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玫安排了很多工作,墨里昏头昏脑地连轴转了好几天,自己的帐户里多了好几个零的同时,他发现现在热搜头条也已经悄然变人了。 何玫果然不是危言耸听,一哥的□□比他严重得多,他充其量只是花边绯闻,人家直接对接了法制频道,被警察带走的视频传遍了网络,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复出了。
周三的晚上,墨里结束了一个综艺的拍摄回到家里,本以为又是黑灯冷灶,没想到燕凛居然回来了,看到他进门,走过来将他一把搂到怀里,抬起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
“宝贝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墨里受不了他的油腔滑调,一巴掌推开他,自顾自地换鞋脱外套。
“怎么了阿狸,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哥让他破产。”燕凛搭着他的肩膀带他走到客厅里。
墨里觉得自己男朋友越来越像个油腻金主了。
事业有成大概是男人成长最好的催化剂。燕凛以前那种有点文静还有点忧郁的乖乖小青年的气质完全被嚣张和意气风发所取代了。这是正常的,谁会嫌钱多,谁又喜欢总是被别人约束限制。推翻了燕周就是把多年的权威踩在了脚下,那种带着点反叛的畅快是墨里想像不到的。
“我问你个事。”墨里很严肃地道,“你把你们公司的一哥打压下去了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刚登基就变成一个昏君暴君,你不知道历史上这么干的皇帝很快都会被人推翻的吗?!”
燕凛觑了他一眼:“你听谁胡言乱语的。”
“网上都传遍了,你还跟我狡辩!”
燕凛挑了挑眉:“他犯了事就要依法处理,关我什么事,你是要我包庇他么。”
“没有你搞他他的事会闹这么大?”
如果网上传的那些属实,那人的确罪有应得。墨里在意的不是那个他都没见过面的一哥,他是不喜欢燕凛现在的态度,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猖狂劲。
“别说那些不相干的家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那么扫兴嘛阿狸。”
墨里一个不察被燕凛扑倒在沙发上,手脚都被制住动弹不得,燕凛现在对付他是越来越有经验了。
墨里扒拉开在他脸上啃来啃去的家伙,有些悲愤的预感,用不了多久这个大猪蹄子就不会遵守君子之风了。离他彻底弯成句号的那一天大概是不远了。
燕凛在家住了一晚上又不知所踪,墨里大概了解到他这段时间应该是回自己家了,公司里的事务已经被他捋顺,最大的阻碍还是他们姓燕的自已人。
对这些事墨里有心无力,燕凛显然也不愿意他去接触燕家人,还好有何玫这个工作狂给他安排得井井有条,他现阶段只要戳一下动一下地服从安排就行,不用思考太多。
看着银行卡里的钱越来越多,墨老班主又打电话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墨县政府扶持地方传统文化,他们戏班又可以下乡巡演了。墨里和管帐务的师哥一合计,如果以后每年都搞这个,再加上戏班的日常开支,就算县政府有财政补贴也是杯水车薪。他赚的钱看着多了,要连年支撑起老戏班的各种开支,他还得接着努力挣钱,不然要不了几年就要坐吃山空。
何况鲁伯他们年纪越来越大了,墨里还想要给他们一个幸福的晚年生活。
燕凛似乎很是了解他的需求,又或者只是想单纯做好一个有钱任性的金主男朋友,一口气给他安排了好几个热门剧集的主演资源,比起以前的小打小闹,这会儿才是绝对的强捧。
墨里有点矫情地不想接,被何玫喷了个风中凌乱。
“我给的工作你要,你老公给的工作你不要?!啊?!我怎么想不明白你呢。你当我给你联系资源容易啊?!这么多优质项目往外推,得培养多少强劲对手!你是不是想累死我!”何玫把三个厚厚的剧本一起塞给他,“收起你那点矫情劲儿,你给我好好准备,不准掉链子!”
三个剧集当然不是一起拍,基本上就着他的时间很合理地排开了,反正都是深空影业的项目,金主不差钱,剧组就等着安排。
这一次任谁都看得出来深空影业在力捧一个甚至没签到公司名下的艺人。墨里担心又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毕竟他和燕凛的关系都已经成为网络八卦界的日常话题了。不同于之前的恶意炒作,如今只是一些八卦博主偶尔一提,吃瓜群众捧个场,却鲜有人认真相信。
在这个魔幻的圈子里,也依然是异性关系更喜闻乐见。
这段时间燕凛出尽了风头,捧的人也不只墨里一个,更像是公司业务方向拓展的一部分,因此对于两人的关系虽然又有人议论,却不成什么气候。更多的讨论焦点集中在了另几个美女小明星的身上,众人纷纷猜测着谁才是燕大少的真命天女。
墨里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堵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地,实在别扭极了。
第一个剧组的拍摄工作很快开始了。因为是现代戏,取景都在本市的繁华商业区,甚至主角的公司就借用了深空大厦的其中一层来做布景。墨里知道这是燕凛给他行的方便,不过剧组里的人显然有别的八卦方向。
这个剧的男二和女主也是燕凛最近要捧的新人,为了搭建公司面向年轻粉丝群体的偶像架构,燕凛上位以后挖掘了许多年轻稚嫩的俊男美女,各色美人应有尽有。
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滋生八卦的肥沃土壤,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燕凛的”真爱”已经两只手数不过来了。
墨里在拍戏之余,已经听说了燕总追爱记的若干个版本。奇怪的是不管哪一个故事,他都不是主角。墨里忍不住怀疑,这些人失忆这么快的吗?前段时间轰动全城的倾城之恋,不是他和燕凛主演的吗?这么快就没有人记得了?
等拍戏的间隙,坐在不远处的两个小助理又聊上了。
“……深空的大楼是本市的地标建筑,可从来没让人取过景,我们这部戏是头一个。”
公司里的演员歌手很多,有名气的也不在少数,偶尔回公司办点事,也是万众瞩目。深空公司的大厦本来就不适合开放给人员杂乱的剧组用来拍戏,但是这一次偏偏就开了。
“要说燕总追我们女主角,这手段比那些只会砸钱的大老粗可体贴多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谁敢给心上人气受啊。”
“真的在追女主角?不是都说是那个谁谁吗。”
“那个不过是炒作,你看燕总什么时候给过他一个眼神。”
墨里从鼻了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想要走开,却又忍不住驻足细听,他控制不住。
助理的八卦阵还在持续散发威力,墨里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威力强大的阵法逼出原型了。
“听说送了女主角一套豪宅呢……”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燕总喜欢男人呢?”
“什么啊,燕总哪里像是喜欢男人的人了。”
“可是,前段时间网上——”
“那是有人黑他呢,你以为燕总年纪轻轻当上深空的一把手,会没有人眼红?还牵扯到了那位,怎么说也算是燕总创业时期合作过的人,就是那档现在很红的综艺,所以燕总对人家要补偿的。”
“怪不得开了好几部剧给他。”
“就是,补偿完了还是要捧自家人的,而且也能搭几个自家小花,还是很划算的——”
“我还以为燕总和他真的有点什么。”
“燕总早就跟媒体否认了,你看和我们女主角的绯闻燕总什么时候否认过……”
墨里听不下去了,刚打好的领带被他揪成一团,转身走了出去。
这些人还真是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连他都快信了这个故事了,真是逻辑严密,因果自洽。
他不该生气的,大家不相信他和燕凛的绯闻,这是好事,他从来没想过公之于众。至于燕凛和别人的绯闻,他更加不信。
道理都明白,可是感情却像脱了缰的野马,被一股无名火烧着屁股似的,撒开蹄子奔向了他控制不了的远方。
墨里不知道自已气些什么,他好歹还记得走到无人能偷听的开阔处,才拿出手机打给燕凛。等着电话接通的那几秒,墨里开始思考自己要质问些什么。
对,就问他和女主角的绯闻是怎么回事?送豪宅又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嘟嘟地响着,墨里开始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一直到等待时间过长自动挂断,墨里又契而不舍地继续拨通。这些时日燕凛不接电话是常事,往往要打两遍三遍才能碰到他得闲的时候,墨里有耐心得很。
直到第二遍铃声又快挂断,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墨里刚来得及气冲冲地喊出燕凛的名字,就被对面有些迟疑的问话堵住了下文。
“请问,您哪位。”
有点温柔,有点知性的女人声音,墨里顿时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先是浇熄了他想无理取闹的那股无名火,然后又将他慢慢地从外到里浸了个透,冰凌凌得凉。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打错号码。
燕凛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女人,甚至没有朋友,谁能替他接电话?
那边的女声又温柔地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位?燕总正在开会,您如果没有急事,请您再过两个小时打过来吧。”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燕凛的手机?!”墨里粗鲁地打断那礼貌的女声,气势汹汹地逼问。
对方似乎是被他的态度噎住了,好半晌才又用那种得体温和的声音回道:“我是燕总的秘书,他去开会没有带手机,您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就请等燕总空闲的时候回电吧。”
墨里没有被秘书两个字安慰,他对燕凛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
先是整天整天地找不到人,对于那些和女明星的桃色八卦更是放任的态度,现在连打电话都找不着他了,还要秘书代传。
秘书接到电话的态度甚至表明,燕凛连他的手机号都没存?!不然秘书何必问他是谁。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他们的关系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墨里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许是被人捧惯了,也许是对于二人关系的隐隐担忧,墨里现在一点也不想再体谅燕凛的不易。
他本来就不是善解人意的人,燕凛从认识他那天起就该知道他有多任性。
“我不会再打他电话,你告诉燕凛,让他第一时间给我回电话!我只等他到今天晚上,不回我后果自负!”
不等被惊住的秘书再说什么,墨里狠狠地挂了手机。
这个时候就体现了智能机的不方便,如果是固话,他可以扔话筒撒气,如果是老式手机,他可以狠狠地按住挂机键。如今用着智能机,轻飘飘地点一下屏幕,完全没有解气的感觉。
“混蛋燕凛!”墨里狠狠踢着脚边的墙柱,高档大理石装修的柱面上连点灰痕都没有留下来。这栋属于燕凛的高档建筑物仿佛也在嘲笑他的憋屈。
连根柱子都欺负他。墨里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没有委屈的泪水,只有中央空调送进来的凉爽空气。
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铃声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铃声,只是墨里想着燕凛理应为他急切的心情,连入耳的铃声都带着些急不可耐的焦虑。
算算时间,三分钟。
算燕凛识相,这短短的时间差让墨里稍稍气顺了一些。
他马上接了起来,不乐意听燕凛的解释,对着手机就开喷了。
“姓燕的!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
手机那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墨里更加生气了。
“说话啊混蛋,你哑巴了?!”
“墨里……”
有点陌生的男声传来,把墨里惊了一跳。
他这才想起去看来电显示。
不是燕凛,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你是?”墨里疑惑地问道。
对方似乎哽了一下,才有些不悦地回道:“我是方导!”
“方导……”
“你没存我的号码就算了,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方导的语气真的有些发怒了。
“没忘没忘,我怎么会忘记您呢。”墨里忙道,“您老找我有何贵干?”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大导演,在他被人污蔑的时候就是他落井下石把他踢出了剧组,还指望他留着他的手机号?没把他拉黑都是自己大度,这个自大狂。
方导停了停,有些僵硬地道:“我有事和你谈谈,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尽快安排一次见面。”
墨里有些迷糊,想不出方导找他干什么。如果是电影的事,拍都快拍完了,总不至于喊他回去重拍。
不过,如果是燕凛的安排,就没有什么不可能了。
多半又是燕凛给他的资源,墨里有些兴趣缺缺。方导也许有他的理由,但是对他来说,方导也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之一,墨里对重新和他合作的兴致不大,不管他是多么有才华有身份的大人物。
“我最近都比较忙,没有什么时间啊。”墨里敷衍道。
方导捏着手机,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他还是那个在圈里被人趋之若鹜的大导演吗?怎么他主动放下身段来约一个还没正式踏入电影圈的小明星都这么难了?!
身旁的副导演怕他又使性子,连连用口型和手势示意他:“正事,正事。”
方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了,就定在今天晚上吧。我马上把地址发你,你记得过来。”
不等墨里说话,方导就果断挂了电话。
副导演抹了一把额头,道:“方导,您不是说要还他的人情么,这么不客气不好吧。”
“我还不够客气?!”方导把眼一瞪,“我都腆着这张老脸硬约人家出来了,我这还叫不客气?!”
副导演只能连连道歉。其实就方导在墨里被全网黑的时候把人家踢出剧组,这事干得就不地道。墨里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方导这样的态度他会不会赴约还不好说。
墨里一直等到晚上收工,也没等来燕凛的电话。
他看着安静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默。
何玫给他配的助理兼司机打开化妆间的门,问他要不要回家。
墨里想想那个冰冷漆黑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公寓,一点也不想回去。
“我不回去。”
他收起手机,想了想道:“送我去四季酒店。”
还好有方导找他,墨里觉得自己不至于像个在金鸟笼里等着主人不知何时会召唤他的金丝雀。
司机带他来到和方导约好的酒店,方导一副已经等了很久的不耐烦模样。
不过这个暴脾气的老头居然忍住了没冲他发火,墨里不禁好奇燕凛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利益交换才让这个自视甚高的大导演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方导僵硬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墨里都喝了两杯饮料了,他还没开口说正事。
墨里忍不住开口道:“方导,您到底有什么事?有这么难以启齿么,向资本低头又不丢人。”
方导瞪了他一眼:“谁向资本低头?我不是来跟你开玩笑的。”
“那您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方导向来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僵硬,半晌才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当初我对你那么不留情面,你能不计前嫌,我很感谢。”
墨里一头雾水:“谢我?谢我什么啊?”
方导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眼神看着他,把墨里看得更加茫然。
“你不用隐瞒,我明白的。我承你的情,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方导,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墨里连忙摆手,“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程前,你们深空的影帝。”方导瞪着他,“你这人真是,非要我说这么明白么?!”
墨里也很抓狂:“你说明白什么了?!程前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导狐疑地打量他片刻:“你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墨里无奈地摇头。
“不可能吧,不是因为你,燕凛吃饱了撑的搞自家的摇钱树?”
“……您真是来谢我的么?骂我男朋友干什么。”
方导很鄙视地看着他,倒打一耙:“什么男朋友,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墨里无所谓地冷哼一声:“我承认不承认你不都认定了么,我现在和你没瓜葛,你管不着我。”
方导哽了一下,他还是没有习惯被一个小艺人挤兑的待遇。从业至今不管遇到多么大的腕,不管后台多硬,有谁不给他几分面子。偏偏碰到一个墨里向来不知道客气是什么,但偏偏他又欠了这个家伙一个大人情。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和程前有什么过节么?燕凛搞他你谢我干什么?”
方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可是燕凛那边放出的消息是——”
他在墨里被黑的时候没有相信墨里,就是因为和程前的一些前尘旧事。那个男人踩着他的肩膀上位,却差点把他坑到一无所有,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之人。可是他的地位太稳固了,又背靠深空,不是他一个个体户导演能够撼动得了的。这一次是燕凛出手,才让程前栽得无比惨重,方导早就得到消息,让燕凛甘愿放弃程前这个金字招牌的,只有一个墨里的枕头风。
副导演一直在他耳边唠叼墨里一定是想拿回电影的角色,才送给他这样一份大礼,不然他搞程影帝干什么,这根本是越级打怪。知道方导脾气古怪软硬不吃,人家送上这么大一台阶,他也应该就破下驴,不然和燕凛交恶也实在没见什么好处。
可是看墨里这副懵懂无知的天真模样,方导开始深刻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会错意表错情了?人家好像根本没准备和他和解?!
“随便你吧。“方导决定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把今天的来意表明,“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欠你和燕凛一个人情,我向来不爱欠着别人,尤其是人情,所以你放心吧,虽然这一次的电影已成定局,我会还你一份够份量的大礼,也当是对当初踢你出剧组的弥补。”
墨里打断他的自说自话:“您等等,你找我就是因为一个程前?真的不是燕凛让你来找我的?”
怕直接给资源伤了他的自尊心,就换一种迂回战术?
方导脸色一黑:“你以为那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指使得了我?!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哦。”墨里顿时兴趣缺缺。是燕凛的安排他觉得没劲,不是燕凛的安排他也觉得不高兴,墨里打开手机,他要等的来电却还是没有等到。
“你这是什么态度?”方导不满意地皱起眉头,“你就不想知道我会还你一份什么大礼?”
“您都说了不会亏待我了,我还担心什么。”墨里笑嘻嘻地回答他,却并没有一丝激动雀跃的模样。
方导已显花白的眉毛不满地揪成一团。
墨里演戏还是很有灵性的,知道他和程前不是一种人,方导对于花心思捧一捧他并不觉得抵触。但是墨里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却让他十分看不惯。
墨里丝毫没有被大导演嫌弃了的自觉,勉强陪着方导聊了几句,就迫不急待要告辞回家了。
“走吧走吧。”方导看着他来气,整一个盼望归笼的金丝雀,糟心地挥挥手赶他回去。
墨里叫来了司机,无精打彩地坐在后座里,任由司机把车开回燕凛的公寓。
燕凛一直没有回他的电话,墨里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又打了一次。
自己放的狠话自己又咽了回去,简直不能更憋屈了。
结果燕凛的手机却关机了,也不知道他是该庆幸自己保留住了傲娇的脸面,还是更加失落了。
墨里把额头抵在车窗上,微信到达的提示音突然响了一下。他一个激零,连忙划开手机。
满心期待着是燕凛发来的消息,结果燕凛的头像静悄悄,鲜红的新信息提示却挂在李少天的头上。
点开之后,只有一段视频。墨里随手按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频里。
不是李少天,是燕凛。
墨里禁不住瞪圆了眼睛。
李少天又发了什么消息过来,墨里不耐烦地划走,目不转睛地看着相对于偷拍的角度来说清晰度良好的视频画面。
十几秒钟的视频内容非常简单,燕凛开着一辆风骚的跑车送什么人回家,他很绅士地帮人打开车门,从副驾上下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姣好的女人。
燕凛抱了那女人一下,目送着人家走出视频画面外。
墨里并不认为这种视频能说明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燕凛向别的女人大献殷勤,他的心都忍不住凉透了。
退出视频的播放界面,李少天发的几段文字就映入眼帘。
【阿狸,别怪师哥多事,我也是担心你。】
【我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
墨里握着手机的指尖细细地颤抖着。
他并不相信燕凛会出轨,那个曾经躲在网络的背后像个最狂热的粉丝一样默默关注着他,几年如一日地给他自己都忘记了的帐号发消息的燕凛,他怎么可能会背叛对他的感情。
只是再多的理智,在看到燕凛亲密地拥抱着那个女人的时候,都不堪一击地被毁灭在嫉妒和恼恨的火焰中。
那个女人,不是圈里的艺人,一看就是出身良好,气质高雅,甚至对燕凛的殷勤安之若素。她和燕凛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而他呢?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燕凛施舍来的,明明选择越来越多了,演艺之路一派光明,可是属于他的容身之地却越来越狭窄,他伸不开手,,站不直腿,只能团起来缩在一角,用百无聊赖的懒散掩饰着自己的惶惑无依。这些天他的迷惑,茫然,似乎都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曾经的骄傲已经只剩着萧索的空架子,就算强撑起不可一世的表相,却脆弱得如同一层灯纸,一戳就破。
就算未来功成名就,程前大概就是最高的终点了,可是他刚刚见证了他倒塌得多么轻易。那样真的有意义吗?
他就好像自己的老戏班一样,渐渐走入了看不到未来的穷途末路。他走出墨县就是为了寻找出路的,可是结果并没有出路。
墨里没有搭理李少天,甚至不想找到燕凛问个明白,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睡到所有的问题都消失的那一天。
可惜他的工作太忙,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只能继续每天空虚的忙碌。
燕凛这一次也创下了不回家不联系的记录之最,墨里已经懒得数他多久没回来了,他也没有再试图联系过燕凛。现在的燕凛已经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燕凛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牵制威胁,可是如今他身在高位,还等不到别人来为难他们,墨里已经感到了这段关系的汲汲可危。
直到这个快餐化的都市剧都拍完杀青了,他仍旧没有收到燕凛一字一句的消息。就连他现在的行踪,也是从助理小妹的八卦里听来的。燕凛这些天应该没来上班,甚至可能不在S市,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剧拍完,第二部剧无缝衔接,马上开机了。墨里打起精神参加完开机仪式,坐在休息室里等着助理来叫他回家。
墨老班主发来几张下乡巡演的照片,原先的高兴雀跃已经消失了,字里行间都是愁绪。
墨里一点也不意外。他爸太天真,以为有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就可以恢复往日荣光,可实际上,现在的乡下也已经不是以前的乡下,现代化生活方式普及很高,很少有人对这种搭台唱戏的娱乐方感兴趣。墨老班主发来的照片里,台上的演员比台下的观众还多,甚至有一张台下只坐着一个自带小板凳来听戏的老人。老人佝偻的背影和半新不旧的戏台互相映衬着,在初秋的时节就显出几分寒冬的萧瑟。
墨里打着字安慰备受打击的老头子,一句话还没有发出去,眼睛却被一双冰凉的大手蒙了起来。
“阿狸啊,猜猜哥是谁?!”
这弱智的行为,这智障的声音——
墨里咬了咬牙:“死周废!不要玩这种弱智的游戏!”
周飞放开他,拉了一只椅子坐在墨里身边。
“没大没小的,叫周总!”
墨里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回家接你爸的班了么?怎么又跑这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狸,士别三日,你可不要一直用老眼光看待哥。”周飞扯了扯系得规整的领带,一身服贴的西装倒是格外像个青年才俊。
“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我公司事业发展蒸蒸日上。如今正准备拓展业务到一线城市,S市就是我要攻克的第一站!今天我是来酒店谈业务的,居然正巧碰到你在这里做活动。阿狸啊,咱俩是不是特别有缘啊。”
墨里没理会他的凑近乎,只是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周叔这么多年都没把公司开到到省外,你别步子太大扯着蛋。”
周飞脸色一黑:“阿狸,文雅点你,跟谁学得这么粗鲁。和你的绝世美貌一点都不般配。”
墨里翻了个白眼。周飞一如继往地无视他的冷眼,热热乎乎地往墨身跟前凑。
他殷勤地要带墨里去吃饭,墨里便让司机先走,拿起背包跟着周飞走了。
下楼的时候碰上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周飞熟稔地和他们寒暄着,一改在墨里面前的不着调,看上去分外成熟可靠。这一次周飞没有说大话,他就是来S市谈生意的。
墨里看着连周飞都在分别的这些时日里成长成熟了,有了自已的事业方向,他自己却依然茫茫然不知所为,心里的惆怅顿时又冒出头来。
周飞已不是吴下阿蒙,开着大几百万的小车,带着墨里去了一家很高档的会员制私人会所。
这里的服务员都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认出墨里,再看看带他来的周飞一副土豪作派,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眼神看得墨里十分郁闷。
周飞对于身边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亲亲热热地揽着墨里的肩膀。
“怎么样,没想到哥能混进这个圈子吧。我跟你说阿狸,我是特意考察选定才定的这个会所,只有这里清幽雅致的格调才能配得上你的美貌和气质。”
周飞一如继往大喇喇地吹捧,来包厢服务的经理和侍应生小妹面面相觑,气得墨里恨不得拿饭噎死他算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墨里红着脸怒道。
周飞嘿嘿一笑,早就习惯了墨里的埋汰,完全不当一回事,还有一点高兴。
墨里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饭,周飞小别胜新婚,看墨里的美貌都比以前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眼睛也过足了瘾,十分满足。
只是饭还没吃完,网上就有了两人同进同出的模糊照片。拜燕周前段时间的全网黑所赐,就算他和周飞一前一后地进入会所,也照样被网友解读出万般情丝。
周飞看得津津有味,墨里完全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还拿着饮料和周飞自拍了一张放到自己微博上。
然后在何玫看到发飙之前迅速拉黑了她,继续吃饭。
周飞捧着手机,激动得脸都红了。
“阿狸,你真好!”他一脸陶醉地看着墨里刚发的微博,“就是把这个文字编辑一下就好了,‘我哥们’什么的太生分了点。”
“你想当什么。”墨里斜了他一眼。
“你老公什么的。”周飞扭扭捏捏地开口。
啪地一下迎面飞过来一个不明物体,周飞熟练地躲开,再把落在地上的凶器捡起来,老实了。
墨里的微博下面被控评的粉丝刷得一片和谐,几个凑热闹蹭热度的营销号也被粉丝骂得狗血淋头。粉丝刷着墨里的剧照,让大家期待他的作品,墨里看了几条就没什么兴致地关了。那几个电视剧他自己都不期待,也难为粉丝这么上心。
周飞对墨里向来狗腿,回到S市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只要有时间就去墨里跟前鞍前马后端茶倒水,何玫喝止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既管不动周飞,又说不听墨里,只能尽量把影响公关到最小。
自从被燕周把他和燕深燕凛李少天几个男人拉到一起全网黑了一回,就算网络遗迹已经被燕凛清理一空,大家对他和男人的关系还是更加敏感了。周飞毫不遮掩地和他同进同出,有心人再查一查周飞的身份,顿时各种捕心捉影的猜测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墨里不愿为了这些就疏远周飞,他只觉得厌倦,又脫不得身,只能继续兢兢业业地做好交给他的工作,尽量对得起打到自己卡里的数字。
在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里,有一些还是引起了墨里的注意。只因为里面提到了燕凛的名字,他就忍不住看进了心里。
墨里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竟然会信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他明明知道那些东西和真相有多南辕北辙,一边却忍不住往下看。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燕凛的消息了,他太想知道燕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他偷偷的和豪门贵女联姻了也好,墨里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发表这则娱乐新闻的人以一副内部人士的口吻,讲解得头头是道,看起来份外可靠的样子。
里面当然没有写燕凛和别人联姻,只是却透露出燕凛的处境并不好。他以雷霆之势夺了燕周的位置和权利,一度大权在握顺风顺水,直到一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导致燕凛陷入了麻烦不断。墨里和周飞的亲密被当成佐证这个观点的论据,连燕凛包养的金丝雀都看出他的危机琵琶别抱了.文章最后感慨着燕凛这一次如果不能安然度过危机,可能真的会打回原型一无所有,豪门争斗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blabla,墨里心急地拉到最后,看了一堆没用的废话,却没看到燕凛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墨里有些着急了,想想燕凛和燕周之间那个不正常的亲子关系,他真的有点担心燕周会不会为了夺回公司对燕凛出手。毕竟他和燕凛相识这么久,燕周对这个儿子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亲情的样子。
燕凛会有什么危险?被软禁了?被绑架了?还是被下药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久不联系自己?!
墨里越想越怕,想象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滑向暗黑的深渊。他着急慌忙地胡乱打给了自己的经纪人何玫。
“何姐,你知不知道燕凛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我了!”墨里咬着指甲急道。
何玫:“……”你男人的事为什么来问我?!
“我听说燕家为了争权发生了一些事情,何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点风声?!”
燕家的事虽然瞒得紧,但也不是一丝不透的,何玫当然听说过。
“是有些事……具体什么事情还不清楚,这是燕家的家事,燕家明显不想家丑外扬,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古往今来的争权夺利哪有那么风平浪静的。虽然燕凛抢占了先机,但是燕周毕竟多年身处高位,他反扑起来自然不是小打小闹。这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何玫并不觉得哪里需要担心。
“可是燕凛已经好多天没有联系我了啊!”墨里止不住地焦虑,“如果只是普通的家产争斗,耽误他和我打电话发信息么?!”
何玫:“……”那当然耽误不了,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能要多久?再忙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呃,也许是燕凛移情别恋了?”忙都是借口,有心的话怎么都能抽出时间来联络感情,在现代这个网络如此发达的社会,这么久杳无音讯,那就只能是有意的。
“那不可能!”墨里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何玫的猜测,“燕凛这么久没有和我联系,说不定他是被下药了,或是被人身控制了,也许他失去自由了,可能还有生命危险。”墨里说着说着就快被自己吓哭了。
何玫:“……”
这到底是你的担心还是你的诅咒啊?!燕凛敢变心就有这么多人身安全上的威胁么?!
何玫看得出来,墨里情愿相信燕凛身不由已,也不想承认他有意切断联系。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多唯美(?)的可能,燕凛刻意疏远了墨里,这是事实。还有些工作上的事何玫没有让墨里知道,原本燕凛安排给他的几个资源,现在似乎都没了下文。
何玫并不需要那些捷径,只要没有燕周那个级别的幕后高人暗中阻挠,她完全可以凭本事把墨里带出来。只是这些捷径的封堵,都表明了燕凛在有意和墨里划清干系。
比起墨里那些不靠谱的猜测,大概率还是燕凛变了心吧。何玫听着墨里在电话那头的焦虑不休,轻叹了一声,没有戳破他的幻想,只是道:“阿狸,燕凛是个成年人了,又有地位有能力,不会出什么事的。你不用担心他,把心放在工作上,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
何玫不理解他的担忧,墨里无意说服她,见何玫也没有燕凛的消息,随便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也许燕凛没有身不由已,但他这么久不和他联系,墨里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墨里是对他的自作主张有意见,却绝对不相信燕凛会变心出轨。
就算他真的变心了,墨里也不接受这种无疾而终。当面说清楚,泼他一脸热咖啡,挠他一脸花,才算潇洒放手。
墨里又想到了那个发贴的人,看起来似乎知道一些内幕。他立刻注册了一个小号,发私信过去问详情。那人又连发了几条其他八卦,就是无视了他的私信,墨里恨不得顺着网线过去挠他。
后面的几条八卦还是关于燕家的,这个人似乎对燕家的事有几分熟悉,只是这几条墨里都不感兴趣,随便翻看了一下,是关于燕深的那个亲弟弟的。
墨里对这个叫燕臻的家伙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失恋了之后就开飞机自杀去了,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没想到燕深那种渣boss的弟弟会这么纯情。
博主似乎很喜欢燕臻,连发了好几条,极尽溢美之辞。
“燕家年轻的一辈,最平易近人的就是这位燕二少了,这可能就是理工科男的亲和力。其他商业巨子娱乐大鳄什么的,离我等升斗小民太远啦,燕二少这样的才是理想型,踏实,可靠,脚踏实地,人家也可以是浪荡贵公子,但是这种男人认真搞起技术的魅力,是那些玩弄金融资本的大老板们无法企及的——“
墨里顿时得到了启发,对了,燕凛还有这么一个堂哥,比起燕深和燕凛两个,燕臻似乎正派多了,是正儿八经靠技术吃饭的青年企业家。
要找燕臻比找其他人容易多了,除了出差去外地,他一直在蓝擎大楼里朝九晚五地上班,也不像燕深那样自持身份地一直窝在自己奢华的顶层办公室里,让等闲人见不着。
墨里抽出一天空闲的工作日,直接在燕臻的办公室里堵住了他。
燕臻那被图纸和各种文件充塞的办公室十分亲切,墨里在主人询问的眼神下褪掉伪装露出真容,燕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是你——”
“燕先生认识我?太好了。我还怕突然来找你太唐突了。”
燕臻当然认识他,自己那个直出天际的浪子大哥的绯闻男友,还和燕凛有牵扯,这名声简直不能更响亮了,燕家亲戚们的微信群都传遍了。
近距离地面对真人,燕臻也被这男孩非同一般的美貌震摄住了一瞬。
红颜祸水,也是要有资本的。
因为燕深的关系,他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燕家人对包养小明星闹出绯闻的事都见怪不怪,谁也没当一回事。但是他知道,自己那个向来低调老实的堂弟突然走上了大哥的老路,造反上位六亲不认,全是因为这个男孩。
墨里顾不上寒暄,直接道:"我今天冒昧来打扰,是希望燕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燕臻微微皱眉:"请说。"
"我想知道,燕凛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在国外,是有一些事要处理。"燕臻缓缓地道,"你不知道?"
"他没告诉我。"
燕臻并不否认燕凛麻烦缠身,墨里的担忧似乎都成了真。
"燕先生,我现在联系上不燕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躲着我,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他,不管有什么事,我希望他当面向我说清。我不喜欢无休止地等待,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燕臻似乎也不想把燕家的事告诉他,却好心地安慰了他一番:"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的是燕凛对你很重视,如果他决定暂时不告诉你,一定是出于为你好的考量。"
墨里当然想过这种可能,实际上这是他惟一想过的可能。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燕凛变心?头都给他打歪。
"那麻烦您再我帮加一句话,我不接受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如果他非要瞒着我做无名英雄,那就让他自我感动到底好了,我不奉陪!"
燕臻皱眉:"你的意思是?"他是燕凛的堂哥,他不喜欢墨里骄肆跋扈的威胁。
"分手!"
随着墨里斩钉截铁的话音落下,身后的门板突然打开,燕深拎着一只方便袋站在门外,看着惊讶回头的两人,挑了挑修挺的眉毛。
"又是你。"他看了一眼僵硬的墨里,又看向自己的弟弟。
"分手?分什么手?你专捡我们姓燕的祸害啊。"
地点迅速地从燕臻平易近人的办公室转移到了燕深那奢华到让墨里想实名举报的顶层办公室。
燕深拦住了想要跟上来的燕臻,把那只平易近人的方便袋也塞给了弟弟,整个人又变得不近人情,无懈可击。
"说说吧,找我弟弟做什么?发现燕凛靠不住了,想换个山头?"
燕臻噙着没点燃的香烟,舒适地靠在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里,看着仿佛罚站一样僵硬地站在茶几旁的墨里。
墨里此时分外敏感,从燕深恶意调侃的话里听出一些说者自己都没在意的信息。
果然在燕深眼里,只有燕臻才是他的弟弟。燕凛到底是外人,就算平常可以提点一番,真的出了事,燕深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只怕看在争斗双方同样姓燕的份上,他不但不会帮燕凛,还会站在另一边。
墨里吸了一口气,直视着燕深。
"燕总是爽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想知道燕凛是不是被他的父亲报复了?他现在是不是麻烦很大?"
燕深挑唇一笑,指着沙发道:"坐下,不用在我这里罚站。我没有体罚别人的爱好。"
等到墨里不情不愿地在离他三米远的另一边坐下,燕深才咬着香烟笑道:"猜得不错,你很聪明。燕凛现在麻烦缠身,燕周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慈父。"
"什么,什么麻烦?"墨里握紧了手心。
燕深不像别人那样遮遮掩掩,有问必答十分爽快。
"燕周以经济犯罪的罪名陷害燕凛,如果罪名成立,燕凛会面临数年牢狱之灾。"
"燕凛才不会做违的的事!"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陷害。"燕深挑了挑眉毛。
墨里想象过许多种可能,燕周可能会软禁燕凛,可能会打他骂他,可能会组织燕家其他人讨伐他,这都是一个不疼爱儿子的父亲会做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燕周的手段是这样冷酷无情。
"他怎么能这样?燕凛不是他的亲儿子吗?!"墨里捏着手心怒道,"你就眼睁睁看着燕凛被陷害入狱?你们姓燕的出了一个经济犯,燕总也脸上无光吧。"
燕深没有计较他的出言不逊,只是道:"燕凛想要脱身也很简单,交出深空,放弃所有,燕周当然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尽杀绝。可问题是,他情愿硬扛,也不愿意放手。燕凛向来不恋权,你知道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谁。"
燕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墨里如浸寒潭,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燕凛是为了什么,为了有能力保护他,为了达成他的心愿。
他想要维持墨家班的生存,他需要赚钱,也需要曝光度,所以他一脚踏入娱乐圈,赚够了维持戏班的开销,也赚到了愿意踏入戏班去听那老掉牙的戏曲的观众,让戏班至少可以勉力支撑。等到他的份量足够重的时候,他会把墨家班继续推到台前。
这是他的心愿,只是还没走到那一步,就险些被数次狂风暴雨打翻了船。燕凛也曾安然地做着普通的工作,放任他一人去乘风破浪。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必须手握大权的心思?墨里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现实不是童话,没有努力拼搏就一定会获得成功的简单逻辑。没有燕凛的保驾护航,只要燕周稍一出手,就可以让他所有的努力和成就灰飞烟灭。墨里已经见识过了资本的力量。
"当然,你一个小明星,并没有那么大份量,让燕家人非要和你过不去。只要你离开燕凛,你的事业同样可以不受影响。"
燕深似乎可以读出他的心声,恰到好处地补足了他的思考。
"所以,你看,不用我出手帮助燕凛什么,你们很容易化解这些危机。只是,你们想要的太多,贪心地不懂得放弃,才会觉得泥潭深陷,步步难行。"
墨里没有争辩,只是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你说得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古人早就告诉我们这个浅显的道理。我确实不应该太贪心。"
"这么快就想通了?"燕深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欣赏,"其实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混娱乐圈的好苗子,随便做点什么都有话题度,这样的天分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燕凛能带给你的助力,远远抵不过他的身份带来的阻力。"
墨里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天平,一边是燕凛,一边是他多年的心愿和事业,就这样仓促又郑重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怪不得燕凛始终不愿意和他联系,除了不让气急败坏的燕周注意到他之外,他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必须要在感情和事业之间做出选择,不容推诿,不容退却,不可逃避。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退缩,逃避,得过且过。燕凛大概怕死了,怕把选择权交到他的手上,所以当起了驼鸟,什么都不敢跟他说。
"我还有一个疑问。"到了这个时候,墨里反而沉静下来,"燕凛的妈妈,是不是也结束环球旅行回来了?她是不是很年轻,很漂亮?"
燕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提问很荒唐,他还是爽快地给出答案。
"当然。"
墨里长吁了一口气,心里头那点纠结迎刃而解。
就说吧,燕凛不会出轨的,他开车送的那个漂亮女人,不是他姐就是他妈。鉴于燕凛没有姐姐,那就只能是他妈了。
如果敢送别的女人回家,腿都给他打折。
"他的妈妈,也不帮他?"
"当然。"
"当然?!"墨里准备好听到她两不相帮的答案,却不应该是一个"当然"。那个女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看着丈夫对付自己的儿子?!她是怎么当妈的?!
"经济犯罪的招数,就是她提出来的。二叔只会小打小闹拿你开刀,女人狠下心来,从不拖泥带水。"燕深却还嫌不够似的,又往他的心头扎了一刀。
墨里的心突突地疼,这些人和他没有关系,他没有心痛的必要。但是他们是燕凛的至亲啊,燕凛会如何难过?想到李少天发给他的那个视频,燕凛对那个女人的殷勤呵护,他按着胸口,咬牙切齿:"她算是什么母亲?!"
"因为燕凛的哥哥,找到了。"
燕深轻描淡定地丢下一颗深水炸弹,把还在为燕凛抱屈不平的墨里炸了个风中凌乱,自己却开始怜悯起自己的小堂弟了。
爹不疼妈不爱,心上人也有很多牵挂,并不能将他视作惟一。真是一个小可怜啊。
"他哥哥?他哥哥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墨里很抓狂。
"这对二叔来说是大事,对你和燕凛的困境有什么意义吗?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对燕凛出手,你只需要知道,他们势在必得。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前段时间我出国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可以帮二叔家找回丢失的孩子,却不能插手父子兄弟争产。'燕深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所以虽然怜惜燕凛,他却不能帮他。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境下,冲着燕深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爽快,毫不做作地故弄玄虚,墨里简直要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我要见燕凛。"墨里看向他,"这件事应该有个了断。"
"可以,我来安排。"燕深微笑着,应得爽快,"这可是一个大人情,阿狸准备怎么还呢。"
墨里看着他,突然有了一丝明悟。就算他没有千方百计找过来,燕深也该来找他了。燕家这么内乱下去,他这个实际上的燕氏大族长一定也头疼不已。
这个狡猾的奸商,现在反而成了他欠他一个人情了。
"其实,还有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敢不敢走。"
图穷匕见,褪去温情脉脉的面纱,奸商露出了逐利的本性。
"哦?什么康庄大道?"墨里警惕地又向后退了退。
"我一直是很喜欢小阿狸的,不如你跟了我,免除燕凛小堂弟的瞻前顾后,也免你后顾之忧。他可以放手一搏,你的事业也可以蒸蒸日上,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燕深笑眯眯地道,似乎对他很是喜爱,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真意。
"燕总想要包养我?"墨里问得直白。
"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燕总渣得坦荡荡。
墨里咽了咽口水:"其实换一种方式,我觉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愿闻其详。"大野狼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逼近过来。
"不如燕总收养我吧,我一直想有一个燕总这样的爸爸。"
燕深:"。。。你给我滚蛋!"
燕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也许是信守和墨里之间的承诺,也许是他也受够了燕家的内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所有相关人员聚集到了争斗的最中心,燕凛爷爷的小别墅。
别墅三层的一间套房内,一对面容略显疲惫的男女相对而坐。
坐在花木环绕的窗边的女士,穿着得体的定制风衣,交叠的双腿纤长优雅。她面容姣好,仪态高贵,面上那一丝憔悴丝毫无损她出众的气质。
如果墨里见到她,一定不觉得陌生。她就是曾让他百般纠结的那个女人,站在燕凛身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殷勤,高贵得像个女王。
"燕周,你有没有告诉燕深,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女士--燕夫人悠悠地开口,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高大男人。
"他知道分寸。"燕周点了一根烟,看对面的妻子不悦地皱起眉头,又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一次只是家庭聚会,你难道不想和燕凛当面谈一谈。"
自从夫妇二人对小儿子出手反击以来,他们所有的来往只限于商业较量,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燕周气愤燕凛的六亲不认,却并不想同儿子彻底陌路。
"燕凛一直很乖,他并不是贪恋权势的孩子。如果解了他的心结,我想事情可以圆满解决。"燕周道。
长子的平安回归仿佛让燕周心底压抑多年的巨石一下子放开了,让他可以平静地对待次子的叛逆。
"我也不想逼迫他。"燕夫人扶着额头道,"他只是不应该如此自私。"
燕家的产业虽大,人却也多。除了燕深绝对控制的蓝擎集团之外,由蓝擎集团支持创立,在燕周手中发扬光大的深空影视也是燕家产业当中的一艘巨舰。
燕凛先是从燕周手中夺权,又牢牢把持不放,把所有人都排斥在权力边缘,这是燕周夫妇无法容忍的。尤其是,流浪在外多年的长子终于归来,这是他们所有人欠他的,燕凛尤其欠他良多。他如此六亲不认的决绝,惹恼了一直对长子有所亏欠的燕周夫妇。
"我只是想不明白,向来乖巧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夫妻二人相视,谁都没答案。
孩子长大得太快,一眼看顾不到,他就会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何况他们二人的目光,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放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比起困惑又疲惫的燕周夫妇,在楼下帮着姑姑清洗水果的燕凛,就显得沉静多了。
来自父母双方的威逼,又有父亲这个多年掌舵人的刻意陷害,他是处于劣势的,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只是从他的面上丝毫看不出窘迫。
燕芳偷偷的打量着这个侄子,其实比起那个刚刚找回来的侄子,她和燕凛更亲近。
燕凛从小就懂事地帮着家长照顾家里的所有人,她这个不成器的姑姑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地产公司是燕凛一手一脚带她创立的,如果没有这个公司,她也不过是受着家族恩惠的米虫,毫无自主可言。
所以燕芳可以理解燕凛不愿意放手公司控制权的想法,二哥夫妻俩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补偿给流落在外多年的长子,以为给燕凛优渥的生活就可以弥补他,但是连她都不愿意寄人篱下,何况是优秀如燕凛。
"小凛,别怕,姑姑站在你这边。你爷爷我也会劝着他的。"
燕凛笑了笑:"谢谢姑姑。"
二人把洗净的水果端到客厅里,今天的来客都没在客厅里坐着,大概也是嫌见面太过尴尬。
燕深这个主动发起聚会的调解人却说还要接一个朋友,一直没到。只有他来了,这场聚会才算真正开始。
"也不知道什么人的面子这么大,要你大堂哥亲自去接?"
燕芳捏了一粒葡萄丢到嘴里,燕凛正拿着手机打开微信,查看那些他一直没有回复的消息,对燕芳的问题心不在焉。
快了,就快了,等他安排好了一切,等他掌控了一切--------
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音,燕芳拍拍手道:"一定是阿深来了,我出去迎一下。"
燕凛靠在通往楼上的楼梯扶手旁,隔着层层楼板,似乎想要看清身处三楼避而不见的父母。
叮咚一声,新消息传来的声音。
燕凛打开微信,是好些天没有再联系他的墨里气势汹汹地发了一个表情和一句凶狠的话过来。
【燕凛!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把你头打歪!】
燕凛哑然失笑,同时又放下心来。他的失联会让墨里生气,生气是好的,生气就代表着还有期待,还会等待。他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看啊,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多么天真的威胁。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上哪里来把他头打歪?
"来了来了,快进来吧。"燕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燕凛收起手机,转向门边准备迎接来客,却在见到跟在燕深身后进来的那道熟悉又想念的人影的时候,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脖子上甚至感到一疼。
墨里阴恻恻地朝他一笑,没有一丝天真可爱。
客厅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燕周的父亲,燕凛和燕深的爷爷,稳坐钓鱼台,闭目养神。大龄未婚小女儿燕芳乖巧地坐在老父亲身边。
燕深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左手边坐着燕周夫妇俩,右手边坐着势单力薄的燕凛,面对来自背后灵的注视,稳重的表象之下出了一后背冷汗。
燕周最先忍不住开口了,指着站在燕凛身后的墨里道:"燕深,你这是什么意思?把他带来干什么?!"
妻子问询的目光转过来,燕周也不好意思挑明了解释。要怎么说?这是小儿子包养的金丝雀?当初为了对付突然造反的燕凛,他对这个小明星使了点手段。燕凛这些日子对他已经淡了许多,燕周也就没再把他当回事。要是让妻子知道燕凛不但被他教得脑后生反骨,还玩起了男人,不知道是会当场和燕凛断绝母子关系,还是会当场和他离婚。
燕深摊开双手,笑道:"二叔,我今天只是把大家聚到一起,给每一个人一个平等的交流机会。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便插手了。"
坐在自己的老人椅上的燕老爷子忍不住翘了翘胡子,这个大孙子,霸在家主的位子上装什么大尾巴狼,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燕家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燕周有点后悔听信了燕深的鬼话,要说燕家第一个六亲不认的家伙,他的儿子还排不到前面,就是燕深开的好头。他怎么会相信燕深会真心来调解矛盾。
不等燕深说什么,一直站在燕凛身边的墨里却突然拉起燕凛的手。
燕凛仿佛受惊了似地抬头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样。燕周眼皮猛跳,燕夫人一脸迷惑。
"不好意思,我有些话要和燕凛单独说。"说完就猛地拉起燕凛,大步朝门外走去。
"站住!你们干什么去!"燕周顿时忘了和儿子针锋相对的尴尬,起身喝止。
别人不知道墨里的身份,他却太清楚了。可是看儿子面对墨里的样子,他又突然觉得,他似乎什么都不清楚了。
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燕周的直觉开始警报,墨里却拉着他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客厅的大门。
燕深笑着拦住起身欲追的燕周:"二叔不必着急,他们走不远的。"
燕芳突然小声地惊呼一声:"是他!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孩子!怎么他会在这里!"
燕夫人忍不住问道:"燕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嫂,你还记得那些年,你和二哥忙着工作,燕凛就跟着我和爷爷。"燕芳把话说得和软,实际上那些年燕周夫妇对燕凛完全是不管不问,对他害得长子丢失还觉得心里有疙瘩,一门心思寻找着丢失的另一个儿子。
"我带着燕凛去处理一个项目,那时候公司刚刚成立,什么事情都得我亲力亲为。那是我第一个项目,所以我记得很清楚。燕凛代我和一个老戏班谈拆迁补偿的事,这个孩子就是那个戏班班主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一直有联系。"
燕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觉得他错了,大错特错。
"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知道这个男孩和自己儿子有这么长的渊源,他绝对不会把他当成燕凛随便包养的什么金丝雀。
"我说了二哥肯听吗。"燕芳小声地嘀咕着。
燕夫人看着丈夫难看的脸色,还有燕深意味不明的微笑,手心紧了紧,起身朝外走去。
燕周恨恨地瞪了燕芳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墨里拉着燕凛的手,一直带着他走到花园深处,把他狠狠地掼在花木攀爬的墙上。
燕凛闷哼了一声,俊挺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副痛而不言的受气模样。
"你少给我装可怜!"墨里怒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就这样无视我,一条都不回。你到底想怎么样?!想分手就直说,我墨里绝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阿狸,你不要这样说。"燕凛拉住他挣扎的手,紧紧地捂在自己心口,"我只要听到那两个字,心脏都会疼得受不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
"你不是还有你的公司,你的大权在握么。"墨里斜着眼睛看他。此刻他是真的恨燕凛,恨他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他以为把他蒙在鼓里,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就是对他最好的?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你觉得你没了财没了势,我就会离开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燕凛,你太看不起人了。"
燕凛看出墨里眼中的苍凉和失望,顿时就慌了手脚,示弱的手段也不敢再使。
他不怕墨里生气,只怕墨里对他失望,心凉。
他揽住墨里转了一圈,把墨里按在盛开的花木里。
"阿狸,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如果我不能保护你,你的心愿怎么办?墨家班怎么办?随便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让你努力拼搏的一切都付诸流水。"
"那你就把我一脚踹开,自己去对自己的父母兄长当一个六亲不认的混蛋?"墨里吸了吸鼻子,"你又不是燕深,这样做你根本不会开心的。"
如果没有他,燕凛会情愿把自己的一切都赔给他的父母和他自觉亏欠的哥哥。可是为了他,燕凛强行让自己变成了燕深那样的人,他背负的负罪感,早晚有一天会压垮燕凛,让他变得再也不像他。
实际上,他已经不像原来那个燕凛了。
"我的愿望实现了,你又怎么办呢?谁为你着想呢?"墨里捧着燕凛疲惫憔悴的脸庞,眼睛看向他身后的方向,"你的父母不会为你着想,你回来的哥哥也不会,谁都不会,只有我了,燕凛,只有我会为你着想。"
"如果事业和你必须选一样,如果墨家班和你必须选一样,我当然选你啊!事业没了可以重新拼搏,墨家班毁了可以重建,实在留不住的就让他随风逝去吧!我喜欢你啊燕凛,我喜欢你就永远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总是搞得那样复杂呢。"
"阿狸,阿狸-------"燕凛泪湿了眼睫,语无伦次。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墨里这样坦白热烈的爱语。
在墨里黑白分明的眼里,世界变得如此简单。那些令他感到沉重得抬不起头来的负担,深入骨髓的罪恶感,不得不为的身不由已,似乎全都在墨里温柔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墨里捧住他的脸,摩梭了两下,眼角抿出挑衅的光芒,在那张唤着他的名字的薄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花园里的风似乎都止住了脚步,四周变得万籁俱寂。
时间模糊地流逝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道怒气冲冲的喝止打破了这氤氲的界限,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
"燕凛!"
"你们在干什么?!"
墨里放开圈住燕凛的手臂,燕凛转身看向疾步走过来的父母。
这么久以来,这是父亲母亲第一次以如此鲜明的态度面对他。母亲那张向来冷淡高傲的脸上因为怒气染上一层红晕,父亲怒发冲冠,他们都用责备严厉的目光狠狠地看着他。
没有隐忍淡漠的疏远,没有公事公办的角逐,没有冷静自持的谈判,没有针锋相对的尴尬,这是来自一对父母的怒火。
燕凛竟然觉得------有一点开心。
"燕凛,你不解释一下吗?!"燕夫人嫌恶地瞪了墨里一眼,忍着怒火质问燕凛。
墨里一把拉起燕凛,抢着道:"夫人,燕凛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劝好了燕凛,他不会再那么不懂事了。"
"公司都还回去,股份也还回去,他什么都不占着了,以后,你们儿子归我了!"
"你们敢!"燕周气得血压上升,"荒唐,荒唐至极!燕凛,你给我过来!"
燕凛没有出声,看向墨里。
墨里享受这种对峙,舞台当然要交给他。
"你看我敢不敢!这一次你再买热搜吧,再买水军吧,我会感谢您替我和燕凛宣布好消息的!"
燕夫人一脸惊讶地看向丈夫:"你早就知道?燕周,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以底是怎么回事!"
燕周一时百口莫辩,,墨里口头上占足了便宜,才不会留在这里等燕家人反应过来一起对付他们,马上拉起燕凛,迅速逃出燕家,把所有的争吵和指责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燕凛和墨里没有开车,傻不啦叽地沿着马路跑出去老远,直到被人围观了,才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何玫的职业生涯,又一次受到了沉重打击。
这一次甚至连较量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墨里直接被打包扫地清除出娱乐圈,她的所有规划都成了泡影。
何玫气急败坏地给墨里打电话:"墨里,你给我说清楚!你又闯什么祸了,你真有本事啊,招惹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你是不是嫌我太清省了!"
墨里已经坐上了回老家墨县的火车,身边坐着他拐回来的别人的儿子。
燕凛微笑地看着他,捏起一粒葡萄剥了皮送到他嘴里。
他举着手机等何玫吼完,才贴到耳边,道:"何姐,对不起了,这一次真的gameover了。之前让您费心了,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何玫觉察到不对,连忙追问:"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回老家了。何姐你不用管谁在对付我了,我不玩了,除非他们把我拽回去,不然他们是够不着我了。就这样,何姐白白,以后我会回去看您的。"
不等何玫再说什么,墨里果断挂了电话。
"你说,我们就这么跑了,你爸妈会不会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过瘾哪=。"墨里靠在燕凛肩头感叹。
燕凛笑了笑:"这叫,无欲则刚。"
墨里品味了几秒钟,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沮丧就这么姗姗来迟。
"唉,之前的片酬都寄回家了,爸爸跟着县里搞了几次下乡演出,也花得差不多了。现在我就剩了一点后结的酬劳,你更是个穷光蛋,回去又要白手起家了。"
"好过寄人篱下,这不是你说的吗。"燕凛趁着其他乘客不注意,飞快地在墨里脸上亲了一下。
墨里捂住脸颊,红着脸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燕凛一眼。
回到墨县之后,墨里除了偶尔登台献唱,大部分时候开始研究赚钱的门路。如今直播平台四处兴起,墨里也不怕别人说他过气凄凉,研究起网络直播的门道。
可惜只要是和网络娱乐沾点边的,都被如今重掌大权的燕周夫妇封锁得死死的,让他一毛钱也赚不着。就连墨家班也在被封之列。
好在墨里的名声还撑得起戏班的收支平衡,不然真要和燕凛一起喝西北风去了。
燕凛如今也是入乡随俗,西装扔到一边,牛仔t恤往身上招呼,天天穿着凉拖骑着墨老班主的那辆老式自行车出去晃荡,连一点落魄贵公子的影子都找不见,整一个墨县土生土长的小年轻。
正在S市宏图大展的周飞却陷入了百般不得其解的迷茫,他是为了墨里才努力把生意从墨县扩到S市来的,怎么如今他在S市风生水起,墨里又趴回墨县那一亩三分地里去了呢?如今生意铺得这么大,他就算想追回去,也回不了头了啊!!阿狸啊,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随便坑我了吗?!
墨里感觉不到老同学的垂涎和怨念,他现在正一门心思地思考着怎样把墨家班带出来。网络营销的路子被燕周夫妇彻底堵死了,可是没有网络的时代,难道大家就不宣传了吗?总有一些人是资本的力量也管不着的。
一个傲娇的老头走进了墨里的脑海。
方导,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几个月前自作主张地硬是送给了他一个大人情什么的。
那是燕凛栽的树,墨里现在乘凉乘得毫无负担。
方导上一部电影刚刚上映,票房势头良好,口碑也保持了一如继往的水准,连那个戏分不多的小师弟都赚足了话题。
那个像一阵风一样袭来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的漂亮男孩,即便已经不在江湖,却仍旧激起观众的热烈讨论。不说别的,只是他的突然消失已经让人十分好奇了,偏偏任何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神秘的色彩加上那副让人见之忘俗的惊艳长相,就算燕周花了大力气去镇压,也很难让大家完全忘记这个人,这个把他最乖的儿子拐走的罪魁祸首!
更可恨的是姓方的那个老头,竟然当众宣布他要为那个祸水和他的老戏班单独拍一个纪录片。
这一下子,观众的热情连资本的力量也镇压不了了。
凡是与人民群众做对的,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燕周在人民群众的八卦洪流当中狼狈败退,只能看着那个软硬不吃的臭脾气老头用他非凡的电影制作技术把那个小子拍得更加妖魅惑人,短短三分钟的纪录片预告已经让万千观众为之疯狂。
而作为一名老父亲,他只能在那三分钟的短片里看到一个人,他的小儿子,穿得像个穷光蛋,乐呵呵地帮那个扮成狐仙的小子搬运古旧的道具,替他描眉画眼。
燕夫人看向视频里显得陌生的小儿子,他是那样快乐,仿佛已经得到了生命中全部的企望。
"我们。。。彻底找不回这个孩子了。"
她穷尽半生,终于把儿时丢失的那个孩子找了回来,可是这一次,她又把另一个孩子弄丢了。
上一次,她们还能怨怪燕凛,这一次,又该去怪谁呢?---------
视频的暂停键按了下去,镜头停止在墨里那张美丽得肆意又张扬的脸庞上。
李少天从小就知道,这个师弟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只要他在镜头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的身上,无法移开,让其他人都成为他的陪衬。
他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左手的手指上戴着一枚订婚戒指,那是罗小姐和他一起精心挑选的。
如今他事业有成,自然该成家立业,一切都换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行。他的未婚妻高贵优雅,而且深爱着他,这都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再也不用守着那破旧的戏班,被那些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道具和箱笼束缚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像一个古旧又可怕的恶梦。
只有墨里还停留在那里,重新扮上的狐仙仍是他梦里的模样,守在他的身边的还有一个男人,李少天依稀将那人的身影看成了自己。
三分钟的视频,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似乎有一些内容需要他仔细挖掘,却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镜头遮挡。
他看到了师弟拉着"他"的衣角,任性地说着什么。他看到了师弟从怀里拉出一条道具丝帕,扔到"他"的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他"正在搬着那些年代久远的道具,他还记得那道具的朽木和油漆的味道,还有那张丝帕上的清凉香味,那是师弟独有的体香。
他从前没有想过,墨里那样骄傲的家伙,对他做出这些亲密的行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现在却清楚地知道,墨里是爱着那个男人的,那个叫燕凛的家伙,为了他,放弃事业,放弃一切,被打回原型,还仍旧甘之如饴。
这样的感情,少年时的墨里,曾经投放到他的身上吗?他曾经拥有过吗?那懵懂的,甜美的,青涩的-----------
一股尖锐的疼痛突然从指尖传来,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李少天猛地甩开手,滚烫的咖啡倾倒在手指间,沾染了那价值不菲的订婚戒指。
李少天却顾不得清理,剧烈的心痛让他痛弯了腰,他伏在案上,低咽出声。偌大的电脑屏幕上,美丽的狐仙少年温柔专注地注视着他,一如当年年少时。。。
这一年的秋季,头发已经彻底秃没了的老县长------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县政府顾问,却又带着一群媒体迈进了墨家戏班的大门。
墨里以为是来采访戏班的,自从方导的预告片放出去以后,他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有些媒体来戏班做个采访出些千篇一律的通稿什么的。方导的确很厉害,他镜头里头老戏班的风情和没落,连墨里自己都没想到会那样地富有魅力,令人心酸又沉迷。
墨里都有些后悔为什么早没有找上方导,有他这鬼斧神工的技术加持,哪还用他进入娱乐圈曲线救国。
不过,如果他没入圈走上一遭,也不可能和方导产生这样的交集,方导更不可能把他眼高于顶的目光放在他们这个小小的戏班上。
所以,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少了任何一环都是不成的。
墨里还在感慨,没想到这一次主角竟然不是他,却是把压箱底的西装风衣往身上一套,重新摇身一变优雅贵公子的燕凛。
墨里被挤到人群之外,看着一群媒体人□□短炮地对着燕凛亢奋采访的情景,称燕凛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青年代表企业家什么的,感觉十分纳闷。
老县长站在他身边欣慰地看着面前的热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墨里凑过去问道:"燕凛在墨县创业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是啊,厂子今年效益好起来了,成了咱们县的亮点企业。燕凛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是我们墨县难得的人才啊。"
"厂子?今年?"墨里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
再想问时,老县长已经领着采访完毕的媒体到别处显摆去了。
燕凛拒绝了众人的盛情邀请,笑意盈盈地走到墨里身边。
"你什么时候在墨县开的厂子?!"墨里眯起双眼,拉住他的领带问道。
"好几年前了,我不是替燕深来墨县考察过特色产业吗?"
"啊?那个时候,你就------"墨里恍然大悟。
"这叫未雨绸缪。"燕凛笑眯眯地把墨里揽在怀里。
鲁伯和墨老班主蹲在院子里抽旱烟,鲁伯看着两人个年轻人拉拉扯扯地往院外走去,忍不住开口。
"老墨啊,你看看阿狸是不是和那个姓燕的小子,走得太近了一些。"
墨老班主抬抬眼皮,又忍不住转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什么的。
他含含糊糊地道:"是啊,走得近啊,燕家小子对阿狸挺好。"
"这不太好吧。"鲁伯不太确定地道,"阿狸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给他说个媳妇了。"
虽然他年轻大了不太懂得年轻人的时兴,但是两个男孩子这么要好,是要出问题的。
墨老班主哼哼了两声:"阿狸从小就被养得太娇惯了,哪个女人受得了他。就这样吧,别祸祸别人了。"
姓燕的现在都住进儿子的房间了,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看出苗头来了,本来还以为会是那个对阿狸照顾周全的李少天。阿狸现在这个目下无尘的样子,他这个老父亲占一半责任,李少天就得占另一半责任。
他俩合力把阿狸娇惯成了这样,转头却便宜了这个姓燕的小子。
当年这小子像个恶霸一样来强拆自家老戏园,他押着不情不愿的阿狸去给他敬酒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今天呢?
缘份这种东西,大概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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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结鸟,拖了太久对不起大家。亲们,这些天我没更新,就是在憋着写到完结呢(??_?)。
因为是手机连的蓝牙键盘码字,有些标点打不出来,所以后面有些标点符号不太标准,大家见谅哈
去年事情太多鸟,导致文文拖得太久,拖久了重新捡起来就有这种憋端,很多时候拖着拖着就坑了,我不想坑,即便看的人都走了,我也要给小阿狸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
以上,鞠躬,撒花,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з`)?(?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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