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焉浔月眼中露出疑惑,景黎起身将房门关紧,顺手点上屋内的烛台,烛火为他轮廓深邃的脸镀上一层和暖的光。
“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我便不辞辛苦的再告诉你一遍:你闯祸,我们兄弟会替你受罚。这次焉尚书怪哥哥没看紧你,口头训斥一番待会便放回来了。”
焉浔月顿时感觉压力山大,饶是桌上的饭菜闻着多香,也多少有些吃不下。
好半晌,焉浔月微含下颌真诚而愧疚的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打住,你这套糊弄焉尚书还行,对我无效。”
景黎伸出手掌制止,这些天发觉面前这个女人花样越来越多了,一会装可怜,一会发善心,若不是脸没变,他生怕对方坠马之后被调包了。
“我也没想弄成这样啊……怎么被绿的是我,被骂的还是我?我只是散个步就撞见他们偷情了,我就没见过当冤大头还要被骂的道理……我招谁惹谁了……”
焉浔月越说越激动,完全忘了演员的专业修养,沉浸在自我委屈里张开嘴便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
景黎哪见过这阵仗?
立马手忙脚乱的起身找帕子,嘴里“姑奶奶”“祖宗”的胡乱叫着,一边说好话哄着,一边帮她骂那对狗男女。
岂料女子完全听不进,仍然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甚至那哭声竟然盖过了屋外的雨声,震得耳膜发麻。
最后景黎干脆伸手捂住女人的嘴,蹲在地上,不耐烦的低声吓唬道:“再哭,大灰狼吃掉你!”
焉浔月一愣,泪眼朦胧的望着那张在烛影下红透的脸,他把自己当三岁小孩?
见对方不哭了,景黎反而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尴尬收回手说道:“小时候哥哥哭的时候,我也这样吓唬他,一说他就不哭了。”
焉浔月吸了下鼻子,抽抽噎噎的“嗯”了一声。
“你以前从不哭的。”景黎坐回凳子上,紧张的搓了搓手,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像苍蝇搓腿只好作罢。
在景黎的印象里,无论焉浔月在外面受了怎样的委屈,又或是挨了夫子的训斥,只要逮住自己抽一顿,她的脸上又会重现笑容。
所以先前她说今后不会再伤害自己,景黎心中是不信的。
直到今日她坐在自己面前毫不顾忌的大哭,坦诚的告诉自己:她很难过。
景黎第一次感到与面前的女子这般亲近,不是身外的距离,而是心灵上的距离。
“其实该哭的是展公子,他一个瘸子,能嫁给你可是最好的命了,安乐公主断不可能娶他,若不是百姓向来对你的风评不好,近日这事他受到的影响应该最大。”
屋外的雨声渐息,落翠院里的芭蕉叶上满含泪珠,秋风低拂时,落下一串珍珠。
静谧良久,焉浔月抽抽搭搭的抬头问道:“他是个瘸子?”
红肿的双眼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继而又委屈起来:“连瘸子都嫌弃我,根本没人喜欢我,我活该被人骂,呜呜呜……”
此刻的焉浔月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原主的身份里,完全没意识到那个胡作非为的凰都恶女跟她这个十八线小演员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她如今套在这个身子里,不能脱戏罢了。
“谁说没人喜欢你?”景黎皱起眉头。
焉浔月闻言止住了哭声,充满期待的看着对方。
“我哥不就喜欢你?八年来死心塌地。”景黎说罢叹了口气,那副神情俨然在痛惜哥哥这朵娇花落进了对方这个魔爪里。
焉浔月这才有些回神,原主跟他们的八年时光,自己一丝一毫也记不起来,更别提其余感情了。
她是她,曾经是曾经,应该把曾经的那些事当做上辈子,这辈子自然要重新开始,又怎么总被上辈子的事情牵绊呢?
退一步讲,原主那些坏名声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儿,走红方三日的焉浔月居然找到了顶流明星那般稳如老狗的心态。
抹掉眼泪,瞬间入戏——
“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而不是纠结于一时的坎坷,仁兄以为如何呢?”
焉浔月面露微笑,淡定沉声道。
看着对方风淡风轻的模样,若不是那双核桃似的眼睛,景黎差点以为自己记忆混乱认错了人。
“仁兄认为可以。”三两个呼吸间,景黎跟着调整语气接过话茬。
焉浔月心里不自觉称赞起景黎的临场反应,才十几日的时光,对方便能稳稳接住自己的戏了,前途无量啊~
“我觉得那些骂我的说书人肯定收钱了,要不然怎么会传的那么快?”
要么是安乐请的水军,要么是安平,反正她现在不管到底她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跟去了枫林,总之舆论对她们有利,怀疑她们准没错!
“要是能从那些说书人得到些消息就好了……”
焉浔月捏着下巴,双眼微眯,盘算怎么跟母亲大人套话。
“可惜了,那些说书的死了。”
“什么!?”
焉浔月惊的站起身来,怎么可能?白天抓到的人,晚上便死了?
“服毒死的,应该是背后的人害怕他们熬不过酷刑。”
焉浔月嘴唇微张,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一方面害怕母亲因此事受到影响,一方面又忌惮那背后之人的阴狠手段。
只是为了给本就声名狼藉的自己又添上一把腥臭,何必搭上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这点事情家主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景黎只当面前委屈的小哭包在烦心没办法揪出幕后黑手,为自己正名。
焉浔月缓缓坐下,拿起茶杯咕咚灌下几口。
“那可是人命啊……”
景黎眯起双眸,意识到她在为那些小角色的生死感慨,冷漠出声道:“焉浔月,不要以为自己能够决定他们的命运,没有你,他们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迟早也是个死路。”
“还有,你太担心小人物的死活了,这不是好事。”
话音如旧的冷,焉浔月却感到一阵春风在心头翻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你现在首要关心的是那段婚事,摆明了有人不想你成婚……”
焉浔月脑筋一动:“一定是安乐那个白粉精!”
“最不可能是她,你这脑袋跟猪有什么区别?”
没等焉浔月回嘴,景黎接着道:“她若是真喜欢展公子,断不会做这事,因为皇家不会接受一个名声不好的瘸子。”
“但是展公子不一样,若他不想嫁给你,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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