。
苏御,他好像很不开心。
纪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头脑一时发热,想也没想,发了疯似的快步跑回到苏御的面前。
“苏御!”她大喊出声,唤出了在心里反复叫过无数次的两个字,呼吸因刚刚跑得太急有些微喘,左侧小腿也微微泛疼。
苏御回过身,原本已经离开的女生突然又重新出现在眼前,满眼焦灼,眼巴巴地仰视着他。
他微蹙眉,不解:“怎么了?”
“苏御,我的生活过得很苦,可即便是这么苦的日子,我也找到了让我能够坚强过下去的动力。”
望着眼前的苏御,纪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跟他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苏御好像很不开心,她不想让她喜欢的男孩露出刚刚那样死水一般的神情。
她继续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地说着:“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过我很多次,在暴雨里借给我的雨伞,我受伤时的那盒药片,还有刚刚……”
“雨伞?”苏御摸着眉毛,想了一会儿,蓦地低声一笑,“噢,难怪你刚来的时候我和邹睿都觉得你很眼熟。”
他的笑容挂在脸上仅仅几秒钟,一瞬间,神情又恢复了刚刚的清冷疏离。
“所以,纪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苏御目光微沉地看着她,纪慈从他的墨色瞳孔里看到了那么渺小、普通的自己。
“我觉得你今天情绪不好,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能给身边人带来温暖的好人,你做的很多事我都很感……”
纪慈话噎住了,她看见苏御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好的人…温暖…”苏御面无表情地回味着纪慈说的话,沉默半晌,语气淡淡地说:“你说的这些事,只是大家眼里的苏御应该做的事。”
纪慈没明白苏御话里的意思,四目相望,默不作声。
茫茫夜色,灯影璀璨,车流不息。
他站在这夜色里,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同这无尽黑夜融为一体,唇瓣微启,不带一丝感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眼里的我,或者说,你们眼里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呢。”
她愣愣地看着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去一丁点儿声音。
“纪慈,我并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好人。”
那晚,纪慈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和苏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苏御平常温柔好看的脸庞没有一点儿表情,说出的话狠狠刺痛纪慈的心脏。
他说:“纪慈,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喜欢的男孩子,竟然说出这种话。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坚强过下去的动力就是……
他。
梦里的纪慈泪流满面。
翌日,醒来的时候,枕头上一片水渍。
———
小长假就这样结束了,上午前两节英语课,教室里的学生们全程兴致缺缺,全然一副没有收心的样子,惹得英语老师差点丢了粉笔直接摔门走人。
齐遥今天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撑着脑袋打了两节课瞌睡。
纪慈全程看着苏御的后脑勺走神,脑海里全是昨晚的场景。
今早在教室里一碰面,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主动提起昨晚上的事。
苏御恢复了以往在学校的爽朗模样,进了教室目光不经意和纪慈撞上,还很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
纪慈心里五味杂陈,扯着嘴角笑得很是僵硬。
第三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正在讲析月考的试卷。
中年物理女老师穿着长袖碎花连衣裙,右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示范图,左手捏着试卷:“下面我们来讲最后一个选择题,这次月考这么简单的题居然还会有同学没拿到分。M是位于竖直平面内的光屏,水平面上的半圆柱形玻璃砖的平面ab和光屏平行……”
纪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手拿着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脑袋朦朦的。
“纪慈,你来说说这个题目应该选什么。”
被物理老师猝不及防地点了大名,还在神游的纪慈吓了一大跳。
她面色窘迫,慢悠悠站起身,盯着画满小人的试卷,努力回想老师刚刚讲的究竟是哪一题,无果。
齐遥见状,凑近纪慈,用手遮着嘴低声念着答案:“第二个,选B。”
纪慈硬着头皮心虚念出齐遥嘴里的答案,回答得很没有底气:“选…B…”
物理老师的脸色立马黑了。
“齐遥,你自己也不会给别人瞎递什么答案!你也给我站起来!”物理老师像吃了火药一样噼里啪啦一顿狂骂,纪慈和齐遥两人站在最后一排缩肩耷脑,“我刚说丢分的就是你们两个!全班40个人,就你们两个物理不及格,上课还不认真听!”
“你们俩现在这成绩别说考好大学,大学能不能上都是问题!是不是觉得踏进A中就高枕无忧了?你们是对我的物理课不感兴趣!还是对我这个人不感兴趣!还真是还没脸没皮了!”
在座的学生窃窃议论,偶尔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出偷笑。
齐遥翻了个白眼,不悦嘀咕:“我是对你这个老女人不感兴趣。”
“齐遥你在那里叽里呱啦地嘀咕什么呢!还觉得不丢人是吧!”物理老师气得满脸涨红,眼睛瞪得鼓鼓的,把手上的戒尺狠狠扔在讲台桌上,力道太大,戒尺反弹,掉落在地。
“我说,我是对你这个老女人没兴趣!”齐遥站直身体,一字一字说得铿锵有力,说完还挑衅地挑挑眉。
“你再给我说一次?!”没有料到学生竟然敢面对面和老师杠上,物理老师胸膛被气得上下起伏猛喘大气,扯着嗓子吼道。
教室里先前偷偷窃笑的声音止住,随着老师这一记狂吼,顷刻间,鸦雀无声。
纪慈在课桌下紧紧扯着齐遥的衣服下摆,暗示她快闭嘴别说了。
齐遥今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满眼的怒火,捏紧拳头,冷嗤一声:“我是直的,不喜欢你这个老女人不是很正常?”
旁边纪慈倒吸一口凉气,头埋得老低,不敢去看老师此时的神情。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师近乎尖叫的怒吼冲击进耳膜。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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