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沉默之后,将手中这一份战报紧紧握住,嬴华的视线缓缓转向了一旁的坐席之上的军师姬凌。
“军师,这几日以来已经有好几封了。”说话的时候。嬴华眼中的那一抹担忧越发强烈了起来, “自从数日之前的那一场初战之后,义渠人已然不再和我军对决。”
“他们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我军的粮草之上,短短时日之间,这次的运粮队遭到了数波义渠骑兵的袭击。”
“军师,在我看来这义渠人摆明了就是阵战之上不敌我秦军,想用袭击我们粮道的招数逼迫我秦军退兵。”
感受到嬴华话语之中对于义渠的愤怒,坐在坐席之上的姬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出一句话。
对于义渠人会针对秦军粮草辎重这件事情, 其实姬凌的心中并不感到惊讶。
秦国、义渠双方数百年的一场场大战,早已经让双方将彼此优势、劣势了然于胸。
秦军以阵战为傲,义渠以骑兵见长,这几乎已经是双方主将心知肚明的一个共识。
数日之前,平野之上的那一战秦军靠着战阵赢了义渠一场,义渠人自然想要从别的地方赢回来。
此番秦国大军北出郁郅,所需要的粮草辎重不计其数,义渠骑兵又以速度取胜,那么这秦军的粮草辎重自然成为了义渠骑兵盯上的目标。
对于义渠骑兵袭击粮道的行动,其实如今的姬凌却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的。
和包括义渠在内的戎狄部落征战了数百年,秦军当然也是建立了一支规模并不算小的骑兵精锐。
若是这支骑兵精锐在手,姬凌完全可以用速度去和速度较量,用骑兵去和骑兵交锋。
只是为了保障白起大军能够拥有充足的战力,这支骑兵却是已然被姬凌调拨其麾下统一指挥,一时半会儿却是无法赶回。
没有了这一支精锐的骑兵,要想应对义渠骑兵的袭击,姬凌能够用的也只有一些死办法了。
沉思了良久,姬凌将心神从思绪之中缓缓拉了出来,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身旁的嬴华脸上。
“士卒死伤如何?粮草辎重又损失了多少?”
听到姬凌问出的这两句话,嬴华原本担忧的神情缓缓消散了几分:“多亏军师之前早有预料。”
“在我军扩大了运粮队的规模、又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况之下,虽然义渠骑兵出没频繁,倒也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如今这一批的粮草辎重,已然就快要顺利抵达我军大营了。”
“这样便好。”
听到嬴华这一番话语,同样松了一口气的姬凌,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听姬凌向着嬴华沉声问道:“嬴华,如果这一批粮草辎重能够顺利抵达我军大营,那么依现在大营的粮草辎重足够大军多长时间?”
姬凌的一番询问让身为主将的嬴华陷入了一阵沉默,他的神情严肃,大脑更是快速地运转了起来。
许久之后,嬴华缓缓从主座之上站了起来,一道幽幽的话语声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推算,大营之中的粮草辎重应当还够大军两月之需。加上这一次可以送达的粮草辎重,供应大军作战三月应当是问题不大。”
“三月,三月, 三月……”
听到嬴华给予自己的答案之后,姬凌口中先是出现了一阵自言自语,然后只见他猛然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
怀着一股肃然的神情, 几步之间姬凌的身影已然站在了大帐之中那一座沙盘之上。
“嬴华。”
“在。”
听到前方的姬凌召唤自己,嬴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也走到了沙盘的另一边。
“这里。”指着沙盘之上的一处地点,姬凌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对面的嬴华,“白起所派出的士卒,最后一次向我们禀报的大军位置是不是在此处?”
视线对着姬凌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嬴华沉声回答道:“不错,就是这里。”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姬凌的手指轻轻向着沙盘的西北方向快速移动了一段距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义渠王庭已然进入到了白起大军的兵锋范围之内。”
“相信一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说完这一番话语,姬凌的视线又猛然向下落在了地图之上那一座名为义渠王座的城邑。
“三月,三月,三月……”
姬凌的自语一声大过一声,随后只见他右手成拳,猛然砸向了身下的沙盘。
“三个月之内,我秦军必然能够覆灭当面这支义渠大军!”
……
就在秦军大营的主帐之中,身为主将的嬴华和军师姬凌的目光已然静静注视着义渠王庭。
义渠王庭,这一处义渠核心之地的北方,却是正有一场激烈的追逐正在进行着。
“哒哒哒……”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马蹄之声,一匹矫健的战马忽然出现在了这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
马背之上,正驾驭着战马疾驰向前的,是一名身穿残破皮甲、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
只见这名男子一边驾驭着身下战马向前急速奔驰,一边还不时用着一副警惕的目光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那么这名男子的身后到底有什么?又是谁能够让此刻的他变得如此这般狼狈呢?
顺着这名男子的视线可以看到,身后的地平线之上又有十几匹雄骏战马的身影缓缓显出。
战马之上那一名名身着皮甲、手持弓箭的王族骑兵,此刻正犹如一只只野狼一般对这名男子紧追不舍。
当双方之间的距离一步步地拉近,望着前方那已然渐渐清晰的男子,身处这些义渠最前方的一名义渠十夫长发出了一阵兴奋的怒吼。
“吼吼吼……”
“勇士们,都别放箭,让我们的猎物看看我们是怎么将他生擒活捉的。”
“遵命。”
听着耳畔这一声来自十夫长的命令,那一名名王族骑兵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大吼一声过后只见这些人身下的战马跑得更快了。
身后这些王族骑兵的对话自然一句不落地传入了前方那名男子耳中,族人的惨死、自己的屈辱让这一刻的他心中已然充满了愤怒。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那么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
想到这里,这名男子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坚定,随后只见他从这匹抢掠而来的战马身侧取出了一把强弓。
伴随着这一把强弓的入手,这名男子另外一只手摸向了另一边的箭壶,下一刻两支锐利的羽箭出现在了这名男子的手中。
张弓、搭箭、转身、发射……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这两支锐利的羽箭从弓弦之上激射而出,直直射向了男子身后的两名王族骑兵。
此刻正处在猎杀猎物快感之中的王族骑兵,哪里会想到原本的猎物竟然会变成猎手,而自己则成为他人手中弓箭的目标。
当两支羽箭的箭矢向着这两名王族骑兵射过去的时候,他们甚至连丝毫闪避的动作没有来得及做出。
自然,最终的结果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伴随着两道沉闷的声响,两名要害中箭、已然失去了生机的王族骑兵就这么从战马之上摔了下去。
见证了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见证了自己的两名属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刚刚还要将猎物生擒活捉的十夫长此刻脸上却是充满了恼怒的神情。
猎物不仅没有束手就擒,而且还在他的面前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将他的两名属下击杀当场。
这一刻,这名十夫长只觉得自己的脸仿佛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抽了一下,脸上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火辣辣一般的疼痛。
不管是脸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疼痛,总而言之这名男子的行为已然让这名十夫长感到了一股怒火在自己胸膛之中燃起。
“不必生擒活捉。”一句话语推翻了自己刚刚所下达的命令之后,只听这名十夫长再次下令道:“给我抓住这个混蛋……”
“生死不论!”
当十夫长这一道话语被用着一股咬牙切齿的语气说完了之后,一名名感受到杀意的王族骑兵互相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只见他们不约而同地取下了自己身下战马一侧的强弓,然后各自从另外一旁的箭壶之中取出了一支羽箭。
自此,这一场追袭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接下来,只见一支支羽箭在双方之间流转,不时便能响起一声箭矢射入血肉的声音。
伴随着身下战马的高速奔驰,一名名王族骑兵从马背之上摔了下去,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王族骑兵这一边损失惨重,另外一边的这名男子同样没有占得多少便宜。
此刻,在他身下的战马之上以及在他身上,都可以看到一道道被羽箭射中、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而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件对于这名男子更为不利的事情降临了。
当将又一支羽箭射出,并再次命中了身后的一名王族骑兵之后,这名男子的手本能地便要从箭壶之中再次取出一支羽箭。
可是当他的手摸了一个空、当他看见箭壶之中已然什么也没有之后,这名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没有了继续回击的可能。
前方男子的这一番动作自然逃不过后面紧追不舍的王族骑兵的视线,而对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道灿烂的笑容。
“勇士们,给我追,他没有箭矢了。”
带着一股兴奋的语气说完这一番话语之后,只见一马当先的那名十夫长缓缓拉开手中的强弓,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之中一道寒光忽然闪过。
一阵弓弦震荡声过后,那一支锐利的羽箭被射出,而这支羽箭的目标却并不是那名男子而是男子身下的那匹战马。
“吁……”
一阵因为剧痛而响起的嘶鸣过后,那匹之前已然经历了一场激烈追逐、又遭受这般重创的战马终于支撑不住,前腿的一弯重重地向前方倒了下去。
战马的突然摔倒让这名男子始料不及,下一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他直接就从马背之上摔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在大地之上响起,落地之后的男子的身体之上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一般。
在这种情况之下,男子甚至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任由后方那仅剩的数名王族骑兵将自己包围在其中。
“跑,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吗?”
“跑啊!”
当那名十夫长的腿重重地踹在身体之上的时候,这名男子只觉得又是一股剧痛从胸口传了过来。
一股腥苦的味道在口腔之中生出,下一刻这男子吐出了一口血液。
这个时候,这名男子的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了不久之前王族骑兵攻入他的部落、蹂躏并杀死他妻子的场景。
他无时无刻地想要为自己的妻子报仇,为此他不惜潜入义渠王庭,准备用王族中人的血液来祭奠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的行动失败了,被发现的他抢了一匹战马,从义渠王庭之中逃了出来。
他希望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为自己被蹂躏、被残杀的妻子报仇。
可惜的是,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
心中已然充满绝望的这名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只是,片刻之后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却有一道道的惨呼之声出现在了这名男子的耳畔。
趴在这一片平野之上,男子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大地正在进行剧烈的震动,似乎是有大规模的军队正在接近自己所处方位。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这名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周围一具具王族骑兵的尸体。
呆愣了数息时间,这名男子缓缓将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顿时之间一片黑色的海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是战马、是骑兵、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
脑海之中这一个想法猛然跳出,只见这名男子咬着牙关、耗费全身气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再次打量着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兵,方阵之中那一面黑色的旗帜映入了这名男子的眼帘。
不是义渠的骑兵,是秦军,是秦军的骑兵。
在这一刻这名男子的脸上一丝激动忽然浮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大仇得报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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