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最近感觉很奇怪,而是非常微妙的奇怪。 比如他二十年来平平稳稳、充满了唯物主义的人生里,突然冒出“闹鬼”和“怪物”之类的词。
“真的,我不骗你。他们告诉我图书馆在闹鬼,有人亲眼看到了。”坐在身旁位子上的斯蒂文,他的同学兼好友举起四根手指,“我向上帝发誓。”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安替他掰下去一根手指,“发誓是三根手指。”
脱口而出这句话以后,他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就好像,这句话他之前对某个人说过,就连这个场景都似曾相识。
“哦三根,你说得对。”斯蒂文继续声色并茂地向他描述深夜大楼里出现的怪物触手,“……像蛇一样,克苏鲁,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沈安相当诚实地告诉他,“我的意思是,我不太了解那些。”新的一站到了,他随即检查了一下站点,碰巧看到一个妆容奇特的漂亮女孩儿背着包挤上来,她穿着婴儿蓝的旗袍,眼影是薄荷色,梳着双马尾,一边是白色头发,一边是黑色,十分吸睛。
“你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上帝,你太落伍了。”斯蒂文继续滔滔不绝,仿佛在主持什么深夜档恐怖电台,“……汤姆看到的,那些触手打开了窗户,从书架缝隙钻出来,好像在找什么……”
他发现沈安的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个女孩儿身上,于是打趣他,“怪不得你听不进去我说的故事,原来是在看美女!”
沈安手指举到唇边,示意他小声,“没有,我在听你说话呢。”
斯蒂文了解他,自然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看美女,“开玩笑的啦,不过话说回来,安,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啊,不应该的啊,你这么受欢迎。”
沈安摇了摇头,“没有。”
但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又出现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清楚自己在说谎。
好像他心中早就有一个喜欢的人,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连一个大概的轮廓都无法描绘出来。
“你发什么呆?”斯蒂文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快到了斯蒂文。”沈安听见报站,回过神,拍了拍他的膝盖,抓起包立刻起身,“今天好像要交实验报告。”
“哦对,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等会儿把你的借我看看。”斯蒂文很快又忘记了他的都市怪谈,和沈安一起赶回学校。
下车的时候,沈安被人搡了一下,与那个站在车门前的女孩撞到一起,好在她也下车,一群年轻人像爆开的罐头似的挤出了车厢。
快到教学楼下,斯蒂文突然发现沈安的包上挂了一个玫红色的挂件,于是拍拍他的肩,“这是什么?”
沈安也奇怪,皱了皱眉,忽然想到刚刚那个女孩儿,“好像是别人的,被我带下来了。”
斯蒂文取下那个挂件,发现是一个被毛绒套套住的智能迷你音箱,他试图用语音唤醒,音箱也随之发出问候,并且报出了姓名和班级,“如果你捡到了我的音箱,没错,它又丢了,麻烦联系我,我会给您一个惊喜的!非常感谢!”
“还是学姐呢,不愧是学姐,这么有先见之明。”斯蒂文把它放回到沈安手上。
“先上课吧。”
两节冗长的专业课好不容易结束,沈安正想离开,却被一个同学叫住,请他帮忙填一个问卷调查。
“你最好了,只有你愿意帮我,就麻烦你啦!”
沈安向来是个非常好说话,也乐于帮助别人的人,所以非常愉快地帮他填好了问卷调查,并且提出了一些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然后才拿好东西按照专业和班级,去找音箱的失主。
“义体制造与维护……”沈安在医学部找到了这个专业,心想那个女孩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学义体制造的。
废了一阵子功夫,他找到了对应的院系,稍微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马上要上选修课。
沈安乘坐电梯来到了选修课的空中教室,电梯里还被两个学妹要了联系方式,说是想邀请他做模特,沈安不好推辞,只好笑着说谢谢。
空中教室只有一间,大大的球形公共教室,沈安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想看看能不能直接找到,毕竟对方是在醒目,没想到就站了这么一会儿,自己就先引起了注意。
“帅哥,你找谁啊?”坐在第一排靠墙的一个女生笑着问他。
“啊,”沈安心想正好,于是从书包里拿出音箱,询问他,“请问学姐,你认识一个叫钟益柔的学姐吗?她的……”
还没说完,那个女孩儿一下子挥了挥手,视线绕到了沈安身后,“哎益柔,有漂亮弟弟找诶!”
沈安这才回头,好巧不巧和刚刚进教室的钟益柔对上眼,对方有些懵,做了夸张美甲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是啊。”座位上的女生起哄,“看你的桃花运!”
钟益柔瞥到沈安手里的音箱,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粉色小包,立刻反应过来,“啊,我的,谢谢谢谢。”
眼看他要鞠躬,沈安立刻摆手说不用,把音箱交给了她,“那学姐……我就先走了。”
“太谢谢啦!”钟益柔在门口送他,“你就是个天使!”
沈安有点不好意思,回头对她笑了笑,听到她的同学还在继续调侃,而钟益柔略带着嗔怪的语气回了一句,“我喜欢女孩儿,别八卦啦。”
不知道为什么,从医学院回去的路上,沈安就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仿佛以前见过钟益柔似的。
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遇到过的人,怎么搜寻都找不到这么标新立异的。
路上他遇到同系的同学莫里斯,对方很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并分享了他母亲做的杯子蛋糕。
“谢谢。”沈安很喜欢甜食,很快就吃掉了半个。
“对了安,你知道吗?”莫里斯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听说林教授专程找来了一帮驱鬼专家,现在已经过去图书馆了,你不是经常泡图书馆,今天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沈安差点被噎到,“驱鬼?这也有专家吗?”
“啊,我也是听说,好像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学专家,好像是……”她突然间想到了,打了个响指,“对,是道教的专家,道教你知道的吧。”
“知道是知道。”沈安吃掉另外半个蛋糕,含混道,“但是真的有鬼吗?我不太相信……”
“啊!有人拍到了,我在社交网络上刷到过。”莫里斯热心地找出照片给沈安看,还两指放大,“你看,看到了吗?这个触手。”
所谓的照片证据是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墙角处有一条疑似触手的细长尾巴。
“这真的不是壁虎吗?”沈安仔细检查。
“哪有这么大的壁虎啦!你别不相信,他们还听到打扫图书馆的阿姨说,有个带着面罩的幽灵,在图书馆游荡呢……”
莫里斯一边说着恐怖故事,一边又刷了两下,突然看到另一个同学发布的照片,拍着沈安的手臂惊呼,“哎,来的专家是个中国帅哥哦。”
她把照片给沈安,沈安随意看了看,照片上的男人身材瘦高,穿着灰蓝色的道袍,丸子头,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不对,沈安歪了歪头。
怎么他也有点熟悉呢?
这样的感觉偶尔出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沈安一天内就出现了好多次。
虽说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周围人一而再再而三说起“图书馆闹鬼传闻”之后,心中也不免有了疑影,下午没有课,他干脆就去图书馆自习,顺便赶在最后一天把教授安排的文章写好。
沈安来到图书馆的电梯前,很幸运,电梯门刚好打开,里面走出来几个人,一个穿着道袍胡子花白的小老头,身后跟着一个瘦高清俊的男青年。
这不就是莫里斯那个照片里的人。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他,转过脸瞥了沈安一样,眼中带着笑意。
沈安没有读懂对方的眼神,兀自走进电梯,望着对方的背影。
忽然地,他的眼前闪过非常诡异的画面,这个年轻男人倒在血泊中。这画面一闪而过,但却真实无比,连沈安的心都跟着慌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手背查看,但不知道自己在查看什么。
这些事都太诡异了。
沈安看着电梯金属内壁反射的自己,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突然间,映照出来的他头发变长许多,锁骨到侧颈满是白色的花装纹路,身上都是血。
就在沈安讶异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那些一闪即逝的诡异画面也都荡然无存,图书馆明亮无比,学生来来往往,都很安静。
他想了想,或许是自己最近熬夜赶报告,休息不够,才会出现幻觉,他宽慰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学就是一下午。
学校的钟楼鸣了晚钟,沉浸在作业里的沈安才突然想起今天要回家吃晚饭的事。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再晚一点就要被念叨了。
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他遇到了几个同学,一群人嬉笑打闹,毫无顾虑地着彼此的玩笑,期间他们之中的活宝倒退着走路,直接栽进花坛里,大家一起把他扶起来,笑个不停,只有沈安从包里拿出创可贴,给他包好磕碰的伤。
“安安什么都有!”
“那你也不能倒着走路啊。”沈安笑着说。
他们几人一起,乘坐同一班公共飞行器,沈安很幸运地有一个座位,邻座的小女孩正看着热血动画,他瞄了几眼,是很常见的一群被选中的人拯救末日世界的故事。
窗外,机翼带出一条条饱满雪白的云线,落日弥漫了一整片天空,云朵的边缘被橘色的光染透,天的最边缘起了几颗星,微光闪烁。
沈安静静地凝视着,忽然体会到这种平淡生活的美好。
几个同学相继下去,沈安和他们招手,再把视线从窗外转回车厢内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头发短短的,穿着一身高中校服,手拉着拉环,整个人靠在立柱上,脑袋一晃一晃,困到直接站着睡着。
这么困吗?
沈安拉了拉他的手腕,想叫醒他,和他换换位置。
男孩一脸发懵,醒了过来,有些迷茫地抱着立柱,双眼发直地盯着沈安。
“你过来坐着睡,我跟你换。”沈安对他招了招手。
男孩听懂了,立刻摇头,忍住了一个哈欠。
“没事的。”沈安拉了他一下,自己先站起来,“我快到了。”
“……谢谢。”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换位子的时候没发现书包是散开的,一转身里面的书就掉了出来,被沈安捡起来。
无意间,他瞥见男孩课本上的名字——吴悠。
“谢谢你。”吴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书,装回书包里,两手抱着,抬头看向沈安,看了很久。
沈安也发现了,笑着问他,“怎么了?”
吴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高几?”沈安问他。
吴悠伸出手指,对他比了个一。
“高一啊……”沈安在心里想,原来才十六岁。
也对,十六岁的小孩才会在车上困得睡着,书包也不拉。
“以后小心哦,书掉了可就找不到了。”沈安嘱咐他。
十六岁的小孩不需要操心太多的大事,就算世界毁灭,也不会是小朋友来拯救。
当然,沈安想,也不会是他这样的普通大学生。
救世主什么的,一定会有更加不一样的人来做吧。
站点到了,沈安从站口向外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妈妈。
“妈,不是说不用接我吗?”沈安嘴上这么说,却下意识贴着妈妈走。
“刚刚和同事从咖啡厅出来,也是顺便嘛。”妈妈将手里的玛芬蛋糕递给他,又揽过他摸了摸肩膀,“今天在学校累不累?我煲了汤,你爸爸今天下厨做意大利面,回去就可以吃了。”
“不累,今天做这么多好吃的啊。”
“你妹妹高中放假,今天也回来,爸爸已经去接她了。”
沈安一路上把今天感觉不对的怪事一股脑讲给妈妈听,却把妈妈逗笑了。
“你在外面挺沉稳的。”安从南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在我们面前还像个孩子。”
沈安也笑了,“那怎么办,我本来也是你们的孩子嘛。”
两人披着渐渐下沉的晚霞,有说有笑地回了家。刚打开门,才换了一只鞋,妹妹就飞扑着跑来,一把搂住沈安,“哥!”
安从南在后面故意嗔怪,“眼里只有哥哥,都没有妈妈的。”
“哎呀,妈妈又乱说。”沈南笑着乖乖搂住她,“我眼里只有妈妈。”
沈安换好鞋,往厨房走去,“爸,我帮你啊。”
“不用不用,都弄好了,你洗手吃饭。”
“哥!”沈南在客厅叫他,“你下周去给我开家长会吧!”
“我?”沈安用厨房纸擦了擦手上的水,端走了台面上的蔬菜沙拉。
沈父将意大利面盛出来,正经得甚至有些难过,“怎么不叫我去开家长会?爸爸去不好吗?”
安从南打开投影,笑着说,“肯定是考砸了。”
沈南撒着娇说,“哪有,我考全班第五呢。爸爸不是很忙吗,再说了,我都跟她们吹我哥了,说超级帅来着,她们都不信,我这次非得带去炫耀炫耀。”
沈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妹妹,也没有别的办法,“万一别人觉得名不副实呢?”
“谁说的?”沈南一本正经,“见到你那只能是超乎想象好吗?”
沈父的重点却是,“爸爸不帅吗?”
妈妈没了办法,“帅,都帅好吗,快吃饭!”
投影一打开,自动播放了着电视采访,采访的对象是一个年轻男人,沈南指着投影说,“这个哥哥也挺帅的,眼型很特别,对吧妈妈?”
“嗯,像狐狸眼。”
沈安看过去,旁边写着他的基础信息,是沙文产品维护部门的测试人员,名字叫周亦珏。
“是爸爸公司的诶。”
沈父仔细看了一眼,“好像是,但是沙文太大了,我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小伙子看着挺清爽的。”
不多时,采访对象换了一个,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银丝眼睛的年轻女人,漂亮,但是很聪明的那种漂亮。
名字叫杨尔慈。
他皱了皱眉,熟悉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哇这个姐姐,混血精英御姐。”沈南直说,“我喜欢,姐姐我可以。”
沈安有些无奈,“你看人果然只看脸的。”
安从南也跟着吐槽,“是啊,一个肤浅的小女孩。”
“妈妈不肤浅吗?还不是和我帅气的爸爸在一起了,真是的。”沈南靠在沈父肩上撒娇,没想到沈父却盯着投影里的年轻女孩。
“这我认识,这不是老杨家的女儿吗?”沈父说,“最近在搞生物防火墙,防义体感染的,挺厉害一小姑娘,还拿了奖呢。”
“啊?杨策的女儿啊。”安从南点点头,“那是真挺厉害的,生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我不厉害吗?”沈南仰着一张脸。
沈安笑了,“厉害,你去做选美比赛的评审,肯定是最厉害的。”
此话一出,爸爸妈妈也跟着笑起来,统一战线对家里的小女儿进行宠溺的嘲笑。
安从南顺道也吐槽了一下女儿的穿着,“你穿太少了,看看哥哥,他从小到大连一次感冒都没有过,从来没有让我们担心,你呢,三天两头生病。”
“那他都二十岁了嘛,也要跟我比呀。”
“二十年都没出过岔子哦,你以为很简单啊。”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上一秒,沈安还沉浸在他幸福美好的家庭氛围中,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从心底传来。
[无咎。]
他侧了侧头,寻找声音的方向。
“怎么了?”沈南察觉出哥哥的不对劲。
沈安摇了摇头。
无咎。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他会下意识回头呢?
是谁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很温柔,循循善诱般念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
[无咎。]
就这样,那个声音重复了许多次,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回荡在他的脑海。
筷子落到地上。
沈南一抬头,发现沈安的脸上滑落一滴晶莹的泪,她有些不可置信,长这么大,她从没有见过哥哥流过一次眼泪。
“哥?”
没有回答她。
沈安抓起椅子背上的外套,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就这样他离开了。
从他出生到现在,到此时此刻,中间七千四百多天,十六万小时里,每一个或快乐或难过的时刻,他都有一种残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拼图,他一颗不停地拼凑着,始终差一块。
直到现在,在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缺失感的时候,那块被他丢掉的拼图,好像正在找寻他。
[无咎]
那个声音重复着,呼唤他,让沈安的眼眶愈发酸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流泪,明明他是真的坚信唯物主义,可现在却在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他浸在微凉的夜风里,跑过一整条昏暗的街道,地砖上有雨水的痕迹,霓虹代替星光在闪烁。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就来自他的心底。
到底在哪儿?
沈安喘着气转过身,人群推搡,大家的脸上戴着过滤面罩,投影与真实的人重叠,虚实交错,光怪陆离的城市令人眩晕,他站在城市中心,渺小得就像彩色海洋中的一颗沙砾。
[无咎。]
这声音前所未有地近!
沈安猛地转身,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脸上戴着机械观音的面罩。
不知为何,他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就是那个人。
对方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对他歪了歪头。
沈安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先开口,对方却直接张开双臂。
“抱一下。”
这种熟悉感直接冲破记忆的禁锢,他的眼前出现许多的画面,决定生死的游戏,决斗台上的对手,他手中的长刀。
可对方却抱住了他,怀抱温暖而真实。
他用真实的声音,在耳侧轻声喊出他的名字。
“无咎,回到家里,过得开心吗?”
透过这个怀抱,他们的胸膛紧紧相贴,两颗残缺的心脏拼凑在一起,发出重叠的回响。
在他的怀抱里,他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所有。
那些并肩作战的残酷时光,一个个生死攸关的挑战,为了他而牺牲的同伴,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痛苦。
还有……
“沈惕,沈惕,沈惕……”
他不断地重复着沈惕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将过去二十年里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嗯,我回来了,无咎。”
沈惕取下面罩,拿在手中,退开些,与安无咎额头相抵。
透过他传递过来的记忆,安无咎看到了自己在循环的末尾,在他的怀中离开,也看到他转移了一半的心脏,动用时间之主的能力,拨动齿轮,将所有的时间调回到最初,一切发生之前。
已经消亡的拉撒斯姆不再插手他们的时间线,没有了威胁,沈惕回到那个孤独的宇宙,守护着他的出生,成长,从第一次上学,到第一次自己外出做志愿者,从深夜备考,到进入大学离开父母,每一个时刻,沈惕都透过时间壁垒,独自看着。
有时候他会笑,跟着他们一家人一起大笑,有时候也会因为安无咎受到委屈而生气,但又知道自己不能干预,发脾气或许会引发另一个宇宙的灾难,只能躲起来生闷气。
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沈惕特意将安无咎的时间线折叠起来。等待的时间,他找到了一种很像芍药的植物,耐心地栽种,每日观察,等待它开花。
但它的花开出来,和安无咎身上的芍药相去甚远,沈惕很失望。
越失望,就越想他。
想念他,沈惕也只能打开一点点进行时的时间线,悄悄观察。
他不忍心破坏安无咎美好的家庭,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想给他一次回家的机会吗?
就这样,无法忍受离开安无咎的沈惕也学会忍耐,学会放下孩子气和自私,做一个成熟可靠的守护神。
“谢谢你。”安无咎抱住他,“我这二十年过得很好,连感冒都没有过。”
“那当然。”沈惕搂着他,指了指天空,“我好好看着你呢。”
他捧起安无咎的脸,仔细检查了一遍,吻了吻他的嘴唇,又珍惜无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眉心、鼻尖、脸颊,还有他的下巴尖,将是确认,又像是标记领地。
“二十年太难熬了,安无咎。”沈惕长长叹出一口气,垂下眼,“我憋疯了。”
安无咎笑了出来,“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他抬手,拨了拨沈惕额前的碎发,不小心与他对视。
在沈惕绿色的瞳孔里,映照着漫天霓虹与星光,还有他的脸孔。
“我爱你。”安无咎轻声说。
沈惕盯着安无咎的嘴唇,想到了自己悉心栽种的芍药花,微微颤动的粉色花瓣。
他想和安无咎接很长很甜蜜的吻,想拂过他全身,相拥而眠,听他说二十年里发生的所有有趣的事,哪怕自己都已经看到熟稔于心。
“我也爱你,很爱你。”
没有末日,没有灾难与动荡,他们像最普通的恋人相拥在街头,被城市的冷酷与浪漫环绕。
“哦对了,还有一个礼物。”沈惕想起来,对安无咎挑了挑眉,“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去了其他所有地方了。”
安无咎没听懂,“所有地方?哪里?”
沈惕耸耸肩,转过身,摊开一只手臂,向他展示。
安无咎微微眯起眼,人群之中,他最先看到朝他挥手的钟益柔,然后是穿着校服的吴悠,还背着桃木剑的南杉,穿着工作服的杨尔慈和周亦珏,甚至还有加布里尔、藤堂樱和松浦守梨。
一大群人,乌泱泱朝他走来。
安无咎先是笑了出来,又垂下头,忍住眼眶里的酸涩。
钟益柔一把揽住他的胳膊,话一股脑往外倒,就像是很久没见的好朋友,“无咎,今天你还给我送了音箱诶,你说巧不巧,要不是沈惕找到我,我都不记得你了。啊对了听说你妈妈做的饭很好吃诶!可以去你家蹭饭吗?”
“我要吃咖喱。”吴悠冷不丁提议。
“我想吃寿司!什么寿司都可以!”藤堂樱举高了手。
加布里尔嫌弃地说,“寿司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米饭和鱼肉吗?还不如吃墨西哥卷饼……”
南杉两手对笼着,笑眯眯说:“其实我要求很低的,阳春面就可以了,多放一点香油。”
周亦珏冷哼一声,吐槽道:“人说了请你们吃饭了吗?”
“是啊,”松浦守梨也点头,“这样太麻烦阿姨了吧。”
“不麻烦,阿姨一定喜欢我们!”
大家热热闹闹吵嚷起来,各说各的,谁也不让谁。沈惕嫌吵,揽住安无咎的肩,歪着头小声对他说,“不理他们了,我们走吧。”
“哎,等等我们啊!”钟益柔第一个发现。
“不要。”沈惕背对着他们挥手,“我们开房去了。”
“谁跟你开房啊?”安无咎拿胳膊拐了他一下。
沈惕眉头一皱,身后传来那帮损友模仿的戏谑声。
“谁跟你开房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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