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就是奔着这名士兵来的。 他去张九姑的摊子上买过布,张九姑在布里加了东西。
这名军士是负责送信的。
徐志穹对着军士的小脸蛋摸索了好几下,伍善兴尴尬了:“志穹,你这是喝醉了,天色不早,赶紧回去歇息吧。”
“没醉,我就是喜欢这位兄弟, 我看他总在你身边站着,你平时也很疼爱他吧?”
“这叫什么话,志穹,喝的差不多就行了,咱们改日再聚!”
伍善兴送走了徐志穹,军士一脸委屈在旁边站着。
伍善兴看了看军士, 忍不住连连皱眉。
志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嗜好?
……
徐志穹进了小黑屋, 攥着头发,想象着那军士送信的模样。
眼前呈现出画面,是集市叫卖之声,看来这士兵经常到集市送信。
画面非常模糊,徐志穹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不料画面突然切换,徐志穹看到了一个儒生,正拿着书卷琅琅诵念。
这儒生是谁?
又想看清楚些,画面再度切换,徐志穹看到了一片炽红,听到了撞击之声。
画面再度切换,眼前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大殿中央有火光闪烁,徐志穹认出来了,这是朱雀宫。
画面切换,出现一座公堂,这是大理寺。
画面切花, 一群士兵, 各执枪棒,操练阵法, 这是武威营。
画面切换,灯烛闪烁,惊呼尖叫之声不绝于耳,这是万花楼……
画面飞快切换,徐志穹应接不暇。
这么走马观花看下去没有用处,徐志穹集中精神,想看清楚一幅画面,忽觉头皮一阵跳痛,脚下踩空,身子一软,徐志穹从小黑屋里掉了下来。
这一下重重摔在了小巷里,徐志穹半天爬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力竭被迫离开小黑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刚刚晋升,体能不济。
拍拍尘土,徐志穹踉踉跄跄往家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他就两间房子, 一间卧房,一间仓房, 现在家里住着韩宸, 住着常德才,还住着施双六。
他回去和韩宸一起睡,施双六和常德才……
不妥。
他和常德才一起睡,施双六和韩宸……
不妥。
他和施双六一起睡,韩宸和常德才……
不妥。
总之就是地方太小,挤不下了。
回议郎院?
议郎院倒是宽敞,很适合静养。
可静养并不一定有利于恢复,徐志穹睡了两天,现在毫无倦意。
他需要的是通过意象之力的有效运转,尽快适应六品的修为。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心无旁骛的去修行。
他去了北垣,进了桃花棚子。
老掌柜赶紧迎了出来:“徐千户,您来了!老朽听说您还阳复生,还听说您升了红灯郎,老朽一连高兴了好几天!”
徐志穹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在老掌柜手里:“还要我原来那间雅室,取些果子和酒来。”
老掌柜连连摇头:“千户,这可使不得,您还能来我这小店,是看得起老朽,我哪还敢收您银子!”
徐志穹攥着老掌柜的手:“咱们别说千户,也别提什么红灯,还按着以前的规矩,我带了钱,便多给你些,没带钱,就先赊欠着,还和以前一样,你看行么?”
老掌柜攥着银子,眼圈泛红:“都和以前一样,送徐灯郎上雅舍。”
徐志穹去了二楼雅间,往椅子上一躺,吃着果子,喝着酒,看着舞娘曼妙的舞姿。
意象之力在思绪之中慢慢沉淀,徐志穹入定了。
气机在经脉之间循环,徐志穹渐入佳境。
任脉之中稍有阻塞,应是当初任脉炸裂之时留下的伤痕。
无妨,且让气机轻柔运转,一上一下,但随纱裙飘荡。
还是差了些意思,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名舞娘来到徐志穹,给徐志穹揉腿,去见徐志穹大腿上有些淤青。
“灯郎爷,您受伤了?”
是啊,刚才摔得。
舞娘轻轻一揉,徐志穹任脉一颤。
伤痕,愈合了。
……
次日天明,徐志穹神清气爽出了勾栏棚子,沿着北垣走了一圈。
脚步比以往轻盈,速度提升了不少。
双臂挥舞有力,力量提升的幅度很大。
到底有多大?
看着乞儿寨残破的墙壁,徐志穹感觉自己能推倒一面墙。
出了乞儿寨,往南走,徐志穹本想回家,却听小巷里传来一阵哭声。
一个中年妇人,拽着一个十五六的小伙子,满脸是泪道:“儿啊,你别去,为娘昨晚编了几双草鞋,咱们一块去集上卖了,这一天的吃食就有了。”
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十二三的年纪,也拉着那小伙子:“哥,我去万花楼唱曲,有几个姐姐领着我,她们说一晚能赚六十文。”
“敢!”小伙子怒道,“你要敢去那地方,我打折你腿!”
妇人道:“儿啊,为娘吃不了多少东西,把这草鞋卖了,够你们俩吃顿饱饭。”
小伙子笑道:“娘,刘大哥跟我说了,只要去报个名,就给三百文钱,你把钱收着,我跟他们出去干一个月,一天给两百文,一天一结钱,干不动,我回来就是了。”
妇人道:“你哪来的那手艺呀,人家凭什么给你那么多?”
“不用手艺,人家就是招力工,就干力气活,告示上写了。”
“你又不认字,哪知道告示上写的是什么?”
“咱不认识,有人认识呀,工坊的老爷们逐字逐句的念过,咱还听不明白么?娘,快点走吧!”
一家人朝着城门走去。
徐志穹躲在一旁,暗暗皱眉。
招力工,一天给二百文钱?
这怎么可能?
按照大宣的行价,力工一天是六十文,要是给到八十文,就是遇到好东家了。
徐志穹暗中跟着这家人来到了北门,北门下边聚了不少人,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还有不少年逾花甲的老人。
老人来作甚?
谁会招他们做力工?
一名男子走到人群中央,身穿红袍,头戴纱帽,腰缠一条精钢锻打的锁链,锁链上挂着一枚铁牌,铁牌上面写着一个“苦”字。
这是苦修工坊的官员。
穿着红袍,证明官职在六品,和牛玉贤的父亲一样,是个国工。
徐志穹推测的没错,人群之中有人喊道:“吕国工来了,大家站的齐整些!”
刮摩国工吕庆明,徐志穹听说过这个人,吕庆明极为擅长打磨之术,经常给掌灯衙门修理兵刃。
他站在人群当中,把告示的内容用最朴实的语言复述了一遍:“陛下有旨,秋狝(秋猎)将至,要在城外新建一座行宫,时日不多,人手不够,因此把诸位召集在一起,出城卖力气,
卖力气的活计,想必大家都做过,一天五六十文,赚不了几个子,可陛下不会亏待咱们百姓,一天两百文钱,你们尽管去打听打听,大宣的地界上,还有没有这个价码!
年岁咱们不挑剔,是个爷们有膀子力气就行,可有句话,咱们得事先说清楚,这是一趟皇差,诸位要是去,就得干到底,谁要敢半途逃走,休怪王法无情!”
妇人拉了小伙子一把:“你听见了么?要干就得干到底,不准回来,儿啊,你别去了!”
“娘,你别做声,听人家怎么说。”
听人家怎么说?
你能听得明白么?
连徐志穹都听不明白!
秋狝就是秋猎,按照大宣的规矩,皇帝一年要有四次狩猎,分别称之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
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每年的规定动作,还从没听说过打一次猎,就要新建一座行宫。
再说了,招力工,起码招些真有力气的,年逾花甲的老人能做甚?
不光是老人,还有些骨瘦如柴的乞丐,他这只要是个男的就要,而且当场数钱,三百文一个!
要说这是别人说出来的,这一准是个骗子。
可这是苦修工坊的国工说出来的,他手里拿的是皇家的告示。
小伙子有点犹豫,母亲在旁泪落不止。
徐志穹走上前去,低声问小伙子;“兄弟,怎么称呼?”
小伙子一笑:“我叫谢勇,你呢?”
“我叫马富,”徐志穹随口编了个名字,“兄弟,你觉得这活能干么?”
“怎么不能干!你看人家都把钱拿到手了!”看着别人数着铜钱,小伙子心里着急。
“我说兄弟,咱还是找个别的营生干吧,你这么年轻,不缺生计!”
小伙子看了看徐志穹的穿着:“你是有钱的人,肯定不缺这生计,我得养我娘,还得养我妹妹。”
说话间,吕庆明高声喊道:“今天不管招上多少人,午时启程,逾期不候!”
众人争先恐后往前挤,谢勇不顾母亲阻拦,赶紧往上冲。
他这招人连个数都没有,也不挑拣,却按着时辰收口,怎么想都没有道理。
徐志穹回忆了一下伍善兴说过的话,花子节当晚,有一千多名乞丐出了西门,被马车接走了。
再想想小黑屋看见的场景,炽红一片,有锤击声。
那炽红的东西是不是铁水?锤击声是不是打铁的声音?
这难道就是苦修工坊?
苦修工坊会不会和怒夫教有关?
会不会和施双六身上的蛊虫有关?
跟着出城看看。
可师父提醒过我,尽量不要离开京城。
但这么重要一条线索,不能就这么断了。
找个帮手一起去。
徐志穹回了小院,见韩宸还在照顾常德才。
常德才现在状态很好,他不需要韩宸照顾,也不想让韩宸照顾。
徐志穹道:“韩兄,施姑娘脸上的记号,能破解么?”
“这却难了,”韩宸摇头道,“那记号做的非常缜密,这几日我想尽办法,却也找不到破解的门道。”
徐志穹看了看常德才,对韩宸道:“你是在施姑娘脸上找门道,还是在常姑娘身上找门道?”
韩宸白了徐志穹一眼:“常姑娘既然在这里,我自然想展示些手段给她看,可若没有个十天半月,只怕难有进展。”
“那就别等十天半月了,咱们出城做个力工。”
“做什么力工?”韩宸看着常德才道,“常姑娘需要照料,施姑娘需要保护,我哪里抽得开身做那种事?”
常德才摆摆手道:“韩医师,咱家不用你照顾,施姑娘交给我就是,主子,他若不跟您去,我跟您出城就是了。”
“常姑娘,去不得!”韩成拿着罗盘,迅速算了一卦,“城外有大凶之兆!”
徐志穹看了罗盘一眼,看到了一片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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