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门诛除妖邪非为谢礼报酬而来,实际上他们跟蜚兽斗了这么多年,更多是出于为死去同门报仇雪恨。但韩真人也没有拒绝,收下部分可以用于合药的醍醐。
时至黄昏,营地之中燃起篝火、宰羊炙烤,男男女女围着火腿歌舞欢笑,赵黍品尝乳酒之余,也已化出一道分身前往玄冥国都,携大明宝镜前去窥探那左贤王的真面目。现在赵黍不说化身万千,但也能同时现身昆仑洲各地。
正当赵黍沉思之际,就见一位老牧民走来,他面露难色,想要开口,却又不敢靠近,踌躇犹疑。
「老人家有什么事?」如今赵黍几乎不会在凡夫俗子面前显露仙家法力,只是以寻常人的身份行走北疆。
老牧民小心翼翼上前问道:「不知上使打算逗留多久呢?」
「三五天吧,我们在别处也有事情。」赵黍回答说。
那位老牧民笑容僵硬,只是有些艰难地点头,赵黍问道:「老人家有话不妨直说,我虽然比不得其他人,但或许还能帮上你。」
「我、我们的马被别人抢走了。」老牧民赶紧解释起来:「我不是要上使抢回来,就是希望能替我们做主。」
赵黍倒不觉为奇,北疆各部历来相互争夺草场牲畜,这些牧民见到高来高去的太乙门修士,自然也将赵黍高看几分,认为是可以仰仗的靠山。
「是哪个部族抢了你们的马?」赵黍随口问道。
老牧民指着东南方说:「是赤丘部那伙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当我们被迫迁徙至此,硬说是我们占了他们的草场,非要我们拿出马匹来抵。我们当时没答应,他们便趁夜派人来抢!」
老牧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赵黍只是淡然处之,他并非不信,只是这种事情在广袤北疆之上,可谓是每天都在发生,再寻常不过,实在谈不上谁对谁错。草场又无明确边界,也不像南边朝廷官府那样,给田产民宅订立地契文书,此地许多冲突无法诉诸公堂。
既然不能讲道理、论法度,那便只能各凭本事,而结果自然是人多势众更占优。
赵黍还在考虑如何婉拒,那位老牧民却忍不住流泪哭泣,诉苦道:「不瞒上使,我的一对儿女也被赤丘部抓去当奴婢了!」
见对方如此,赵黍心念一转,既然自己以凡人身份行走,那自然也该以凡人身份应对世事,于是点头道:「好吧,我跟你走一趟,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与韩真人他们嘱托两句,赵黍单独跟着老牧民前往东南方,两天之后便望见一座高高隆起的赤红山丘,周围是一大片帐篷营寨,远方可见无数马匹奔腾扬起的烟尘,声震如滚雷,气势惊天动地、蔚为壮观。
赵黍一行人很快就被赤丘部的游骑发现,容不得他们辩解,直接就被对方抓住,一路押送到大帐之中。
「大王,这几个家伙在外面鬼鬼祟祟,被我们拿下了!」游骑粗鲁地将赵黍几人扔到地面上。
抬头望去,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交椅上,手中晃着牛角杯,颇有兴致地望过来。
「哟,这不是老龙头嘛?哪阵风把你吹来了?」红衣女大王咧嘴一笑,牵动脸上伤疤,看上去十分狰狞。
北疆戎狄罕有女人做主的,
赤丘部看上去不算小部族,这位红衣女大王却能收服周围众人,想来也不简单。
老牧民站起身来,拍了拍泥土,沉声道:「这次我不为别的,就是来要回我们部族的马,顺便把我的儿女带回家!」
「你们部族的马?」红衣女大王闻言一挑眉毛,笑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当初那几头大妖在北边打得天昏地暗,你们部族没有立足之处,还是我赤丘部让出一块地给你们。当时就说好了,拿马匹来换。」
「你胡说!」老牧民声嘶力竭地反驳道:「那片草场过去就不是你们的,我们到那里避难,结果你们仗着人多,非说是我们占了你们的地盘,嘴上说不过就来抢马!」
老牧民在赵黍面前显得唯唯诺诺,到了这位红衣女大王面前反而胆魄十足,要不是帐内还有十几位手按弯刀的壮汉,估计老牧民就要扑上去跟那位女大王厮打起来了。
红衣女大王脸上没了笑意,问道:「老龙头,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是真不怕死么?」
老牧民站到赵黍身旁,理直气壮道:「你们别嚣张!这位是从白马山来的上神使者,有他给我做主,你敢对我动手吗?」
赵黍不知道自己几时多了个白马山使者的名头,想来是这老牧民虚张声势,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白马山?」红衣女大王眉头微皱,盯着赵黍好一阵,然后言道:「我姑且相信你是白马山的使者,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这老龙头说话?」
赵黍稍作沉吟,他暗中推演起来,想要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忽然觉得天机混淆不明,一时犹疑起来。
「怎么不说话?」红衣女大王催促道:「虽然你们白马山声名在外,负责给不同部族调解矛盾,但总不能罔顾实情,随意自作主张吧?」
「实情?」赵黍见推演无功,没有执着于此,问道:「大王难道要说,抢马之举理所应当吗?」
「我说过了,那不是抢!」红衣女大王冷哼一声:「当初就是赤丘部划出一片地给他们,用马匹抵偿,这再寻常不过了吧?」
「那片地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老牧民跺着脚说。
「你凭什么证明不是我们的?」红衣女大王一副从容姿态,还有余兴切肉品尝。
老牧民一时哑然,呆愣愣地望向赵黍,对方则言道:「大王,事情不是这么说的,除非你能证明那片草场原本就归属赤丘部,否则不能让别人来作证。」
「这都是什么臭规矩?你们白马山都是这样的吗?」红衣女大王不耐烦道:「我们部族里大半的人都能作证,你随便找人去问就好了。」
「这不算数!」老牧民出言反驳道:「赤丘部的人当然都会说那片草场原本是你们的!上使,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赵黍轻轻一叹,这个情况他早有预料,说道:「这么看来,雪松山脚下那片草场究竟归属何人,你们两边谁都没法证明。那就先不谈草场,谈谈马匹和他的儿女。」
「对对对!你们赶紧把我的儿女还回来!」老牧民急不可耐地说道。
「老龙头,你也太过分了吧!」红衣女大王一脚踹开面前矮桌,抬手指喝道:「那你对儿女半夜来偷锅,本事不济被我们拿住,你凭什么要我们还回去?」
「那些锅不也是你们从南边抢来的?」老牧民叉腰道:「你就是看我们不顺眼,觉得我们好欺负!」
女大王也不客气:「我们有本事抢锅,你们没本事就活该吃马粪!」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赵黍不禁以手扶额,只得将两人分开,劝阻道:「好了,你们先别吵,如果你们都觉得我说话管用,那就听我说。」
赵黍也听说过白马山,那其实不
是山,而是一座祭坛,北疆萨满祭祀天地的场所,玄矩也曾在那里号令百部戎狄。白马山有萨满常年驻守,也有为各部族调解冲突的惯例,如今自己姑且冒名顶替一番。
看到双方暂罢声息,赵黍言道:「如果按照你们各自的说法,是永远吵不出结果的,如果真是打算刀兵相见,那除了拼得你死我活,又有什么好处?赤丘部固然人多势众,可相比起玄冥国左贤王部那人马具装的三千铁骑,估计也难以应付吧?」
「白马山也学会威胁了?」女大王问道。
「我这只是劝告。」赵黍望向两人:「合则两利、斗则两伤,我觉得赤丘部不如就把草场和马匹交给对方。」
「什么?!」女大王叫出声来,当场就要拔刀。
「我还没说完。」赵黍转而对老牧民言道:「你们得了草场与马匹,就此与赤丘部结盟如何?」
「啊?可是赤丘部的人容得下我们吗?」老牧民显然不愿意:「再说了,我们部族的其他人也未必愿意跟赤丘部结盟!」
「不愿意的,让他们到北边去。」赵黍说:「如今大妖已经被斩杀了,被浊气污染的草场,明年水草反而会更加丰盛,你们部族也可以重归故地,不用拘束于雪松山下。」
老牧民犹豫不决,红衣女大王却说道:「他们倒是得好处了,我们呢?白马山也太过偏心了!」
赵黍于是说道:「那我要是给你们搞到跟有熊国的通商关凭呢?」
这话一出,红衣女大王脸色不由得一变。北疆各部大多逐水草而居,看似动辄牲畜百千,但终究物产匮乏,连铁器也大为欠缺。
赵黍听他们还要南下劫掠铁锅,便知晓这赤丘部也谈不上多富庶。
帝下都斩龙一役之后,有熊国一度追亡逐北,重创玄冥国,并将北芦都烧成白地,但随后依旧退守南方,并未在北疆长久经略。
对于北疆戎狄,有熊国除了用兵抗击,也会开放通商关市,一来获取北疆牲畜,二来借此收服大小部族,使其逐步内附,为日后大举征讨北疆做准备。
只是有熊国设立的关市位置固定,而且需要关凭方能出入,若非得到有熊国信赖的部族,根本拿不到关凭。
「白马山的人竟然能够搞到通商关凭?」红衣女大王言道:「看来你们早就跟有熊国勾结了?」
「随你怎么想。」赵黍此言模棱两可,但他的确有办法弄到通商关凭。
红衣女大王来回踱步,随后言道:「好,我就信你一次。只要你把通商关凭拿来,我这就把马匹送还。」
「还有我的儿女呢?」老牧民追问道。
女大王笑道:「他们是犯事被我抓住,这个要另算。」
「一对寻常奴婢而已,以大王身份和赤丘部的家底,想来不缺这两人。」赵黍说。
女大王眼珠一转:「这样吧,只要给我弄来一匹云锦,我就把他们两个人送给你。对了,要红色的。」
「云锦?」赵黍皱眉道:「大王从何处知晓此物?」
「你当我什么都不懂么?」女大王说道:「几十年前南边有人带了一整车云锦前来,说是为了借一口阴泉。」
云锦、阴泉,这两项事物立刻勾起赵黍回忆,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老师张端景当年给杨柳君炼制罡风驿旗的事情。
「大王曾经见过那人么?」赵黍问道。
「我那时候年纪小,没亲眼见过。」女大王一摊手:「不过我摸过云锦,那感觉……比我这身皮袄子顺滑多了!所以我从小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弄一身云锦衣衫!」
「这么说来,赤丘部还掌握一口阴泉?」赵黍又问。
「就在东边几十里外的一
处山洞,不过早就枯竭了,你不用费心去查看了。」女大王言道。
「上使,这……」老牧民有些担忧,唯恐赵黍办不到。
赵黍无奈发笑,尽管羽衣阁在东胜都剧变中覆灭,但他还真就有办法弄到云锦。毕竟万物莫不结气而成,如今的赵黍只要存想一番,就能以近乎无中生有的手段,直接凝现出一匹云锦。
何况当年赵黍还是金鼎司执事时,为了炼制符甲,就曾经仔细钻研过云锦织造,重现此物并不算难。
「可以,我答应你。」赵黍心想这位女大王也是性情中人,同时暗中化出一道分身前往有熊国,讨要一份通商关凭。
想来与一个大部族的通商,也能让有熊国逐渐把势力深入北疆,让何轻尘一统昆仑的愿心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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