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次会就开到这儿吧,先这么办着,还有什么问题再遇到再说。”李光北放下手头的文件,对下面的员工宣布。
会议室内的人纷纷起身,离开办公室。
这时,李光北的秘书许杰走了过来:“李哥,万华酒店的刘总刚才又打电话来了,想跟您约今天下午谈上次说的进口的事情。”
听到许杰的这句话,李光北一下子乐了出来:“又来电话了啊?他这是第几次了?”
“第三次。”
李光北点点头:“呵,我倒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有毅力。我今天一会儿有什么事儿没?”
“今天下午三点市里面有一个会需要您参加,这之前没什么安排。”
“那行,那就给那老头儿一个机会,让他过来吧。”
李光北这话还没说完,一阵嗡嗡声就响了起来。李光北拿起手机,当看到来电显示上的人名的时候,脸上露出微笑。
“行了,你先出去吧。”他挥挥手把许杰撵出门外,然后才接起电话。
“喂,陈大检察官,好久不见啊。”
“这两天单位事有点多。”电话中,陈东的声音听着比平时略显沙哑,他问道:“你今天中午有事么?”
“干什么?”
“程晋松不是受伤住院了么,我想去医院看看,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怎么,你不光把沈严当闺女了,还把程晋松当女婿啦?他受伤,你去看什么?”
“你们这回好歹也是合作了一次,就算是同事住院,去看看也很正常吧?再说,我还想顺便请你吃个饭来着,上次线人的事,我不是答应欠你一顿饭么。”
听到这句话,李光北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如果为了这个,我还值得跑一趟。”
“那行。那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你楼下,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
大概是估计李光北应该打完电话了,李光北挂断电话不久,许杰就敲门再次走了进来:“李哥,已经跟刘总订好了,一会儿中午十一点,万……”
“我中午有别的事儿了,让他再改个时间吧。”李光北打断许杰的汇报,站起身来:“另外,我一会儿出去,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听到李光北突然改口,许杰有些错愕,可他并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认真回答:“是,李总。”
半小时后,一辆熟悉的本田CRV出现在公司的楼下,许杰看到李光北熟门熟路地上了那辆车,然后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街边的拐角处。
陈东是从检察院直接过来的,大概是最近工作太忙了,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眼睛下方也有明显的黑眼圈。李光北一看就是一皱眉:“你这是又熬了几天?你们怎么干起工作来都这么不要命的?”
陈东被李光北这突然的发作弄得一愣,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最近在对抓住的人进行调查取证,所以事情比较多。”这次的联合行动抓捕了多名渎职分子,整个检察院所有人都扑在这上面了,每个人都忙得昏天黑地。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想到,你们的组织内部竟也有这么多蛀虫?”李光北看着陈东,口气中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每个组织都不可能完全没有蛀虫,你要不是找到了魏远手下的蛀虫,怎么可能知道他偷运du品的船次信息?”陈东口气平和,像是在单纯地讨论学术问题。
听陈东如此说,李光北忍不住笑了:“嗬,陈大检察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人家姑娘弃暗投明,冒着生命危险向你们提供自己老板的犯罪信息,你却说人家是蛀虫,我真替那姑娘寒心。”
“什么?!“陈东吃了一惊:“那人是个姑娘?!”
李光北面带微笑,显然是默认。
李光北之前对线人的事情讳莫如深,所以陈东从来也没问过。如今看李光北主动提起,陈东便顺着问了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女的叫夏雨,是魏远公司的一个助理,负责他们公司的水运船次记录的。”李光北解释说:“当初魏远收买我手下人,想跟我抢海上贸易的时候,我就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发现老丁吃里扒外后,我就试了他一下,结果真被我试了出来,原来这小子是想借海运贩du。魏远大概也是发现老丁把他这秘密泄给了我,所以才杀了他还想嫁祸我的,”说到这里,李光北微笑着看了陈东一眼:“只可惜姜建东手脚不高明,被你和沈严发现了问题。”
陈东看了李光北一眼,没有说话。
“那案子结束后,我就开始想办法查魏远贩毒的事儿。”李光北接着说:“我拉拢过姓魏的手下的几个家伙,也试着让我的人打进内部,可是都没有成功。后来,费了好大力气,我才发现夏雨这个女人。魏远的一个手下告诉我说,魏远的一个心腹师爷跟这女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我开始以为这女人是那师爷的情人,可是后来跟了这女人一段时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女人规规矩矩,自己带个孩子,不像是那种人。而且那师爷跟这女人的关系并不暧昧,倒像是恩威并施多一点。那时候我开始怀疑,这女人可能跟魏家那些地下交易有关。于是我就让人去仔细调查这个夏雨,结果发现,这女人原名叫夏雪,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在校期间风评还不错。我看这女人不像是是非不分的样儿,于是就开始派人暗中跟她接触,一点儿一点儿渗透。我花了足足五个月的时间,终于让这女人松了口。她跟我说,自己上大学时候交过一个男朋友,还怀了他的孩子,可这男的突然就失踪了,她不顾爹妈反对非把孩子生了下来,因此跟家里彻底闹翻。这些年她自己带着孩子生活,想等那男的回来。可是五年多了,那男的却一直没动静,她心里也越来越不抱希望。她当时跟我说,无论是死是活,只要我能找到那男人的消息,让她弄个明白,她就答应帮我的忙。”
“所以你就去找了?”陈东问。
“呵,这就得感谢你女儿女婿了,”李光北笑了出来:“我刚准备派人去查,S市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发现了一个死了多年的死尸,我一看那死者的复原图,正是我要找的人。于是我就给沈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只要他能查出这个死者的死因,我就把当年赵刚案子的真相告诉他。”
“沈严查出来了?”
“嗯,用了不到一个月。”李光北微笑着说:“这小子查案确实有点儿本事。”
语气中有淡淡的欣赏。
难得从李光北口中听到这么正经的夸奖,陈东忍不住笑了笑。他接着问:“然后,夏雨就同意帮你忙了?”
“是。这女人将她所记录的魏远公司每次船运信息都给了我,我的人很快就发现,这其中有那么几个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一次海,而且每次他们一起出海时,魏远总会有些货是辗转从金三角那边儿过来的,于是这事儿就很明显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这消息告诉海关那边,反倒是告诉我?”说实话,当初听到李光北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真的曾经怀疑过李光北是不是在耍他。
“你那时候不是被魏远那小子陷害了么,”李光北看了陈东一眼,说:“那怎么说也是被我牵连的,我当然得还你一个人情。”
陈东转头看了一眼李光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么说,我可要谢谢你了。”
李光北也笑开:“所以说,你这顿饭请得不亏……”
在与陈东接触之前,李光北从没想过,自己会对公检法系统中的什么人有什么好感。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他就是和这个人成了朋友。
他对陈东并不陌生。作为一个当地商界名流,与政府打交道的事情本就不少,加之李光北行事风格的原因,H市公检法系统中的人,他都略有耳闻。然而李光北最初对陈东的了解也只限于姓名职务这些,两人真正有了互动,还是在这次查案之后。
——那时,在几乎所有人还以为自己是杀害丁荣钦和赵刚的幕后黑手的时候——陈东却问他:当年的案子,你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李光北笑着问,你怎么会觉得我不是凶手?
“我没说你不是,但任何人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其犯罪之前都应该推定其无罪,这是法律的基本原则。”陈东语气平和,回答得理所当然。
“无罪推定原则?”李光北笑了出来:“不愧是检察院的检察官,果然时刻都秉持着法律精神。”
“我知道你跟沈严联系过,他现在想重查当初的案子,估计你是告诉了他些什么吧?”
“我只是告诉他,当年赵刚的死与我无关,他们只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而已。”李光北实话实说。
“被人利用?被谁?”
“呵,这个我可就不能乱说了,要不然你问我要证据,我拿不出,岂不是成了诽谤了?”
面对着自己一直带刺儿的言语,陈东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他只是微微一笑:“要是没查到什么,你会出手?”
嗯,够直接。
反正自己本也是想借他们的手来收拾魏远,现在多个人愿意帮忙,自己没道理不利用。于是李光北开口:“那好,我给你一个提示:在H市里面,能弄到枪的不只我一个人。”
说完,他将身子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微笑:“剩下的,陈检您就自己去查吧,我期待您还我一个清白。”
一开始,李光北对陈东其人并没有那么信任——人在江湖这么多年,见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李光北早就养成出了极度警觉的性格,对什么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凡事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任何一点消息。他之前之所以会告诉沈严那些,一方面是对沈严帮忙抓住杀害他妹夫真凶的回报,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沈严经受住了他的考验——从当初赵刚的案子到他妹夫冯建民的事情,沈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恪守原则,即使对自己恨之入骨,也还能够秉公办事,这才让他对沈严高看一眼。可即使如此,他也只是泄露了一点点,多一分都不肯说。对于陈东,他也没打算破例。
如果你们够聪明,就应该能自己查得出来——李光北甚至这样恶毒地在内心吐槽。
事实证明,陈东与沈严一样没有令他失望。没过几天,他就听说陈东开始调查姜建东与魏远。然而,还没等李光北笑出来时,他就又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陈东被人投诉而被内部停职,还险些遭人毒手!
当李光北听说陈东出车祸的时候,他立刻带人赶到了医院。
陈东当时正在急诊室,他手臂和腿部都有明显的擦伤,但并不严重。看到李光北出现,他还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来?”
“听说你出事了,正好我就在附近,就过来看看。”李光北看着陈东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被车刮了一下而已,不严重,估计那司机是喝多了。”陈东回答得轻描淡写。
李光北明白,事情肯定没有陈东说得那么简单。果然,手下很快就将情况打听清楚,当日陈东因为加班,很晚才回家。他刚从车上下来,一辆早就等在那里的黑色轿车就冲着他冲了过来,手下看过现场的车辙,完全没有踩刹车的迹象,显然是想要夺命。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李光北怒火直冲脑门,于是,他一方面安排手下暗中保护陈东,另一方面开始加紧对魏远方面的复仇。正好这时夏雨那边又来了消息,魏远过两天很可能又有货入港。
于是,李光北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陈东。
当时,陈东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谨慎地问:“你确定?”
“我保证。”
陈东当时并没有明确表态,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其实李光北当时也在码头边安排了人手,如果陈东不动手的话,他也会让人把这事儿捅出去。但他不能否认,当他知道陈东去了时,心中还是很开心,那是一种被人信任的满足。
之后两人的交流多了起来,虽然联络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案子,但多多少少也会夹杂了一些无关的琐事。李光北的私人手机号很少泄露给外人,就连沈严他也没有告诉,陈东是唯一的例外;李光北平日保镖绝不离身,即使回家也会让人在外留守,可是他却很放心地独自上陈东的车,跟他去吃饭或是做别的事情。究其原因,或许李光北自己也很难说清。不过他喜欢和陈东在一起时的感觉,放松却又平等。自己威名远播,所有人对着他就算不是战战兢兢也会加十二分小心,虽然很多时候李光北确实希望别人这样,可在某些时候,他也希望能有些人能让他不用那么端着,能够放松地与之相处。而陈东恰好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人从没在意过他的身份,既没把他当什么大款,也没把他当黑帮老大,仿佛就是一个普通朋友,两人偶尔聊聊天,闲话家常。更可贵的是,陈东虽然身在检察院,为人却并不迂腐,对自己一些略带邪性的行为并不反感。想来还是见得多了,知道有很多事很难黑白分明,所以才会如此通达。
还真是难得。
“对了,”陈东的话语打断了李光北的走神。“现在魏远这伙人都被抓住了,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些保镖可以撤了吧?”
“嗯?你知道?”
陈东瞥了一眼李光北——大概是明白对方是好心,所以才没有给人一对白眼——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让他们都撤了吧,我不习惯总被人跟着。”
“嗯,好。”
反正现在最大的对头不在了,其他略微会察言观色点儿的,也该知道这人跟自己有交情,不会胡来的。撤了就撤了。李光北相信,他和陈东的朋友关系不会因为案子的完结而结束——
说不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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