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宜阳。 “呼……呼……呼……”
用尽全身仅剩的一点气力拼命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此刻宜阳城内的韩国守军正在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平静。
就在刚刚他们又一次击退了城外秦军的攻势,从空气之中那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血腥气味之中,我们便可以一窥这一场战斗的残酷。
休息了片刻,感受到自己身体之中的气力已然恢复了不少,一名韩军士卒一边摸索着扔在身旁的一柄长剑,一边无比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周围。
他的视线从身旁瘫倒的同袍身上掠过,并最终停在了城头之上那已然残破不堪的绿色旗帜之上。
望着那一面在狂风的吹拂之下迎风飘荡的韩国旗帜,这名韩军士卒的脑海之中不禁开始回忆起了过去数月自己与同袍为了这一面旗帜、为了脚下这一座宜阳所经历了一场场战斗。
数月之前,在秦国左丞相甘茂的率领之下,数万披坚执锐的秦军在连破了韩国的数座城邑之后将宜阳包围了起来。
望着宜阳城外那一面巨大的墨色旗帜,望着旗帜之下那数万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秦军士卒,宜阳城中的每一名韩军士卒心中都很清楚此次秦军的目的。
秦军,便是要拿下他们驻守的这一座宜阳城。
只是秦军要夺下这一座宜阳城,城内的韩军士卒就要拱手相让吗?
不,当然不是。
对于韩国来说,这一座宜阳城不仅仅是其境内重要的铜铁冶炼地,更是其故都的所在。
宜阳一旦被秦军攻取,韩国的兵甲失去了主要的铜铁原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故都的丢失,韩国上下的士气便会遭受重挫。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句话是《左传》之中记叙的曹刿在齐鲁长勺之战中的话语,虽然那场战争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但是曹刿的话语已然没有过时。
或者说在整个漫长的冷兵器战争之中,兵器的锋利、铠甲的坚固或许会对一场战争产生影响,但是能够决定一场战争胜负依旧还是双方的士气。
兵败如山倒,这并不是说败者的军队已然没有了作战能力,而是在说明当士气被消磨殆尽之后,败者即使手中握有利刃也失去了作战的勇气。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韩国才会在宜阳屯驻重兵,死死抵御住城外秦国左丞相甘茂所率领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势。
宜阳一战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数月,秦国和韩国的大军围绕着宜阳这座坚城从秋季打到了新一年的春季。
就算数月之中双方都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伤亡,就算双方不知道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这一场战争却都要进行下去。
为了这一座宜阳城,双方不可能后退一步。
“全军就位,秦军上来了。”
就在这名韩军士卒回忆着数月之间宜阳城上发生的一场场战事的时候,一声无比急促呼声将他从思绪之中拉了出来。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这名韩军士卒抄起了一旁已经有些斑驳的长剑,快步返回到了自己在城墙之上的位置。
看着城墙之外壕沟之中那一名名秦军士卒,看着他们之中那一面面墨色的秦旗,这名韩军士卒眼中忽然放射出了一道寒光。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听着耳畔隆隆的战鼓之声,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秦狗,来吧。”
……
这一场围绕着宜阳城展开的争夺战进行得十分激烈,惨烈的战斗从午后一直打到了日落时分。
大战过后,从宜阳的城墙之上到城外的壕沟之中,到处都是秦军和韩军士卒的尸体。
夜晚,当漆黑的夜幕逐渐笼罩整座宜阳城之时,白日里无比喧嚣的战场此刻已然是变得无比平静。
此时,宜阳城外的秦军大营之中,秦军主将甘茂却是正在和麾下的将军们商议着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事。
“将军,城内韩军已然是强弩之末。就在今日,我秦军的先登营不止一次登上宜阳的城墙,这足可见城内的韩军已然没有多少抵抗力量了。”
“将军,末将以为宜阳之战不可再继续下去了。数月之间,我军损失可谓惨重。再这样损失下去,末将只怕还未拿下宜阳城我军便会损耗殆尽。”
“将军,咸阳方面传来消息,国中对于将军此番作战不利已经是颇有怨言。甚至已经有朝臣上疏王上,要求将大军调回。”
……
听着耳畔那无比嘈杂的话语,坐在主座之上的秦军主将甘茂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承认自己对于这一场宜阳之战韩军的抵抗意志和惨烈程度预计不足,这才造成了这一场战争陷入到如此僵持的局面之中。
事实上,在过去的数月之中身为主将甘茂不止一次地生出过退兵的念头,但是每一次他都放弃了这一个念头。
他,甘茂,不能退。
一旦他甘茂退了,秦国国中那些或是支持或是反对他的力量,一定不会让他有什么好结果;
一旦他甘茂退了,韩国之中主要负责宜阳防务的韩相公仲侈,也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绕过他。
面对着国内国外的双重压力,甘茂无数次想要退兵的念头都在瞬息之间便被扑灭。
沉思片刻之后,甘茂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坚定之色。
随后大帐之中的那些秦国将军就看见主将甘茂拾起摆在一旁的毛笔,在一卷帛书之上迅速勾画了几笔。
将手中这份帛书收起,只听主将甘茂向着身旁的一名亲兵郑重说道:“务必将此书亲手呈递到王上手中不得有误。”
“诺。”
主将甘茂一声令下,这名秦军士卒躬身一诺之后接过帛书,转身向着大帐之外走去。
等到这名亲兵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甘茂眼中一道寒芒闪过,站起身来的同时右手死死攥紧了腰间长剑剑柄。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一柄在大帐之内灯火的照耀之下不断泛出寒光的利刃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位将军的面前。
“此战,不仅仅是诸位的关键一战,更是我甘茂、更是大秦的关键一战。此战若是胜了,甘茂会为诸位向王上请功;此战若是败了,甘茂会一力承担战败之责。但若是……”
说话之间甘茂锐利的神情从自己面前的每一名秦军将士脸上划过,随后便听到他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缓缓说道:“但若是今后还有敢言退兵之人,就别怪甘茂手中长剑锋利了。”
“请将军放心,末将等必将竭力死战。”
……
就在甘茂大军在宜阳城下与韩军战事焦灼之际,咸阳宫内秦王嬴荡的心中却也充满了焦躁不安之情。
数月以来,面对着前线丝毫没有进展的战局,每日都有朝臣向秦王嬴荡献上谏言。
他们的目的也很一致,便是撤换主将甘茂,撤回攻韩的大军。
面对着秦国朝堂之上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谏言,秦王嬴荡在焦头烂额之下也暗暗生出了退兵的念头。
正在此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的一道急报声,却是让秦王嬴荡心神一荡。
“报……”
“启禀王上,左丞相前方战报到。”
从那名甘茂亲卫的手中接过那份帛书缓缓展开,映入秦王嬴荡眼中不是什么长篇大论,而只是两个篆字。
“息壤。”
看到两个字,回忆起自己在甘茂临行之前与其订下的盟约,秦王嬴荡心中原本的退缩之意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眼中一道坚定之色闪过,只听秦王嬴荡大声命令道:“传寡人令,命右丞相乌获将军、任鄙将军、孟说将军入宫议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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