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的办公室里很昏暗,且有浓厚的烟味,葛冉冉瞄一眼桌上的烟灰缸,心想嗜烟如命的程教授又抽了不少。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却没有开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他佝偻着身子,仍是披着那件洗得灰白的实验服,看起来就像一位在最底层干活的老师傅。
看见葛冉冉进来,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指着旁侧的沙发说:“小葛你来了?坐吧。”
葛冉冉点了点头,安静地坐下来:“程教授你找我是吗?”
“对,听说你在休假。”程教授看向她:“前天我让秦远给你两份数据,他告诉我的。”
“抱歉。”葛冉冉微低下头:“最近有些私事,所以耽误了工作。希望我不会对项目的进行造成影响。”
程教授咳了一声:“小葛,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从上千份实习申请中选中了你吗?”
葛冉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自己的简历足够优秀,在生物学的领域中,没有一位老师不夸几句自己的天赋。可是程教授的工作室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团队,像自己这样优秀的生物学科的学生,并不在少数。
“当然,你是一位生物界的天才,我看了你从初中到大学时期所有的竞赛试卷,你有着出类拔萃的专业技能。”程教授语气温和起来:“这是你战胜百分之八十的人的原因。另外的百分之二十嘛……”
葛冉冉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她也很想得知的原因。
程教授也没卖关子:“因为青山的推荐……就是穆青山,咱们研究所的所长。”
葛冉冉感觉很意外,因为从前与穆青山从未接触过,刚刚在门口的短暂交谈,就是第一次对话。他们彼此是不认识的。
“青山跟我说,这个女孩不错,她的眼神很执着,是个能稳住场面做大事的人。”程教授笑了起来:“我听了青山的建议,选择了你。”
葛冉冉有些汗颜:“我的表现可能不如你们想象的……”
是啊,来到研究所好几个月,她一直从事的外围的辅助工作,说是打杂也不为过,接触得最多的不是项目本身,而是所有的办公用品。哪有什么惊艳的表现?
程教授表情很温和:“这不是你的错,磨练心性,能沉下心来做好每一件打杂的事,这是你们年轻人必经的一步。”
程教练这是在考验自己?葛冉冉抬起头看着他,同时揣测起了他叫自己过来的目的,想必不止是谈心这么简单吧。
葛冉冉点头:“我会做好本份工作的。”
程教授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的极有节奏,眼神注视着葛冉冉,声音很平静:“小葛,基因库的事情,我听说了。”
葛冉冉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竟然真是这个,她之前担心的果然出现了。
短暂的慌乱后,葛冉冉迅速冷静下来,她缓缓回答道:“追查我的身世,我一分钟也没有后悔过。包括此后的那些,我也不后悔。如果教授觉得我影响了研究所的声誉,我也能配合你的决定。”
程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葛,看来你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了。”
“是的,这件事不是已经被镇压了吗?就连程教授你也知道了。既然他们手可遮天,我也要拿出自己的勇气来。”葛冉冉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会面对的。回去之后,我会交接手头的工作,以及证件通行证都会做个交接。”
程教授听后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找你来,是来开除你的?”
葛冉冉没说话,她挺直脊背站在那里,很勇敢也很坚定。
程教授指着沙发:“坐吧,小葛,我是想和你谈一谈,说一些你可能还不知道的事情。”
葛冉冉好奇他想说什么,于是坐了下来,双手交叉在膝上,静静地看着他。
“小葛,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程教授忽然发问。
葛冉冉回答道:“在采访里看过,就是研制出治疗骨骼病的特效药,让所有受此痛的人能得到救治。”
在这个已经解决艾滋、癌症等绝症的年代里,新一轮的病症又涌现出来,比如几十年前开始出现的骨骼病就是其中一种。它的表现症状为全身疼痛,无法起立行走,时间久了,四肢都有退化的现象。
这种病症发展也很快,最多几年到十几年,人就会瘫痪,最后死的时候,手和脚都会变成畸形的肉球状的东西。
程教授的工作室,主要就是为研制这种病症而创建,这些年里他们也有不小的进展,比如说,减缓这种病症的药已经在全面投入使用了。虽然只是减缓,但已经是极大的突破了。
葛冉冉读大学时,就曾经听过程教授的演讲,当时她心中升腾而起的念头,就是要加入程教授的工作室,与他一起研制出骨骼病的特效药来。这是她放弃高薪兼职,毅然向研究所投出实习申请的原因。
她的运气很好,不但获得了实习机会,还有了程教授这么好的导师,硕博连读的三年里,应该能取得不小的成就,在同学的眼里,她已经是前程似锦了。
“你说得没错,这是我最大的心事。”程教授听完她的回答叹了口气:“研究所的病理院你可能没去过,那里住的全是患有此症的特殊案例,这又仅仅是万分之一,也仅仅是开始……骨骼病会在未来的几十来里,覆盖大批量人群,而很多病人还是隐性的,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
葛冉冉垂下眸子,眼睛里也闪过无限的悲哀,纵观整个人类历程,永远在跟可怕的病魔做斗争,赢了一个,又来一个,层出不穷无休无止。
“但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小葛,你知道是什么吗?”程教授看向她。
葛冉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再睁开:“是生育问题吗?”
“小葛,你说得没错。”程教授面色沉痛:“近一百年来,生育率越来越低。如果说从前,大家都是从精神层面上出发,把原因归咎在人们的丁克意识上。那么现在,已经是身体机能的变化,导致他们无法正常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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