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温翊平生第一次划船,修韧汐觉得这趟回红莲岛的水路比以往慢了许多。薛阑珊在一旁站得有些乏了,犹犹豫豫地在不大的小船上寻了一会,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将就坐下的地,修韧汐便道:“前面那边是红莲岛了。”
温翊如释重负地望去,不由得奇怪道:“此间虽已过了盛夏,却还未入秋,为何那岛四周被大雾笼罩?”
修韧汐不答,使了术法令小船加速。温翊感觉自己手上的船桨传来了一股冰寒的力,连忙扔了桨,再看小船已然自己前行,想来又是师父使的道法。
温翊不由得撇撇嘴道:“师父,你一开始这样,我就不用划那般使力了。”
修韧汐懒懒道:“我这术法只能在这片水域使。”
虽是这样说,温翊还是故作一脸不开心,觉得修韧汐在诓自己。但修韧汐确实没有说假,这片水域下有千年寒冰,而她体内曾受寒气侵蚀,寒气游走全身,内息与这水域息息相通。若是在其他水域里,修韧汐便只能控制一小股的水流,使不出这般大的力。
上了岛,温如玉四下望了望,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这里的环境清幽,空气中都有翠绿的气息,我很喜欢这里。”
修韧汐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算下来,自己也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过,每一次回来,都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长此以往,修韧汐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真正属于这里的人。
“你们且都跟紧我,一旦迷失在这雾林中,便可能丧命。所以没有红莲岛上的人陪同,你们万不可独自进这雾林之中。”
待穿过那片雾林,温翊深深呼了口气,不由感叹道:“这雾林是师父你创的,那那这整座岛都是你的么?”
修韧汐轻笑道:“怎么会,沧桑变化,物是人非。没有什么是永远属于某一个人的。”
“有啊。”温如玉反驳道,然后侧眼盯着修韧汐,不经意道:“我的心就是永远属于你一个人的。”
“哎哟。”温翊擦了擦汗,默默退下,走回薛阑珊身边,有些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薛阑珊察觉后不禁大吼道:“温小翊,你看什么看,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么?”
“不是。”温翊赶紧扭回头,正经道:“既然师父愿意你同我们一路,也就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成见。而且我们从没有轻看你或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如何如何,你还是你,薛阑珊。是我温翊的……朋友。”
薛阑珊心中一暖,跟着温翊默默行了一段路,然后突然小声说道:“谢谢。”温翊在一旁很开心地抿嘴笑了笑。
“等一下。”温如玉突然驻足,侧身望向一座山坡,那里有一个山洞和一棵很是醒目的枇杷树。
“怎么了?”修韧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身形一怔。那个地方被自己施了障眼法,在旁人眼里风景和别处无异。
“哥,怎么了?”温翊和薛阑珊也看过去,然后相互望了一眼,没有察觉什么不对,都疑惑地看向温如玉。
温如玉摇摇头,道:“不知道,总觉得那洞里面有什么自己熟悉的东西,而且这把念君方才也微微起了异动。”
“洞?”温翊再次看向那边,心里疑惑道:“哪里有什么洞?”
修韧汐往那山洞里深深望了一眼,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想我该告诉你们。”
“什么?”
“你们知道,红莲岛的岛主是谁?”
温如玉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道:“现任岛主不是原笔齐么?”
修韧汐觉得温如玉的口气里像是原笔齐也是他的徒孙一般。修韧汐摇摇头:“他只是江湖人口中的岛主。真正的岛主只有红莲岛的人才知道。”
“岛主还另有其人?”温翊奇怪,想了想道,“莫非是师父?”
修韧汐还没有回答,便见前方来来十几名侍女,她们穿着一致,手中所执长剑也都一模一样,到了修韧汐跟前便齐齐下拜,恭恭敬敬道:“恭迎岛主。”
“果真如此。”温翊目惊口呆,本想若修韧汐若只是红莲岛的师尊,那最多只是地位尊崇罢了。但若是红莲岛的师尊和岛主,那岂不是在这岛上无人可及,甚至在江湖上也是处于巅峰之位。想到这,温翊竟有些激动,看着那些对修韧汐跪拜的人,不由觉得自己以前作为温家少爷的身份都没有现在这般高贵。
修韧汐对温如玉道:“那原笔齐是我的徒孙之辈中能力较强的,我因不想多管岛中事务,又经常在岛外闲游,便事事交由他们去办,继而岛外传出了这样的流言。”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原笔齐对你的态度虽说是尊重,却也太过于得体,丝毫没有半点红莲岛岛主的风范,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岛主。”
修韧汐抿嘴点点头,对着下跪的众人道:“起来吧,原笔齐可回来了?”
其中带头的一人应道:“回岛主,原师兄已经回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
“原师兄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近日正在闭关。”
修韧汐皱眉,吩咐道:“今日先带他们两个去休息,待原笔齐修养好后便叫他来悦心阁见我。”
“是。”那群人走到温翊和薛阑珊面前微微弯身,姿势不卑不亢且体现了礼数,道:“公子,姑娘,这边请。”
温翊看了看温如玉和修韧汐,不动声色地贼笑道:“哥,那我们先走了。”
“我们真要先走么?”薛阑珊不知为什么要先走,还有有些留恋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可见他眼中只有修韧汐,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不断做梦,不断醒来,不断哭泣,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和温如玉是亲生兄妹。正是如此,才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台阶,不是温如玉不爱自己,是他不能爱自己。薛阑珊苦笑地摇了摇头,就这样算了吧。
“姑娘为何摇头?”领头的人同样是个姑娘,见薛阑珊神色变化复杂,不由好奇道。
薛阑珊反应过来她是在询问自己时,不禁摆摆手道:“哦,没什么,只是后面的日子要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姑娘客气了,岛主第一次带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回岛,想必定是重要的客人,我等定会好好侍奉的。”
温翊开口客气道:“姐姐们不用侍奉我俩。师父她真的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
“师父?”那些侍女有些吃惊地看向温翊。
“就是你们岛主。”温翊骄傲道。
“没成想竟是个小先生。那如此算来,你还是原笔齐师兄的师叔了。”
温翊连忙摆摆手,真心谦虚道:“这可不敢。”
“不过岛主偶尔会带几个小孩子回来,要么是襁褓中的婴儿,要不就是三四岁或者六七岁的孤儿。像你们这样,尤其是刚才那位公子,看起来都已二十出头的,还真是第一次。”
听到这,温翊就更加心怀得意,脚尖不自觉垫了起来,感觉自己这个师父很是给自己长脸。
温翊和薛阑珊被领走后,修韧汐仿佛松了口气问道:“要同我一起逛逛么?”
“自然是好。”温如玉点点头。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岛上四处游走,修韧汐一会将树下长出的野蘑菇递到温如玉面前;一会小跑到前面的树后躲一下,待温如玉走进便突然探出头对着温如玉笑,虽然明显没有吓到温如玉,但温如玉依旧根配合地“哇”了一声,然后抱住修韧汐。过了一会,修韧汐突然飞身上树,然后摘了一片叶子回来,对着阳光,和温如玉一起细看叶脉的纹路。看得久了,都觉得眼睛有些疼痛,一边一起揉眼,一边拉着怕对方突然不适光线的变化而站不稳。温如玉此刻觉得这是他认识修韧汐以来,她最开心的时候,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怕是将这样的自己隐藏了很久很久。
天色渐晚,好在他们也玩得尽兴来,修韧汐便着领温如玉去了住处。
修韧汐推开一间房门,里面东西干净整齐,还有淡淡的药香,“你便住这间屋子,我就在对面。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那小翊他们呢?”
“他们在另外一处休息,在红莲岛上大可放心。”
“嗯。”温如玉四下观察这房间,明明一眼便可望穿这房内朴素的摆设,却怎么也看不够,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值得回味一番。
修韧汐看着他一举一动,终于忍不住道来一声:“如玉,你该歇息了。”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将温如玉心底的一点点不自在慢慢抹平,待温如玉回过神来,只得点点头道:“晚安。”
夜半,温如玉从梦中醒来,自从上了红莲岛,温如玉心底便有些隐隐的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情,尤其躺在这床上,梦中便满是萤火虫,那些萤火虫不是的蓝萤,而是很平常的萤火虫,但却比她的蓝萤更要有吸引力。
温如玉躺在床上想来许久,突然想起今日路过的那个山洞……
温如玉翻身下床,穿戴好衣服后敲了对面修韧汐的门,小声试探道:“小汐?”
半响都没有动静,温如玉心道或许她睡的有些沉了,便不忍再叫醒她。红莲岛上的夜色实在要美许多,温如玉借着月光踏入树林,他走得十分悠闲,很是享受这般清宁净。不知走了多久,温如玉见到了白日里路过的山洞,山洞旁的那颗枇杷树,此刻被大片的蓝萤围绕,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待走近后,温如玉才发现山洞前还树了三块墓碑。
“原逸风之墓,原逸宁之墓。”温如玉看了看这边的两个碑,再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爱徒涂月。”
温如玉心里隐隐疑惑,道:“前面这两个字迹,是小汐的。”虽然是用剑刻上去,但笔锋之间的不羁与随性确实是修韧汐的字迹不错。
温如玉往山洞之中看了一眼,里面莫名传来一股熟悉的寒气。
“小汐?”温如玉在洞外喊了一声,方才的那股寒气,与修韧汐身上的寒气别无二致。
不一会,洞内传来修韧汐轻轻的回应,“嗯。”
温如玉正要迈入洞内,却没想脚刚踏进,便被弹了回来。温如玉这才仔细看了看洞口,竟有结界。
想来这洞可能是红莲岛的一个隐秘之所,就像温家的后山。自己一个外人不便这般随意知晓其秘密,便退到了枇杷树旁,一边欣赏这些蓝萤一边等候修韧汐。
这枇杷树怕是有好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温如玉突然发现,在树干上刻了密密麻麻地刻了好些字。
“原逸为”
这些字都是出自修韧汐之手,就和温家那院子里的树上也密密麻麻刻有温如玉的名字一样。
温如玉突然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有说不出的烦闷,忍不住抚上那些字。他受得出,她在刻这些字时是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能在岁月的打磨和这树的成长中让这些字依旧明朗清晰。
原逸为,原逸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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