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处处都透着强大的自信,余震瀚不过是大清边鄙小县的县令,这样的人在大清的官场这辈子能够熬到知府的位置上致仕就已经是烧了高香。
然而在郑氏却成了礼部的主要负责人,别看人家只是一个郎中,其权力比自己这个礼部侍郎要大得多。之所以郑氏的官员官员普遍偏低,估计是想等着郑经称帝之后一并敕封。
“子端!我们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你我虽然都是名教弟子,但是并不迂腐,可以说郑氏的这种教育方式,所产生的的人才数量远远优于大清的科举。
以经史选拔人才,所能选拔的人才太过单一,偶尔能出一两个如纳兰明珠家公子那样的读书人,也不过是文采翩翩,于国事并无大用。
让人无语的是国家的基石竟然是连升迁之路都已经堵死的小吏,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真正做事的都是这些经制小吏,甚至是一些连经制都没有的帮闲,这是莫大的讽刺。”
“敦复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原本我等还认为郑氏传出的官吏不分的消息是假的,这样的政策肯定会遭受读书人的集体抵制,可是今天看到郑氏在教育上的投入,说真的陈某怕了。
千年以来读书人为何能够高高在上,还不就是因为读书人掌握着知识,不管是谁打下天下都需要读书人帮着他牧守天下。
可是看到了郑氏的学堂,陈某脊背发凉,几十年后人人都是读书人的时候,谁又比谁更高一等,读书人那点儿可怜的尊严,又有什么用。
就算我们将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联合起来,能有天下的黔首百姓多吗?只要郑氏稳步推进现如今的教育方式,以后所有的黔首百姓都是郑氏的根基。
郑氏将会是自秦以来,天下民心民望最高的王朝,若是我们还想端着读书人的架子,指望郑氏另眼相待,恕陈某直言,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陈廷敬的话说完,二人陷入了沉默,两人谁都没有了说话的**,任由时间在沉默中溜走。张廷玉发觉两个大人不说话,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两个大人,忽然说道:“父亲!陈叔叔!这天下总会有阶层,就算是读书人今后无法超然于天下,也会有其他的阶层超然于天下。
只要我们的家族一直能够成为有用的人,无论是谁坐天下,都是需要人才的。儿子想要留在郑氏读书,父亲愿意让儿子留下吗?”
“你愿意在这里求学,为父支持你,不过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听说这郑氏的学堂,越到高级压力越大,大多数的孩子只能止步六年小学堂。
小学堂的课业结束之后,如果考不上更高一级的中学堂,就只能分流到各个工厂、农场、以及其他的一些地方做学徒工。
少部分成绩优秀的孩子,才能考入中学堂,进入中学堂就相当于进入了郑氏的仕途,就算成绩平平也有可能分到一个地方的衙门做小吏,只要政绩优秀,升迁并不是问题。
不过郑氏的中学堂管理非常严格,任何人进入学堂都要与学堂签署一份为国效力的保证书,一旦做出损害郑氏的举动,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孩儿不怕吃苦!孩儿怕的是跟不上其他学生的学习进度,经史子集孩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那些数术、自然,孩儿就像在听天书,一点儿基础都没有。”
“这你到不用担心,为父会请那位余郎中帮忙,弄一套从零开始的书籍给你自学,想必从零开始的学问,对于你来说难度不大,有些不明白的问题,也可以求教你的师长。”
就在满清使者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的时候,安平王城的郑经终于收到了吴周方面的最新消息,吴周方面通过广东向华夏传话,希望华夏能够出兵救援吴周。
吴周的使者已经动身离开昆明,估计用不了多少天就能到达承天府。这一次的出使人员不再是夏国相一人,而是安排了一位吴周重量级人物,吴周的亲臣大将吴世琮。
收到这个消息,郑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最怕的是吴周方面死要面子,错过了最佳谈判时间,被满清攻入昆明,那一切就全完了。
吴周这个时候来寻求援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谈判资本,除了并入华夏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独立生存的能力,华夏也不可能在华夏的土地上,有一个国中之国存在。
就算是想要封藩,也得封到海外去,若是吴世藩愿意到几内亚岛就藩,郑经举双手欢迎。
第二天,余震瀚在陪同陈廷敬与张英游览安平的时候,‘无意间’说出了吴周有使者即将到达承天府的消息。
正在游览安平街市的陈廷敬与张英,心中就是一惊,这吴逆来郑氏干什么?请求郑氏出兵吗?
若是吴逆给郑氏的好处足够多,甚至全面投靠郑氏,郑氏完全有理由全面接管吴逆,进而与大清直接对抗。
陈廷敬也顾不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拉住余震瀚便问道:“余先生!吴逆派人来干什么?”
“什么吴逆?余某只负责接待两位,不知道其他事情!”
“刚刚陈某明明已经听到了余先生说吴逆安排使者即将来到安平,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两位!别怪余某多嘴,吴周有没有使者来安平,对于两位来说意义都不是很大,你们的朝廷根本不可能答应我华夏的要求。
别的不说,将负责巴蜀的将领与犯事的兵卒就地正法这一条你们就不可能答应,而这一条是我华夏的底线,任何敢于对百姓下手的人,都会受到华夏的审判。”
陈廷敬沉默了,虽然与余震瀚站在不同的立场,但是余震瀚说的没错,更为严重的是华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大清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张英一时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觉得安平繁华热闹的街市有些喧闹,顿时没有了游览的兴致,当即张英便提出返回馆驿休息。
余震瀚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他刚才装作无意间说出吴周来访的消息,本就是试探二人的反应,可是这二人虽然心情低落,但是却依然没有提出开始谈判的建议。
将两人送回馆驿,余震瀚返回王城向郑经汇报,郑经听完这两人的反应之后,笑道:“这是正常反应,不过是对旧时代的留恋,和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罢了。
只要我们拿出诚意,这两人完全能够争取过来,他们不主动寻求谈判,我们就绝不开口。不然谈判一旦破裂,两人可就没脸留在安平了。”
余震瀚也是笑着附和道:“大王说的是,遮羞布还是要有的,不然脸面上挂不住,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后几天余震瀚不再提起任何关于吴周的事情,只是带着两人四处参访,从繁华的街市到忙碌的工厂,从正在训练的军营到乡下的农村,足迹几乎涵盖了整个安平。
可以说华夏的实力真真切切地展示在了陈廷敬与张英的面前,尤其是安平周边的农村让陈廷敬与张英印象深刻,安平周边的农村不是两人印象中农村黔首百姓低矮黑暗的泥土房子,而是整整齐齐的红砖黄瓦的大房子。
这些房子很明显都是经过规划,整齐划一,街道上也是非常的整洁,远不是大清农村到处一片脏乱、蚊蝇滋生。
张英觉得安平的农村有些不像农村,在他看来缺少了农村的生气,至少农村的家庭应该养几只鸡,喂一头猪,这些牲畜在关键时刻能够为一个家庭换来一些救命钱。
可是安平周边的农村的院子里竟然看不到一只鸡、一头猪,张英向当地的百姓询问为何不在院子里养些牲畜?
百姓给他的回答颠覆了张英的三观,百姓竟然非常嫌弃地说,养这些东西干什么,臭烘烘的,又耽误时间,又不挣钱。
种田之余的空闲时间,到城里打零工挣到的钱也远比养这些东西挣钱,而且安平有专门做养殖的专业户,规模又大,成本又低,想吃肉大可以到市场上去买。
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的张英向余震瀚请教:“余先生!郑氏为何不鼓励百姓在农闲之余养殖一些牲畜,既能满足百姓自己吃肉,还能拿到集市上换取一些银钱?”
余震瀚笑道:“余某刚开始也不明白,不理解安平周边百姓为何不愿意饲养牲畜,宁愿花钱在集市上购买。直到又一次与大王谈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大王的一番话让余某彻底明白了。”
张英一听怎么又是郑经,怎么什么事都能与郑经扯上关系,如果说一个两个是拍郑经的马屁,那么大家都这么说,那一定是郑经有太多的过人之处。
“华夏王怎么说?”
“大王说这是城市化效应,因为这些城市周边的农村靠近城市,城市里就业的机会多,老百姓在农闲之余都会选择进城市打零工。
安平城的人工价格很贵,一个普通的小工一天的工钱都不会低于七八十文,而一斤猪肉的价格不会超过二十文。
百姓打一天零工的收入能够买好几斤猪肉,若是觉得猪肉价格贵,还可以选择买鱼肉,安平的鱼肉很便宜,只有几文钱一斤。
当百姓发现打零工的收入远比在家养几只牲畜高的时候,就没有人再愿意养殖牲畜,只要我们走出安平二十里之外,老百姓的生活方式与大陆的百姓没什么不同。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要比在大陆的百姓更富足一些,百姓需要承担的赋税要一些,徭役也不是很繁重。”
“百姓的赋税是多少?”
“我华夏的农业是以地征税,若是自己购买的土地按照土地收成征收两成赋税,若是佃租官地还要额外征收两成地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的赋税,我家大王认为,赋税应该越简单越好,百姓知道自己该交多少,官府知道自己该收多少。
而且越是简单,就越是不会给地方上下其手的机会,少了地方官府的盘剥,百姓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一些。”
“朝廷征收两成赋税,那地方官府怎么办,总不能让地方官府饿肚子吧?而且官府把地租定的这么低,大户人家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土地这么便宜租给佃户。”
“先说赋税问题,我华夏农业执行的是一税制,也就是合并税制,将田赋、丁税、火耗等杂税全部合并到一起,经过计算后定了两成这个标准。
这些农业赋税国库拿三成,七成归地方安排,地方上拿到了赋税就要担负起地方的责任,比如教育、医疗等开支国库负担三成,地方负担七成。
至于你说的私人土地的佃租问题,我华夏原则上是不鼓励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佃租土地,而是将土地集中化管理,以农场的方式经营。
不过承天府是新开发的土地,眼下还没有形成大农场模式。南洋地区都是大农场模式,那些农场主至少经营着上千亩的土地。”
余震瀚所说的这些,其实陈廷敬和张英都有所耳闻,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两人亲耳听到郑氏的官员证实这些消息的时候,两人知道郑氏这是在挖士绅的根基。
士绅赖以控制百姓的手段就是土地,之所以能够用土地控制百姓,是因为士绅所享受的免税政策,郑氏的土地政策直接让士绅的土地也纳入了征税范围。
想要依靠土地获利,就必须要提高佃租的额度,不然将赋税转嫁到百姓身上,老百姓在缴纳赋税和地主的地租之后,还能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利润。
再加上官府定下的两成地租,老百姓肯定不会愿意租种地主的土地,两人可以想象的到,随着郑氏全民教育的推广,士绅这个阶层早晚都会消亡,‘读书人’这个词只能是它本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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