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纪威险些摔了筷子,问:“什么,小十三QJ黑泽?!”
龙纪威转头找楚慈商量,于是楚慈理解的版本是黑泽不耐凌虐奋起反抗,被小十三残酷镇压并XXOO之;翌日楚慈忧心忡忡的告诉韩越,韩越说这还了得,小十三竟然跑去殴打并强行霸占良家妇男,还有没有王法了;当天下午韩越又去军委开会,路遇老于,流言变成黑泽被小十三打成重度伤残,还被绑在家里【哔——】之【哔——】之【哔——】【哔——】之;老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迷迷瞪瞪的回了办公室找来颜兰玉,抓着他的手问:“千面狐,你知道黑泽快死了吗?”
颜兰玉:“……”
颜兰玉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难道黑泽和小十三爱死爱慕玩过度,精尽人亡快死了不成?”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黑泽都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带着无限的同情和遗憾,仿佛在做遗体告别仪式。
公派留学名额也下来了,国安为自己的情报组织成员留了十九个,分属下三个国际关系学院定向培养学生共六十个,国际贸易学院二十个;还有一个给了老于的女儿敏敏。
敏敏为人不着调,学习成绩却很好。再说她爹是资深国安人员,在龙纪威、玄鳞、颜兰玉等遍地奇葩中是个难得靠谱的、兢兢业业的、全心全意为国为民的老好人。敏敏深负养育之恩,女承父业,理所应当。
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女孩,临行前颜大校去帮忙收拾箱子。他做事谨慎小心,必需的东西开了张单子,收拾一样划掉一样,不够的就亲自去买。买完回来打了包,箱子里还剩点缝隙,便又从六必居买了两坛子酱菜用真空包装封好,给敏敏带去国外吃着解馋。
正巧那天轮休,老于在外间爬上爬下的搞大扫除,颜兰玉便坐在地板上整理敏敏带上飞机的包。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洁净的木地板上,泛出微许温暖的光;敏敏一眨不眨盯着颜兰玉的侧脸,突然问:“小师哥,等我走了,你想我不?”
颜兰玉正迟疑着护照是塞在方便拿取的外包里,还是藏在内层口袋里;闻言顺口说:“有什么好想的,又不是不能回来。明年寒假回国过年,带你去市郊玩放鞭炮,乖。”
敏敏歪靠着他的背,笑嘻嘻道:“可是我想你,现在已经想了。小师哥送我个东西吧,我看着它就跟看着你一样。”
颜兰玉失笑道:“等你上大学,交了小男朋友,回头就不会想我了。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呢,仔细给人听见了笑话。”
敏敏不说话,哼哼着歌儿用力挤他,把颜兰玉身体压得向前倾去。
半晌她玩厌烦了,又从颜兰玉背上翻下来,趴在地板上盯着他看。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小师哥你咋还这么年轻呢,我小时候你就这样,我长大了你还是这样……会不会有一天我老了,你还是个年轻帅哥?”
老于在外间吸尘器的轰轰声里恍惚听见只字片语,随即大吼道:“敏敏——!不准调戏颜大校——!”
“知道啦!烦不烦!”敏敏压低声音,又撒娇道:“小师哥送我个东西嘛。”
颜兰玉漫不经心,“哦,你要什么?”
“要你的项链。”敏敏眼珠转了一转,伸手从颜兰玉衬衣领下的脖子里勾出条细细的皮绳,尽头吊着一小块灰白色仿佛铁片一样,却又比铁片更富有质地的碎块,笑道:“我要这个嘛,小师哥……”
一言未尽,颜兰玉脸色已经变了。
房间里静寂半晌,敏敏讪讪缩手,“不给就不给嘛,你戴着这个,戴一辈子就是了。”
颜兰玉冷冷问:“谁告诉你的,于靖忠?”
敏敏胆怯道:“没……没有……”神色里却明明白白写出了答案。
颜兰玉不理她,起身往外走。
敏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怒道:“不给就不给嘛!生那么大气干什么!你当我是稀罕吗,我可怜你呢!”
颜兰玉背对她站着,敏敏把头埋在他颈间,心里非常委屈,委屈着委屈着眼眶就红了。
“你就这么一个人,等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东西,别人的好你都看不见,一年年在那孤零零的自怨自艾,你就是个大傻子……”
“我可怜你呢,知道吗,看看有谁还理你,就我想着要对你好……你个活生生的大傻子……”
颜兰玉低头沉默着,敏敏哽咽道:“小师哥,你……你再等等,等等我就长大了,我就变成好女人了,我来照顾你……”
吸尘器轰轰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老于跑来房间门口,本打算要训斥女儿的,一眼看见两人情状,茫然愣在原地。
午后的微风穿过树梢,声声不息,如泣如潮。颜兰玉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拉下敏敏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敏敏上飞机那天正巧学校放假,于是叶十三小同学拉着他爹他妈和他的串串,兴致勃勃跑去送机。
奇怪的是老于来了,颜兰玉却没来。敏敏出关前屡次回头张望,眼神里带着掩饰不足的失望和难过。
老于一边点烟一边走出机场大门,叹着气道:“龙九啊,本来千面狐的意思是送你家小十三去的,小十三特训课程成绩牛逼啊,特工处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何况他身手好,年纪小,以后多培养培养,说不定还能出海外任务……”
龙纪威板着脸道:“都说了不能给他特殊待遇。特派生都是大学甚至研究生出去的,小十三是谁啊,偏偏就给他优待?”
老于想说你家小十三不是考大学困难嘛,期中考试数学就得了三十分是吧,成绩发下来那天蹲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得全班女生挨个哄了个遍……难得你家孩子有个当情报人员的特长,你就别勉强人家算立体几何题了,趁早丢国外去磨练几年不是很好吗?咱们正缺海外特勤人员呢!
叶真耳朵动了动,好奇问:“我也能去国外念书吗?我成绩很差啊。”
“不止是念书,还有其他事,”老于和蔼道:“当然在你的年龄,念书是个不可忽视的任务,主要是语言和社会关系。广泛的社会关系是情报人员取得成功的制胜因素,比方说千面狐在十几个国家拥有超过二十个不同身份,每个身份都有各自交叉的庞大信息网……”
叶真不明所以,问:“能带串串一起去吗?陪读什么的。”
黑泽摇摇头,酷酷的没有表情,脸却有点不易为人发觉的红。
龙纪威再次阻止他们讨论这个话题,却被老于抢了先:“你想带也可以啊,哈哈,不过要看顾川有没有时间了。保镖公司刚刚走上正轨,生意可是很忙的哟……”
“你能别老勾着我家小孩不好好念书吗?特派生什么的,等他高三以后再谈!”龙纪威忍无可忍道,“要是没事做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找点活干——把头往后转一百八十度,看到路边停着那辆银色凌志没有?”
所有人一起齐齐把头往后转,甚至连以闷骚装酷为己任的黑泽都没能控制住好奇心。
只见阳光从机场外的林荫道上洒下来,路边一辆车的驾驶座上,颜兰玉穿着浅蓝细纹修身衬衣,袖口卷着,敞开的领口隐约露出一小截链绳,手肘随意搭在敞开的车窗上,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
他眯眼望向天际飞机的方向,柔黑的头发在微风里吹拂起来,刹那间仿佛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龙纪威拎着叶真的后脖颈,冷冷道:“想拐带小十三?先解决自己的麻烦再说吧。”
老于:“……”
叶真的期中考试成绩全部下来了,相比于寒假前那次让黑泽被老师骂得颜面全无的期末考试来看,这次成绩有了相当大的进步——数学从零蛋进步到三十分,英语勉强及格,历史和地理竟然考了七十分!
不过化学和物理仍然保持了稳定的发挥,一个七分一个十分;气得楚慈当晚打电话来教育,结果教育到一半,韩越叔叔兽性大发,拖了楚慈老师上床去继续教育,小十三因此虎口逃生不提。
为了奖励叶真难得的进步,五一长假黑泽决定带他回大连旅游。
玄鳞对此嗤之以鼻:“就这成绩还值得奖励?!想找理由带他出去玩就直说!这孩子就是被你们惯出来的!”
玄鳞的怒气是有道理的:这次期中考试家长会去挨骂的不是黑泽,黑泽出境买军火去了;玄鳞堂堂一条龙,当着一众人类家长的面被老师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当场化形,用尾巴勒住自己的脖子自尽算了。
不过在一心想着出去玩的叶真和色胆包天的黑泽面前,玄鳞这点阻挠根本微不足道。放假第一天清晨玄鳞起来上厕所,路过房门口看见叶真窝在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还一边打鼾一边吐鼻涕泡泡;结果他一个回笼觉醒来,赫然发现叶真不见了,小床上被子掀开,空空如也,桌子上只留了张纸条:“亲爱的玄鳞叔叔,我跟串串出去旅游了,七天后就回来!爱你们的叶十三。”
玄鳞颤抖着望向大开的玻璃窗,瞬间五雷轰顶。
距离叶真从大连离开去云南学艺到现在,已经快两年半了。
叶真一路上念叨着要在大连买礼物,要去苗疆看宝翁,看温柔美丽的苗族姐姐……一直念叨着进了宾馆,从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往外望去,便是远处蔚蓝的大海。
黑泽干脆的多,直接把叶真衣服一脱,泳裤换上,大毛巾裹好:“走,游泳去!”
游泳去!
阳光,沙滩,海滨浴场!
久违的两人世界啊两人世界!
黑泽志得意满,一路上蛮横无理的抓着叶真亲了好几口;等到了海滩上一看,时值中午,游人不多,到处是五彩缤纷遮挡视线用的帐篷,于是便更满意了。
远处海浪卷着雪白的花儿冲上礁石,溅起漫天水雾,温暖的海风卷着微微的咸腥,让人心旷神怡。叶真蹲在海边小心戳了戳水面,发愁道:“可是我不会游泳啊,这可怎么办呢?”
黑泽把叶真从身后一抱,漫不经心亲着后颈,说:“没关系,我教你。首先第一步是学会游泳动作,来听话乖乖的不要动……”
他呼吸喷在叶真光裸的背上,抓着叶真的手腕往前作刨水状,同时长腿还缠着他的脚,蹭得叶真全身发痒,一边抓狂挣扎一边哈哈大笑,在沙滩上滚来滚去的沾了一身沙。
沙滩上有人闻声看过来,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叶真身形又偏清瘦,便以为是一个男人带着女朋友来海滩玩,都不以为意。
叶真面皮薄,一边挣扎一边抓狂的把沙子往黑泽嘴里塞,骂道:“快点放我起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啊啊啊好丢脸!”
黑泽呸呸几声,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丢脸的时候装日本人就好了。”
叶真:“……”
黑泽兴致勃勃:“来,来教你游泳,转过身去让我抱着……”
叶真:“不我可以自己来!别假公济私——!啊啊啊放开我,我吃了好多沙子……”
饶是叶真运动神经发达,也用了整整一下午才学会狗刨——能在这么无耻的骚扰下学会狗刨已经不错了。
傍晚天色将暗,金红的夕阳垂在海平面上,仿佛融化了的金水和大海混合在一起。雪白的海鸥从水面上一掠而过,黑泽猛的从水里一冒头,喝道:“叶真!”
后方五十米,叶真气喘吁吁的冒出头,怒道:“恃强凌弱什么的真是太不公平了,有本事再来比过!”
黑泽潜过去托着他,慢慢的往岸边游。下午他们比赛了好几场,场场都是叶真输,再比下去估计叶真要游抽筋了。
这里离他们下水的海滩已经隔了接近一公里远,一上岸叶真就瘫了,四仰八叉的躺在沙滩上喘气,说:“你就是个鲨鱼。”
黑泽很有点小得意:“那是。”
“你肯定很小就会游泳了,这不公平。回去我也天天练,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试试在水里,”黑泽一本正经道,“虽然我没试过,但是据说很刺激。”
叶真面无表情,一脚蹬在黑泽脸上。
他们在海滩上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远方天际已经染上了深灰。这个时候回酒店正好赶上吃晚饭,黑泽把叶真扶起来,正要往回走,突然叶真“咦”了一声:“这地方好熟悉啊,我怎么好像来过这里?”
“嗯?”
叶真忙摆手让黑泽不要说话。只见黯淡的天空下,海边的悬崖上长着大丛灌木,岩石陡峭遮住了天光,好像野兽尖利的牙,突兀而狰狞的横刺出来。
海潮声声不息,仿佛亘古以来就没有停止过的泣诉,从很远的地方呜咽而来,奔向远方。
叶真脸色晦暗,半晌道:“我想……爬上那座山看看。”
这时候海风已经凉下来了,爬个山来回估计要拖到很晚。但是黑泽来不及反对,叶真已经大步往山脚下跑去。
这山坡并不高,就是乱石嶙峋,野草齐膝,光脚往上爬很容易打滑。两人费了半天功夫才爬到山坡顶上,只听海潮声从悬崖底下传来,浩瀚遥远,朦胧而不清晰。
这山坡呈一个T字形,一端延伸出长长的道路通向崖壁,两端陡峭仿佛刀削,树丛里不时响起小虫鸣叫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叶真站在悬崖上往回看,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色,半晌才听他哑着嗓子道:“我曾经来过这里。”
黑泽心里一动,问:“什么时候?”
“很长……很长时间以前……那时这里地势更高,有很多断裂的岩石从山顶上掉到这里,我就躲在这个地方……”
叶真顿了顿,轻声道:“身上中了好几颗子弹,血流了满地都是……后来就是从这里摔下了悬崖。”
他回头看看脚后跟,崖壁上黑色的岩石坚硬而沉默,越过百年战火纷飞,无声的和他对视。
黑泽沉声道:“可是你仍然活下来了。”
“嗯,很奇怪吧。我现在想想,从山上下到旅顺城是中午,摸到日本军营是第二天晚上,也就是用了一天多时间徒步走了几十公里,一路上根据脚印和灌木断裂的痕迹寻找日本军队撤退的方向,然后从旅顺城走到这块海滩附近……趁乱偷袭日本军营之后,第三天凌晨时分从这里掉下去。真奇怪,我竟然没死。”
叶真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那块草丛里,没想到眼睛一闭脚下一跳,半空中不过短短一秒,脚下的世界却足足过了上百年……”
黑泽忍不住问:“你醒来的时候身上还带伤吗?”
叶真摇摇头。
“没有任何伤痕,只脚崴了一下。奇怪的是我当时感觉自己变小了,身体状态好像又长回去了一岁左右。”
黑泽深思良久,说:“也许可以做一个假设,就是时间作为构架这个世界的第四维数坐标,可能会因为一些更高维度空间的影响而产生缝隙一样的……异常现象,而你在跳崖的瞬间,穿过了两个重叠的缝隙……”
“第一个缝隙让濒死的你穿回了一年前,紧接着第二个缝隙把一年前的你再随机传送到了上百年后。这样就可以解释你出现在现代的时候没有身受重伤,因为你不仅仅穿了一次,而是……”
黑泽又一次陷入思索,半晌后道:“甚至有可能时间的缝隙错漏是随机性的,在那一瞬间你穿过了成百上千、无数的裂口,同时出现在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里,而距离那场战争一百多年后的公元二零零六年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的最终着陆地而已。”
叶真眼眶发红,淡淡道:“是吗,看来我选择了一个最幸运的着陆地点呢。”
黑泽半跪下去,跟他一起坐在冰凉的岩石上,只见远方大海奔涌着浪潮,最终缓慢而温柔的拍打在海滩上,留下湿漉漉的沙地。
“回去以后,有空多跟我说说那个时代的事吧。听说你母亲长得特别像龙纪威?”
“嗯,很像。眼睛一模一样。”
“你有朋友吗?”
“很多……不过都死了。”
叶真沉默一会儿,低哑的道:“其实我也后悔过,如果当初不从这里跳下去,侥幸存活下来,也许可以像师兄那样领兵打仗,推翻晚清,建立民国,参加抗日……如果我活得够久,说不定还能活到一九四九年开国大典……”
黑泽被他说得笑起来,戏谑道:“那时估计你就能站在□□上了,说不定还能从历史书上看到你呢。”
叶真没有笑,淡淡道:“我很后悔,我错过了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我唯一能名正言顺的、大开杀戒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去复仇的时代。”
黑泽没有回答,只温柔拍拍他的肩,掌心干燥有力。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嗯……不知道。”叶真说,“也许就像老于说的那样进入到特工处吧,我不是已经被他们挂号很久了吗。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我可以为周围的人做的。”
夜风裹挟着大海的味道,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远处天际暮色四合,渔灯映照在漆黑的海面,仿佛散落在大海深处明亮的星星。
叶真转头望着黑泽的眼睛,轻声道:“他们为我做了这么多,希望有一天我也有能力来保护他们,保护这个时代千千万万像当年我的父母乡亲一样手无寸铁,一旦发生战争,便只能被任意屠戮的人们。”
黑泽凝视着叶真,海波荡漾的碎光仿佛都倒映在彼此瞳孔深处。
半晌他微笑起来,说:“好。”
百年沧桑斗转星移,那一瞬间无声的时光首尾重叠,中间历史斑驳的书页全都默然消失不见。
他们从时间遗漏的缝隙中走来,以这一刻为原点,在满天星光下并肩而行,缓缓的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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