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大屏幕的右侧分出一个新的区域,原本空白的显示屏上出现几行文字与数字。 是队伍的筹码排行。
每一个队伍前都有相应颜色的旗帜作为标志,并且标注了每个队伍中的人,最末是他们的筹码总额。
和他计算的相差不多,安无咎这一队目前是第一名。
可看着这排行,安无咎心中始终觉得不安,甚至有些焦虑。
他想救所有人,就必须拿第一。
拿第一的胜率很低,他知道。
“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说一下,你们就当我是在打预防针。”
不知道是出于哪种奇奇怪怪的默契,安无咎一开口,沈惕便知他要说什么。
安无咎看着其他人,表情严肃,“我有一个很怪的病,可能在某个我也预料不到的时候,会突然变得很奇怪,像是换了一个人,性格会非常恶劣。”
对早已认识安无咎的几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对藤堂樱、诺亚和陈哥而言,这种病就非常新奇了。
“会变成什么样?有多恶劣?”藤堂樱颇为感兴趣,于是不住地追问,“为什么会这样啊?那到时候你还记得我们吗?会骗人杀人吗?”
“我不确定。”安无咎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如实说,“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但我记得大家,只是提前说明,以免到时候让你们感到诧异。”
“那无咎哥哥不就是分裂的两个人吗?”诺亚仰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他说。
“不是的。”安无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就算是变坏了,也是我。我会记得你们,也会尽全力和大家一起努力,我们这次要拿第一,必须是。”
他很难得会说这样笃定的话,倒让沈惕觉得有些心疼。
总感觉,安无咎在把所有人的性命压在自己的身上。
“无论如何,大家先去了解一下各个赌局的规则吧。”
听到安无咎的话,众人也应允,大家分别行动,去其他的赌桌边围观。
钟益柔是擅长赌局的,但杨尔慈从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反而让她有机会教一教杨尔慈。
“其实赌博很多时候还是靠运气,只是偶尔有一些小小的伎俩可以让你的运气变好一点。”
杨尔慈看向她,“小伎俩?”
“没错。”钟益柔笑了笑,“出千其实算不上很高明的伎俩,只不过很多人爱学,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在大赌场这就混不开了。其实反而是心理暗示、错误引导,这些更加容易得手,而且没有被捉住的风险。”
杨尔慈饶有意味地点了点头,两人在一张赌桌前站定之后,她突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以前在赌场混过?”
钟益柔挑了挑眉,“只是打过工而已。”
沈惕和安无咎一起,两人绕过马奎尔所在的桌,径直走向最远处的赌桌。
这张桌子一共有五个参赛,大家的神色都很紧张。
安无咎站在距离赌桌大约一米的位置,静静地观察他们,除他们两人之外这里也站着不少人,有的是筹码,有的是等待接替下一轮的玩家。
赌桌上,每个人的身后都悬浮显示着数字,是他们这一轮下注的筹码,和之前马奎尔赢下的一样,也是五百。
安无咎看着,忽然间转过头,望向沈惕。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也不说话,反倒是沈惕觉得不习惯,转过脸对他抬了抬眉。
两人已然有了默契,不需要发问就知道对方的意思。安无咎见了,也没有隐藏,直接问:“你的筹码为什么这么低?”
按常理来说不应该如此,沈惕身材样貌很是罕见,按照美貌是硬通货的说法,他的筹码值就不应该低。
更何况他甚至是热身赛的胜者,应该还算上来奖励筹码猜对,怎么会这么少。
难不成……是和陈哥一样,欠下的债务也是天文数字?
可他从未提过自己有债务,看起来也像是孑然一身的样子,不贪财不图利,哪里像是缺钱的人。
听了安无咎的提问,沈惕只是耸耸肩,表情没什么波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也不知道。”
“真的?”安无咎面露怀疑。
“真的。”沈惕点头,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有可能的原因,“这个筹码不是拿一个人的生命值兑换的吗?或许是因为我求生欲望太低,相应的生存价值也就很低了。”
“这个理由勉强可以算合理。”安无咎表情认真,双眼亮亮的,“但是我不接受。”
这话换一个人说,多少显得有些蛮横无理,一个人的求生欲低,还管其他人接不接受。
但是由安无咎说出口,平添几分真心,几分诚恳,还有关切,沈惕不仅不觉得他无理,反而觉得他可爱。
“知道了。”沈惕手搭上他的肩,“那你让我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那好吧。”安无咎应了一声。
搭肩的举动其实最初也是沈惕半强迫的,但到如今,有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安无咎竟然觉得心安。
真奇怪,万一哪天他不在呢。
想到这里,安无咎的情绪其实是有一些波动的,很多时候他都冷静得可怕,就像那只兔子说过的,他甚至冷静到无趣的程度。
但想到沈惕会消失这一可能,安无咎还是忍不住动摇了。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他恐怕很难留存最后的理智。
“热身赛的摇骰子你一局都没输?”沈惕没能在热身赛和他分到一个小组,一直很好奇,于是便问道,“感觉你状态挺好的。”
“输了一局。”安无咎如实交代,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是他出老千,两个人联合起来陷害我。”
他说这话的样子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正向他抱怨,但语气又十分正经,有种可爱的反差。
“是吗。”沈惕说话间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你喝了惩罚饮料,没有什么反应?我看他们可都被弄得晕头转向的。”
“有一点。”安无咎望着赌桌上兴奋又紧张的玩家,想到了包间里的自己,“我当时……感觉看到了很多很多触手,都在向我伸过来,感觉就要把我裹住了,整个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像是油画颜料,全都搅在了一起,流体一样。不过,持续的时间只有一会儿,并不是很持久,也没有影响我的思考。”
沈惕发现,这种饮料对其他人的控制力都很强,但对安无咎似乎小了许多。
难道安无咎果然是不一样的体质?还是他真的被改造过。
他和自己一样,身上都存在许多的疑点,但目前依旧是重重迷雾。
他们某方面真的很像。
比如,都缺失了一部分的自己。
他对安无咎说了自己在楼下喝香槟的事,把那个香槟塔形容得有模有样,连安无咎这种不喝酒的都有些动心。
“梅花A。”
桌上的人正在出牌,赌桌的上方大约3米的位置悬浮着游戏规则的讲解,配以演示动画,比的是谁先把牌都出完,桌上的玩家还需要分阵营,算是身份+扑克牌出牌的游戏,哪个阵营先将手中的牌出干净,哪个阵营就获胜。
在这个桌前还没待多久,大厅里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庆祝音乐,三次里有两次都是马奎尔的,剩下一次是周亦珏。
每一次欢快动听的庆祝音乐背后,都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和哭嚎,来自于败者的活人筹码。
这光洁发亮的地砖浸染越来越多的血液。
能这么快获取筹码,安无咎猜测,他们应该都选择的比较短而快的赌博游戏,例如骰子扑克牌比大小和俄罗斯轮盘,否则不会这么快结束。
就因为这两场游戏,马奎尔将1500的筹码收入囊中,他个人排名再上一位,团队排名也发生变动,向上攀升一名,成为第四名,而此刻的第三名是周亦珏。
局势变得极快,赌场中所有人的命运都在瞬息万变。
安无咎正望着屏幕,身旁忽然来了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很瘦,脸颊几乎都凹陷下去,表情有几分畏惧,几分谄媚。
对方向他问好,“你不打算参与赌局吗?”
安无咎转过脸,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事?”
他看见此人的名字,还有他额间的紫色发带。
这是周亦珏组里的人。
对方这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们队长想让我来邀请你,他说,你们组的人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赌博,如果输了,我们愿意赔偿双倍的筹码。”
双倍。
“如果我们答应你,我们输了,也要付给你们双倍的筹码。”安无咎很清楚他们的潜台词,也非常直接地说了出来。
沈惕双臂抱胸,态度明确,笑了笑,“这可不是什么令人心动的提议。”
黄毛干笑了几声,连忙将刚才周亦珏教给他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当然不止这些,我们队长现在正比着呢,他没法亲自过来,所以委托我过来跟您商量商量,你们也看到了,马奎尔那个组现在节节高升,恐怕下一步就是抢了咱们两组的位置,这个时候我们两个组应该结盟,先把他这一组的筹码夺在手里。起码要把他们从别的组赌赢的先拿过来。”
“结盟?”这里人多,安无咎将他带到一个偏僻处,发问,“你们想怎么结?”
黄毛见有戏,立刻说:“很简单的,我们一起做局,参加多人赌局,让马奎尔也参加,等到他上钩,我们两边合作,赢他的筹码。”
沈惕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赌局有赢有输,立场都是相对的,你们说我们两组一起赢他的筹码?怎么赢?”
这一点也早被周亦珏料到,他说过,这边的人一定会这样质问。
黄毛一五一十背答案,按照他的吩咐说:“就比刚刚你们二位看的那一个项目,保皇。”
安无咎已然心领神会。
那个游戏可以让两个不同组的人分在同一个阵营,这样,他们的利益就拴在了一起。
“保皇的赌局不知道你们玩儿过没有,这个游戏需要五个人,发四副扑克牌,是分两个阵营的。”
黄毛指了指那张赌桌上的演示动画,按照动画稍稍讲解,“你看,桌上的人按顺序出牌,抽中特殊标记的大王和特殊标记的小王就自从成为同一个阵营,大王是皇帝,抽中小王的就是皇帝的侍卫,剩下三个成为革命党,二打三。”
游戏要求玩家按顺序出牌,和一般的扑克牌游戏出牌游戏差不多,大牌管小牌,大花色管住小花色,按照玩家出完所有牌的顺序决定胜负,哪个阵营先就哪个赢。
保皇派的两人想要胜利,必须有一个人是全场第一个出完所有牌的玩家,占据头筹,保皇派的另一人必须在二三四名,不可以最后出完。
也就是[保保革革革],[保革保革革]和[保革革保革],这三种顺序。
如果革命派的人夺得第一个出完手牌的名次,且保皇派没有拿到第二、第三,这些情况都视为革命派的胜利。
除以上几种,视为平局。
安无咎转过脸,直视黄头发男人的双眼,他的眼神不锐利,但会莫名给人一种压力。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在同一阵营,击垮对方阵营。”
黄毛略有些惶恐,立刻点了点头。
解决完一个问题,安无咎又问:“可你们怎么能确定,我们一定会在一个阵营。”
黄毛笑着说:“啊,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包在我们队长的身上。”
待他说完,安无咎陷入沉思,这个方案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实际上漏洞很多,即便他们真的保证可以抽到一组,但之后是否能赢,怎么赢,都没有定数。
尤其遇上马奎尔这样擅长作弊的老千,游戏的结果就更难预测。
他转头,看了一眼其他的赌桌。
其他赌桌上基本都有荷官在场,如果洗牌和发牌都不由玩家动手,全程荷官负责,这样一来,马奎尔出千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荷官……
安无咎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黄毛说的“包在周亦珏身上”是什么意思。
黄毛倒豆子一样把该说的都说了,但也并没有直接做出决定的意思,只是又谄媚笑道:“队长要我跟你说,你们队伍虽然有像你这样筹码值极高的人,但也有筹码很低的人,这些人就算是你想护着,但胜败难料,大家都是场上的筹码,你们不可能一直袖手旁观。”
周亦珏是个聪明人,知道拿其他人来拿捏他。
安无咎当然清楚,就算一直不参与,被反超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只能存活一人,可如果是参加赌局,一旦他们队伍里筹码值高的人都受伤,甚至是更严重的结果,那些低筹码值的人也不得不上场。
黄毛循循善诱,“如果你们事先可以赢得一些筹码,这样一来,就算你们后面的赌局输了,也有多余的筹码可以抵上啊,这就不必担心其他人当筹码会不会死了,因为你们的手上就有足够参加赌局的筹码了,不是吗?”
沈惕倒是觉得无所谓,他倒也挺想和安无咎口中的老千赌上一赌。
虽说如此,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安无咎和他不一样,在他心里,所有的人类都一样,没什么亲密或疏远,就像蝼蚁走兽,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也都有随时丧命的几率,不必强求,尽管这样的心态多少有些俯视苍生的意味,但沈惕无法否认,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除安无咎以外。
但安无咎是完全相反的,对他而言,经过生命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谓不重要,他永远都是尽全力护住每一个自己的同伴,甚至希望对立者也能放下屠刀,尽管善良得有些天真,但他总是会布下谋局完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不能、也不会把大家的性命当做儿戏。
想到这,沈惕便也不想任性妄为。
既然安无咎要保护他们,那他就保护安无咎好了。
三人矗立于此,还没商论出结果,谁知同组的陈哥和藤堂樱急冲冲跑来,脸色很是慌张,还没说发生什么,安无咎心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安无咎快步朝他们走去,询问道。
陈哥大喘气,脸上全是汗,藤堂樱脸色苍白,“诺亚,诺亚好像被他们掳走了。”
安无咎皱眉,“什么?”
“被谁掳走了。”沈惕的表情难得十分冷静。
“好像是黄组的人,他们戴的是黄色发带,我追过去,人就不见了,等我找到他们组其他人,他们、他们都不承认。”陈哥一脸惶然,“都是我,诺亚明明就在我们旁边站着,她哪儿都没有去的。”
“黄组……”安无咎眼色一瞬间冷下来。
黄毛也跟了上来,凑到他们跟前,趁机大惊小怪开口,“黄色的?那、那不就是马奎尔他们组吗?该不会……他们要拿小女孩要挟你们吧!”
安无咎没有说话,只听得沈惕忽然间开口。
“我同意加入。”
沈惕嘴角勾起,“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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