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人不过五十三岁,满头的发却白的彻底,除了这满头白发,我看不出一丁点儿年老的特征,他面容不出老,我愿把他的那副骨头称之为神造骨,依然优越清朗,我爱他,不单单是这副神造之骨。
他走时并不平静,明明是在夏日里,他浑身却冷得发紫,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慌张的把空调开到了三十几度,企图给他一点儿温暖,他对我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痛苦的与骨头里的毒魔纠缠了,他还说他熬不过这次了,我不信,之前那么多次他都熬过来了,他熬过来时会对我笑,会亲吻我的额头让我宽心,他还会说很多好话让我放下心来,我爱人总是不忧不怨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抗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我伸出大拇指给他擦掉血迹,血的颜色很深,他的微笑唇的唇色也很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我抱着他,浑身出了汗,但他却冷的像冰块一样。
他疼得没有意识,一双大手抓住我的小臂,浅浅的指甲剜在我的肉上,我不觉小臂疼,倒是心脏一下一下犹如鼓锤般击打着,他倚在我的胸膛望着我笑,我却笑不出来,泪水落在他的鼻尖,我慌张的给他擦拭掉,轻声哄着让他睡觉。
我心疼了,比之前更甚,我爱人善良了一辈子,却要受这样的苦痛折磨,上天一点儿也不公平,我曾经九千多颗星星,好几万只千纸鹤,每年都许了好几个愿望,可上天却不怜惜我,我贪婪了那么十几年,余生只贪得我爱人一个人,但为什么上天又要将他带走。
我爱人疼得在地上打滚,衣衫已经不成样子了,他没有靠自虐来减轻苦痛,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他疼得浑身发抖,我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管变成了青紫色,手臂上的青筋分外明显,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狭窄了,他哑着嗓子告诉我,我哭的好丑,我的眼睛,脸都哭肿了,没关系,我还能看得清楚他。
他抬手摸着我的脸,很深情的问我,下辈子还愿意遇到他吗,我喉咙像是卡着东西,一个劲的只知道哭,我太矫情懦弱了,他笑着说,他知道我是贪婪的,所以把下辈子也许给我了,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语,我再也绷不住了,抱着他就开始失声痛哭起来,他就像是一根漂洋在下雨天的落叶,看不到任何生机。
我连着说了好几句愿意,这个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气息很混乱,他死死抓住我的大拇指,让我别哭。他越是这个样子,我越是心疼,我年年对着上天祈愿,让他将我爱人身上所有的不幸全部转移到我的身上,但上天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先生靠在我的胸前,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生气很弱,但他依旧在我耳边絮语,我的心跳声远远覆盖了他微弱的声音,只能听见他说到我们的女儿,女儿前不久刚结婚安家,怀孕四个月零六天了,他让我先不要告诉女儿,能瞒着一天就瞒着一天。
他还让我好好活下去,不管结局如何,他说他好歹活了这么久,比他自己的预期要久,他很知足。可是我不,我只想让他陪着我,活到八十岁,一百岁。
他将下辈子许给了我,前几次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孟婆对我说,我们都是重生过的人,死后无法再入轮回,我怕死,怕死后遇不到他,怕我们再没有来生;我怕我不死,怕我不能早早的去遇见他,怕他在那个地方等我好久好久不见我去,最后被其她的女孩子拐走了。
他伸手覆在我的脸颊,轻轻的给我擦掉脸上的泪痕,拼尽全力凑上来亲吻我的嘴唇,我还没有试着他唇上的温度,他便走了。
他软趴趴的靠在我身上,从狭长的眼角挤出了一滴泪水,晶莹的泪一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我俯身亲吻着,他的泪水没有任何味道,他的脸已经僵冷了,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浑浑噩噩的抱着他两天半步都不曾离开。
第三天清早,他便被人带走了,那群人把我扯开,任凭我怎么抓挠,他们就是不把我爱人还给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得知我爱人去世的消息,更不知道他们把我爱人带到哪里去。
下午女儿打电话过来,我始终瞒着她,她问我爸爸去哪儿了,我随口说是去楼下和隔壁那大爷下象棋了,女儿一笑,还调侃他说是有老年人的样子了,我为了不让女儿发觉异样,便着急忙慌的挂掉电话。
那些人留下一些字条和名片,说是我先生在四十岁那年就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并且同意让他们带走他的遗体,只为了说出他侄儿犯罪的由头,但他侄儿早被判了死刑。
这几天我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我横竖睡不着,总翻看着他的相片和视频,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把我爱人还给我,也不知道还给我时是不是完好的他,我爱人喜欢自由,但求他们不要给我爱人捆上铁链,也别给他浑身插满管子。
江梓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喊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里有水有木,也有故乡,我只希望,下辈子各自安好……你不用来找我了。
你要知道,我爱你,但我下辈子不想再遇到你了,我不好,那些我愿意是最后一次骗你,你这么好,应该遇到一个比我更温柔更文静更体贴的女孩子,所以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相爱了,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那我就用我三十年的寿命换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你牵着那个温柔的女孩子的手,用你们的足迹书写下余生。
江梓,我的爱人,我热爱的少年啊,永世不见。
——沉雁书留于2072.7.30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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