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被发现,要是知道会被发现,那就绝对不敢做的。
懵逼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用求饶的语气说:“我……我一开始真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也没吐露实验数据,最多就是聊了聊我最近在研究什么方向。
他们很隐蔽,最开始是通过陈凡跟我联系的,我觉得就是老同学叙叙旧,他跟我显摆一下如今进了体制有多风光福利多好……我挺羡慕的,然后他请我吃喝玩,送我东西, 我也接受了。
我觉得他的单位跟我们不是同行,没有竞争,没关系的。顾总,你绕了我这次吧,我配合,我都说出来,我发誓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陈凡被我们的同行收买了,我绝对不会接受他请客送东西的。”
魏一平至此,还在极力为他最初如何一步步陷进去、如何中了糖衣炮弹而辩解。虽然顾辙听得出来,这里面的一些过程应该是真的,但这并不代表可以饶恕。
顾辙在会议室门口,可是埋伏了保安的,随时可以控制魏一平。
他看魏一平手抖得厉害,给对方点了一根烟,让他镇定点慢慢说。顾辙不喜欢烟, 但他知道看守所里攻破被讯问者的心理防线时,有时也得张弛有度。
看魏一平抽了一口,手不抖之后, 顾辙冷冷追问:“你提到的陈凡,就是去年你那位一起来应聘的同学?我记得, 他不是很羡慕体制内的高公积金、高内部认购房福利么。怎么会跟我们的同行搅在一起的?”
魏一平痛苦地长叹:“所以我一开始中招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接触过其他跟我不太熟、想塞给我钱套我话的,我都拒绝了。估计是对方发现不好下手,所以找了曲线软化、欺骗我的办法。
陈凡确实目前还在两桶油在魔都的聚酯研究所,但他肯定是被人找上,当了游说接近我的中间掮客吧,我怎么会防着他呢。
一开始他就说他工作半年、就排队到了内部房认购资格,请我去魔都做客看他的新房。他给我看的新房子在徐汇,虽然是徐汇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莲花路,靠近外环闵郊了,但也值近百万了。
而且我女朋友跟我们俩都是同学,所以他把我女朋友也请了一起去做客,还当着我女朋友的面炫耀他‘半年在魔都买房,虽然还欠了大笔公积金贷款,但公司好才贷得出来’。
原来我也没压力的,我女朋友也接受我现在的前途、慢慢攒钱买房了。但是从陈凡那回来后,我女朋友把我跟陈凡这老同学一比,就天天骂我无能、窝囊废,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气。
后来陈凡又单独请我,我就憋了一口气,想戳穿他到底怎么赚外快的。我坚信他就靠体制内的研究所待遇,肯定做不到,肯定是接私活了。
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我的质疑,还照样请我吃喝玩乐送红包,我依然当他是‘衣锦还乡对老同学炫耀’,没想多,觉得‘他运气好,我既然有机会吃大户,不吃白不吃’,就坦荡接受了全部他给的好处,给啥我那啥。
后来不知不觉,在这种‘老同学发达了,不蹭白不蹭’的心态下,我居然就陆续拿了十几二十万,静下来仔细算账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其实这些收的奢侈礼物我自己也没用,都去安抚我女朋友证明我不是窝囊废了。顾总您是了解我的,我们这种理工男,自己有什么物欲?还不是要满足虚荣心?我可以不要脸她要脸,她得跟闺蜜攀比啊。”
魏一平显然是为了推卸罪责,什么都往外倒了。但顾辙听到这儿也听不下去了,立刻厉声喝断:
“放屁!你这个废物!这么说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女人可以爱虚荣,那你为什么非要当舔狗?你为什么非要追一个一定要你不停在虚荣和物欲上满足她她才肯跟你结婚的女人!
自己没自尊当舔狗、非要找个舔了才能到手的女人,还有脸找借口了!堂堂东海大学博士,难道不找这个女人就找不到别的了?你就算降低标准,也能保住自己的尊严!
我现在不想扯你的个人问题,好好继续交代,一共拿了多少,透露了哪些信息!”
魏一平憋了几秒,最后还是彻底崩溃交代:“后来,陈凡终于图穷匕见,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接近我,他所在的单位其实也没那么好福利,他一开始听说我薪水比他高两倍,还挺羡慕嫉妒我的——
而这一切,都是幕后找到他的人告诉他的,所以他和我其实是相互嫉妒。最后,陈凡说那套房子其实也不是他的,甚至不是他们单位的廉价内售房。
他只能事成之后拿上几十万中介费,如果我肯把研发方向吐露一点,那套房就是我的了,他可以给我三十万现金,然后过个桥,把那套二手房直接三十万低价卖给我。”
顾辙听了,也是不胜唏嘘。
区区一套04年目前市值还不满100万的魔都徐汇边缘地段90平房产,就把公司的研发方向信息卖了。虽然没卖实验数据,只是点拨对手往哪个方向努力、具体研究工作还要对手自行部署,但这也足够严重了。
或许还有人觉得近百万价值的魔都房子不少了,
但是考虑到顾辙研发的新材料科技,动辄都是问同行收取每年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专利授权费的值钱技术。
一百万买几句话、搏一搏,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顾辙不可能给每个实验室负责人级别的博士,都发年薪百万,毕竟财富和价值不是他们这些实验人员赚来的,是顾辙脑子里自己的先知先觉技术路线值钱。
顾辙不能赏罚不分乱撒钱。目前给到30万一年、项目成功后奖金另算,已经是非常非常优厚了。
这可是04年,国内生化环材博士有几个毕业了能拿到30万一年、奖金另算的?
乱哄抬人才价格,会造成整个行业混乱的。
了解清楚情况后,顾辙脸色冷峻地吩咐:“我也不急,再给你两周时间交接工作、稳住对面的人,包括稳住陈凡那条线。
我在公司内部,暂时也给你留点面子,先不公布你的情况。这两周里,别人问你什么你继续说就是,反正我知道你能说的有哪些东西。
然后,你自己去自首吧,正常情况下你这是三年以下。按照刑法第163、164条,非国家工作人员,塞钱收钱超过100万才算‘数额巨大’,你现在还算卡线,只是数额较大、不巨大。
而且房子估值是要按照交易时估值算的,收受后增值不算。看在你态度好,我再教你一招,你到时候就说自己是03年底收的房子,不是最近这两个月,差一年,房子估值就暴涨三成了。按照今年房价算,你很可能数额巨大、三年以上。
数额较大,还有自首情节,还有一般立功表现,减刑是肯定的,去拘半年出来再干吧。记得揭发陈凡和他背后的人,他们这是主动赛钱,不是你索要的,所以你揭发他们也算立功,只是不是重大立功,只能是一般立功。”
为了分化瓦解犯罪分子,在我国的相关司法解释里面,送钱的揭发收钱的,那是重大立功,但收钱的揭发送钱的,多半只是普通立功。
送钱的人自首加重大立功,一般就可以“免除处罚”了。自首加一般立功,就只能“应该减轻处罚”,免刑是免不了的。
另外,根据犯罪金额的认定,非国家工作人员在金额尺度上也是比较宽松的,数额较大和数额巨大的认定标准,分别比国家公职人员高二到五倍。
换句话说,今天魏一平要是个官,20万以上就够数额巨大了,但他不是官只是企业员工,100万以上才巨大。
魏一平还有点不想留下污点,还想求饶,顾辙当然不会再松手,他还得立威呢,总要送一个人进去,其他人才能被震慑,以后把公司的保密协议当回事。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说过,你出来我还能按普通研究员的待遇雇你做事!确保改过自新的人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们不是国企不是机关,招人不在乎犯罪记录!
你要是再拉扯,到时候我这个善后承诺没了不说,你自己的自首和立功表现都没有了。拘半年还是蹲两年,你应该分得清楚轻重!”
……
搞定了魏一平的事情后,公司内部倒是一时什么反应都没有,顾辙消息控制得还很好,暂时给他留了面子,只是魏一平很快被雪藏,然后开始移交实验数据和相关计划、报告。
至于给魏一平挂了第一作者、顾辙自己通讯作者的论文,已经发出去的,顾辙也不会追回。这些论文里,甚至有一篇是发到大洋彼岸的CM期刊的(《材料化学》,ACS、米国化学学会旗下的期刊),顾辙都照样按原计划,没有丝毫处理。
刑法只是评价的一个人行为的好坏,不代表其学术水平。
哪怕是触犯了刑法的人,学术上有成绩、做出来的东西是真理,也是要承认的,不能因为人品而损害对科学自然的事实判断。
事实判断不能掺杂价值判断,这是顾辙做人的原则和铁律。
事情发生之后,唯一对顾辙的公司管理风格形成影响的,只有一件事儿。
跟魏一平谈心之后的次日,顾辙把未婚妻,还有叶小敏林静静等几个心腹召集起来,语重心长语气沉痛地说了一个决定。
“我知道公司的技术人员招聘都是我自己掌握的,跟你们没关系。但我还是希望跟你们申明一个原则,以后如果我犯错了,你们也好及时提醒我——
从此以后,我们公司招核心科研人员,只招已婚人士、离异人士或者单身人士。唯独要严格审查那些恋爱多年但是结不了婚的人。
这种人往往被物欲牵绊比较深,容易没有原则。当然,我们招人还是要实事求是,理论上要综合考量其他因素。
另外,上述考察只针对男人,女人可以随便招,不用考虑其感情状况,我们对女性还算是有优待了。至少我相信女人不太会因为老公虚荣要她养要她撑门面买奢侈品而误入歧途。
至于什么女人拿了钱来公司生孩子,只要她本身技术过硬、公司需要,多养半年我也无所谓,我们一切严格遵纪守法。我们只是要剔除掉那些不自量力、非要当舔狗才能赢得婚姻的不自尊不自爱人士!”
顾辙一贯觉得,男女双方如果条件差距太大,那就没必要装得配得上、强行在一起。
这也跟他一贯的“厌恶装、厌恶演技”人生态度吻合。
无论男女,如果非要把自己演到最完美状态,才能骗到另一半,那最后肯定还是不合适的,因为不可能演一辈子。
就应该展现真我,是个什么水平就找个什么档次的配偶,别指望靠舔来实现阶级跃升,这不仅是不自尊,更是对自己阶级的背叛。
顾辙的这条用人标准,后来也渐渐演变成了天元科技内部的“舔狗封杀令”,凡是不把自己当人的,技术再好也不能重用,因为连自尊都出卖的人,鬼知道他有什么不敢出卖的。
……
一周多之后,4月11日,一个星期天。
魏一平自行前往了天元科技和东海大学新校区所在街道的派出所,出示了充分的证据,自首交代了自己的全部事实行为。
因为从四月初开始就刻意搜集证据了,所以他投案的时候,材料非常充分。把对面的经办人员都惊呆了。
还有收了钱的主动自曝来揭发塞钱的,真是活久见。
但是看他态度那么良好,一切自然都要依照执行。
花了仅仅一天问清楚魏一平的情况,第二天有关部门就另外立了涉及人员的案,去寻找同案人员。
与此同时,也给受害公司的老板顾辙打电话,想要通知他相关情况。
但是,电话却没有第一时间打通,因为当时已经是星期一上午了,顾辙正在参加某一门课的期中考试,而且按照学校给他的优惠条件,他只要期中考了高分,直接就可以拿这个卷子成绩入档,给他学分。
顾辙是五月份之前要去斯坦福读研的人,可没太多时间跟人耗着。对他而言,大二下学期的课程,也就只有二三四三个月,现在已经是四月,最后一个月了。
通知不到顾辙,倒也不影响相关的经办。
所以等顾辙考完最初一小串期中考试、出关时,就听说陈凡还有另一名对方公司的具体经营决策人员,都已经进去被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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