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外走来一个人,他走的不快,故每一步显得异常稳重,也很规律,他来到小院前,看了几眼野桃林,在桃林中间的小涧边掬起一捧清水喝了一口,听到小院中有人在练武,知道自己走对了路,便起身往小院走去。 小院的门没有关着,很快,所有人就看到了那个抱着锈剑的中年剑客。
剑客穿着一身干净的墨绿色侠客衫,他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他的气质,他的眼神,让他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座刺破云霄的山峰,绝对没有人能忽略他。
小鱼儿正偷学着苏樱的拳脚功夫,看到中年男人后,好生确认了他不是别人假扮的,露出笑容,一路小跑过去,惊讶问道:“燕叔叔,你真的好了?”
燕南天没有见过江小鱼,但他见过江小鱼眉梢上的刀疤,见过江枫夫妇,所以他没有怀疑地笑了起来,拍着江小鱼的胳膊,笑道:“好了,好到不能再好。孩子,你长大了。”
看着叔侄俩拥抱了一会儿,叶仙才从躺椅上起身,看向燕南天道:“等了几天,终于将燕大侠等来了。”
燕南天虎目扫向叶仙,打量几眼后说道:“观你一身气质,已有宗师之意,路仲远说的不错,今后的江湖是你的江湖。”
叶仙将两柄剑挂在腰带上,微笑道:“但想要让江湖成为叶某的江湖,必须要跨过当下江湖中最高的那座山峰。”
……
看着远处野桃林外两道身影,怜星很难不去为某人担忧,她的双唇紧紧抿着,在广袖中的双手捏的很紧。
“想要悟到《明玉功》第九重,除非他用很长间将自己的内心看透,或者在极致的压力下让他不得不看透自己的内心,燕南天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
怜星看着姐姐,看着她淡漠的脸,说道:“燕南天的嫁衣神功已经大成,而燕南天的剑,早在很久就没了对手,拿这样一个人用来做磨刀石,一但越不过那一关,万一刀剑无眼……”
邀月冷冷看了一眼怜星,打断她说道:“虽然燕南天是我给他选择的对手,但是,这也是他的选择,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怜星将那个整日逗自己笑的徒弟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所以在听到邀月不近人情的回话,她第一次在姐姐面前露出了愤怒反抗的表情。
“反正我不会让仙儿失败。”
邀月看向怜星,没有生气,而是语气讥讽道:“你的心思看着细,却很单纯,而仙儿他从小就与你最亲,没有在你面前表露过不好的情绪,所以,你其实并不了解他。既然不了解,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怜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姐姐,只能默然不语。
这时,邀月看向远处的野桃林,同样将长裙广袖中的手捏的很紧。
……
“你困住某家侄儿,一路让人引我来龟山此处,现在又邀我与你一战,是知道我与移花宫的恩怨?”燕南天问道。
叶仙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知道,本来也是为了当年事情。”
燕南天将手中的锈剑拔出,将剑鞘扔在地上,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让邀月与怜星来面对我,而非是你这个与那件事情没有关系的小辈。”
叶仙同样将惊雷出鞘,说道:“她们是在下的两个师父,她们的事,便是在下的事。”
燕南天听后,神情赞叹说道:“我听老路说了你不少的事情,光从你这份担当来说,你确实挺有大侠风骨的。”
叶仙说道:“大侠风骨不敢谈,在下也非是做大侠的材料,且做大侠太累,在下于江湖行事,不过是以着心性而来,杀人,只是因为有些人该杀,其中不无一些沽名钓誉的正道中人。”
“当年行走江湖,觉得正就是正,恶就是恶,后来在江湖中走了几年才知道,正恶都有道,人却只分好坏,你倒是早早就意识到这个了。”
“不过,对于当年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先做过一场的,请。”
“请。”
叶仙的神情骤然变得认真,一身白衣,如同掠过大江的白鹤,极是优雅洒脱,同时,他挥动惊雷,表象缓慢实则速度极快,人剑合一刺向了燕南天。
在小院外注视着二人的江小鱼看着这一剑,将刚刚叼在嘴中的野草吐出,江湖中,还真有既能杀人且又好看的剑法,怪不得江湖人都叫冷面人是白衣剑仙,这一剑的风采,应该没有人会不赞叹。
随即,他想起了在恶人谷时听到的一句话,心中又隐隐担忧起来,这世间,最好看的东西往往也伴随着最极致的危险,燕叔叔他该怎么接下这一剑?
……
一片从桃枝上脱落的枯花被山风吹来,落在惊雷剑上,顿时化作了一朵晶莹如玉的冰花,然后又被剑上凌厉的剑气撕成了碎末。
忽然,“铛”的一声在野桃林外响起,惊雷平直的剑身弯曲起来,叶仙横略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惊雷剑尖前,出现了一柄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化成一团铁锈的剑,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柄剑,却轻描淡写地挡住了他的一剑,正如持剑之人那样,像极了一座高耸破云的山峰。
惊雷剑霍然绷直,发出了一声别于双剑相交的闷响,如同铁鞭抽在了空处,叶仙的身影倒翻一圈,向着身后迅速而退。
燕南天趁着这个时机,双手握剑,直接当空跃起,持剑如开山,向着白衣劈去。
叶仙稳固身形,眼前已经出现了燕南天的身影,无数次与邀月习武的经验让他没有思考,便当即扭腰似大龙盘旋,双手握住惊雷挽出一朵剑花,而后架在身前。
燕南天的剑走的本就是刚猛之道,加之一身威势无匹的大成嫁衣神功内劲,这一剑,当真如开山一般。
两剑再次相交,相交的剑锋处生出了一连串火花,然而,燕南天这一剑却好似劈在了棉被之上,惊雷没有被锈剑折断,叶仙也没有被燕南天一身真气而击退。
只见在一连串火花之中,燕南天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向着地面滑去,叶仙步法一变,身子不退反进,一步踏前,在锈剑滑落在地面刹那,骤然收剑然后直刺。
燕南天只听说过移花宫绝学移花接木乃是世间第一的借力打力法门,适才出剑,想过这一点,所以这一剑他用出了全部力道。
想要借力打力,也需得有一定的力道去完成,以无坚不摧的力道凝为一剑,最是克制此类功夫。
只是没能想到,这年轻人还真在自己这一剑中借力,甚至以此来反制自己,移花宫,果真为江湖的禁地。
看着眼前一剑如长矛般刺来,燕南天大喝一声,因为惯性而落地的锈剑兀自停下,然后直起,向着惊雷中间撞去。
……
“传闻中,《嫁衣神功》练至最高处,一身力道可以收发自如,果然如此。”
邀月随口说道,然而她的手不知道在何时握在了腰上那柄曾在江湖中引起腥风血雨的碧血照丹青之上。
怜星当然不似她那样随意,俊俏的脸上早无女子柔色,已是一脸煞气腾腾,如非她在刚刚看透了姐姐对对于场中嘴硬心软的态度,以及叶仙挡住了燕南天那一剑,早已身在战局之中了。
“他如何胜过燕南天?”
邀月依旧一眼不眨地看着场间局势,冷冷说道:“我都不敢轻言去胜,他又怎么可能胜过?不过也正是这样,燕南天给到他的压力才会更大。”
……
惊雷剑刺去的速度太快,尽管燕南天收力再出力及时,他的剑速同样不差,但先机毕竟失了一瞬,在惊雷剑尖没入燕南天胸膛半寸,那柄锈剑才打到惊雷剑身上。
叶仙先前挡住燕南天那一剑并非没有付出带价,那时他虎口就已经生出了撕裂感,只是被自身的意志力与明玉功的玄妙强行镇压下去。
此时被锈剑打中,他已然无法再去用出移花接玉中的借力打力法门,惊雷应声飞在了一边。
剑客争斗,向来极易让人负伤,刀剑无眼这不必多说,而江湖剑客,就好比读书人中流传的那句文人相轻的话,两人现在都有被人尊称为江湖第一剑客,尽管两人都不怎么爱惜名声,除了因为燕南天想要与移花宫做过一场好对江枫在天之灵有个交代,叶仙想要在燕南天的逼迫下将《明玉功》练到第九重,两人的剑斗,何曾没有想要争一争各自剑道的先后?
燕南天任由胸襟被血液沾湿,话音豪气道:“你的剑道脱胎于移花接玉,但实质上已经是自成一家,剑道上不输某家。”
叶仙一双修长的手上,几乎被血液沾满,在白衣上抹了几下,握住短剑青梅的剑柄,说道:“学剑者,心中都有着各自的骄傲,能得燕大侠对在下剑道做出这等评价,在下不矫情,坦然领了。”
“哈哈哈……这话让人不反感,年轻人,该骄傲的时候就要骄傲。”燕南天看到叶仙将其身上的另一柄剑拔了出来,语气又提醒说道:“刚刚某家两剑用到的内劲可没有留手,就算你们移花宫的《明玉功》玄妙,但你的内劲终究是差了些,将之除去可不是一时半会儿,你确定你还要打?”
叶仙说道:“燕大侠这话却让在下不怎么舒服了,在下还有一柄短剑青梅,还能握剑,为何不打?再者,在下提醒一下燕大侠,你我相斗的目的可不是切磋比剑。”
燕南天听后脸色一如刚刚满是笑容,说道:“别以为某家看不出你还想借着这次争斗找到破境的契机,只是不要怪某家不提醒你,刀剑向来无眼,别最后境界是破了,却人死脚朝天。”
“请燕大侠看剑。”
只见叶仙一身白衣如水中浮萍随风飘荡,剑意顿如大江涛涛不息流向燕南天,然后,二尺青梅上有剑气如雪飘散,他将这一剑递出,便像是一根饱经寒霜的枯枝,于某时花开。
燕南天那一双浓眉终于蹙起,一身青衣在全力运转嫁衣神功下变得鼓囊,他挥舞着锈剑,依旧一剑斩去。
他的剑,就像是他这个人,永远都是直来直去,永远看着简单却永远无法让人忽视。
……
……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两剑相交后的局势,因为两人的剑都已经不是常人能够看懂,甚至是在远处的邀月与怜星都不能。
剑气如纷飞的落叶向着四周飘荡着,忽然一声,锈剑碎成了无数铁片,而青梅,刺在了燕南天的面门之前,但剑并未前进,因为叶仙的手已经握不稳剑,既然握不稳,那自然刺不出去。
“打这么一架,也太累了。”
叶仙坐在地上,现在的他心情极好,脸上的笑意很是能感染人。
“若不是你手中的剑差一些,这一剑能杀了在下,是燕大侠赢了。”
燕南天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说道:“也不能这样说,再过几日,我就算拿到天下最好的宝剑,也会败在你手下。”
叶仙说道:“这次多谢燕大侠。”
燕南天摆摆手,说道:“多大点事,如果我不帮你,你破境也是早晚的事,而且老路认你这个朋友,我燕南天自然也认。”
“既然燕大侠认在下是朋友,那有些事情在下就不瞒大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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