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笑道:“不用三天,明天就差不多了。”
徐志穹拿上药瓶,回了客栈, 拿出藏形镜,让自己进入了隐身状态。
做这事,不能用老鼠。
吴家老太太每天吃两次药,早上一次,黄昏一次。
婢子蹲在灶台旁边,小心熬药,寸步不离,老太太时不时过来看着,这要突然窜出来一只老鼠,那还了得!
黄昏时分,药熬好了,隐身在暗处的徐志穹,把一小瓶药汤混在了老太太的药罐里。
老太太这两天咳的厉害,喝下了这碗汤药,肺里一通畅,咳的更厉害了。
一声接一声, 咳嗽止不住,喉咙咳破了, 咳出些血丝来。
“啊!我这是呕血了!”老太太放声嚎哭, 呼唤婢子道,“把那不孝子给我叫来!”
不多时,吴自清跑过来了,老太太捂着胸口道:“孽障,你给我跪下!”
吴自清京城闻名的大孝子,母亲让跪下,立刻就跪下!
老太太上前左右开弓,扇了吴自清十几个嘴巴子,骂道:“你娘呕血了,你看见没?你瞎了么,你看见没!”
就一点血丝,不仔细看,确实看不见。
吴自清连声应承着:“娘,你保重,你别动气,你歇息着。”
“我还动气?”老太太捶着胸口哭道,“我都快断气了, 我还动什么气,我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我吃了多少苦, 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一个妮子你都舍不得?你不孝啊!我明前就出去说去,让天下人看看,你算个什么孝子!”
这是要害,吴自清真怕他老娘出去乱说。
吴自清宽慰道:“她马上就不行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娘,你再等等。”
“我等不了,不能等了!”老太太气的直咳嗽,上前又扇了吴自清几巴掌。
徐志穹在旁边,掐着念心牌,开始念经:这都是骗人的,那妮子有用吗?根本没用!就是死了也没用!
一连念了几遍,老太太的眼珠转了转,盯着吴自清道:“那妮子真有用吗?”
吴自清低头道:“方子上不就这么写着么?”
徐志穹在旁念叨:你看见了?你看见方子了?那方子上写着那妮子名字么?
老太太盯着吴自清,恶狠狠道:“你把那方子拿来再让我看看!”
这老太太也是大家出身,认得字。
吴自清小声说道:“娘,这方子您不是看过一次么?儿早就把方子烧了。”
“你烧了它作甚?”
“娘,这方子可不能让别人看见,这不毁儿的名声么?”
徐志穹在旁念经:都是骗你,那方子是假的,你得自己听听那高人怎么说!
老太太喘息半响,点点头:“行,你走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快滚吧,你老娘早死,你早解脱!”
吴自清闷闷不乐走了,回到房中,找了个茬,扇了黄氏几个耳光,稍微出了点气,可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
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礼训》,吴自清翻了两页:
夫无怒,家则无规,无规,则教化无存……子在血中方知孝,妇在血中方知顺,仆在血中方知畏……
每当读到这里,吴自清总觉得神清气爽,经脉通畅。
教中不少人说,他是天生的怒夫,有大天赋。
等这事完了,他也该入品了,老太太也该不闹了……
正当惬意之际,忽听婢子来报:“太夫人咳的厉害,又在后院骂上了!”
“骂,让她骂!让她张狂!她个老……”吴自清忍住了没往下说,孝子的名声可不能受损。
吴自清强吞一口怒火,早早睡去,第二天,刚到寅时(凌晨三点),吴自清就起来了。
吴府有规矩,吴自清醒了,要是有其他人还敢睡着,一律挨鞭子。
一家上下,除了老太太,都得赶在寅时之前起床。
吴自清前院后院走上一遍,看着一家老小都忙活着,找不着人撒火,心里有些烦躁。
他来到大门外,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往地上撒了几个铜钱,然后到暗处待着,且看有没有人来捡。
这招以前很是管用,可现在这帮仆人学乖滑了,没人上当。
吴自清在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独自把几个铜钱又捡了回来,心里这口气憋得越发不痛快。
回到屋里吃了些粥,吴自清去御史台点卯去了。
老太太原本在后院歇着,听说儿子走了,一翻身坐了起来,简单收拾一下,独自一人出了宅院。
一个婢子追上来道:“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老太太回身一拐棍,打的婢子直咧嘴。
“贱骨头,轮得到你管!滚远些!”
别看一直咳嗽,老太太身子健朗,腿脚也快,在外边兜了一圈,悄悄去了常记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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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士云赶紧迎上前去:“太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泪落连珠道:“常掌柜,我这身子熬不住了,昨夜都呕了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太夫人,您里边坐。”
段士云赶紧把老太太请进了后院,老太太哭诉半响:“我那儿子不孝啊,他就这一个娘,为了娘这条命,却连个妮子都舍不得呀!”
段士云故作惊讶道:“太夫人,您说的什么妮子?”
老太太擦擦眼泪道:“常掌柜,您之前不是给我儿子开个药方,说至亲之人,绝食而亡,感应神明,就能延寿十年么?”
段士云皱眉道:“太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段某哪敢开这样的方子?段某有本上古医经,给吴大人看过一眼,就一眼,段某什么都没说,而且这医经上和您说的也不一样啊!”
老太太两眼放光,问道:“那医经能不能给我看一眼?常掌柜,我绝不亏待您!”
说完,老太太拿出一吊钱来。
“太夫人,您这见外了,见外了!”段士云推辞几番,把钱收下,从书房里拿出医经,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找到那一页,上面写的清楚:孝子心头二两肉,为药引,延寿二十年。
二十年的寿数!
老太太一哆嗦,看着常掌柜道:“这,这,不是那妮子?”
段士云皱眉道:“这可让我怎说呢,孙女都隔着辈呢,哪还能算至亲?”
“可您当初开的方子……”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太夫人,我可没开方子!什么时候都没开过这样的方子,想必是吴大人不知从哪弄了个偏方吧?”
“我就说,我就说这孽障骗我,他骗我呀!”这老太太咳的越发厉害。
段士云道:“您少坐,少坐片刻,我跟您弄点梨子汁。”
老太太摆摆手道:“喝那个没用,这,这可怎么办呢?这心头上的肉,是不是得要了他命啊!”
老太太很纠结,就这一个儿子,要了他命肯定舍不得。
可这是二十年的寿数啊,能多活二十年呀!
取舍之间,得仔细斟酌一番。
段士云道:“怎就能要了命呢?不是在心上割肉,是在心头上,您看看下一页。”
老太太往后一翻,下一页是一幅画。
“就像图上画的,胸口这一处,割下一片肉,二两足够,要不了命,养两天就好了。”
要说要了吴自清一条命,老太太还真得犹豫一下。
如今就要二两肉,老太太眼睛立刻放光了。
老太太盯着图画看了半响,低声对段士云道:“这刀子,不好下,我也不懂用刀,您看能不能帮帮我?我亏待不了您!”
段士云摇头道:“这我可帮不了您,书上写得明白,要么您动手,要么孝子自己动手,这才叫心甘情愿。”
“他哪能情愿呀!”老太太这叫一个着急,想了片刻,眼珠一转道,“以前那个酒,您这还有么?”
一听说酒,段士云心下一笑,一会告诉徐志穹一声,他省事了。
按照两个人原来的计策,徐志穹得蹲在吴自清家里,给吴自清下药,把他放倒,这才方便老太太动手。
如果老太太真按照图上画的,切下一块肉来,吴自清会血如泉涌,而且还止不住,势必一命呜呼。
这就是他们俩的计策。
现在徐志穹不用给吴自清下药了,老太太打算自己把她儿子放倒。
“什么酒呀?”段士云还故意装了个糊涂。
“就是三年前,砍那泼贱时,您给我们的酒。”
当初吴自清砍他发妻一条手臂,也从段士云这买的药酒。
段士云连连摆手道:“您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就是卖给您一些药酒,镇痛用的,您说这些事,可和我没什么干系!”
老太太连连点头:“没干系,和您没干系,我就是想买点酒!”
段士云故作为难:“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这酒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我不亏待您的!”老太太又掏出一吊钱。
“罢了,我给您找找去。”段士云回到药房,故意找了许久,拿出了一小瓶酒出来。
“太夫人,咱可把话说明白,我敬重您人品,也敬重吴大人人品,这酒本来不该给您,但我给了您了,出了门,我可不认账!”
老太太连声应承:“我今儿就没来过您这,您放心吧!”
拿上药酒,老太太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悄无声息回了府上。
段士云站在门口,轻叹一声,心里连连赞叹。
徐志穹和商量计议的时候,段士云还担心不灵,他觉得老太太不会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没想到,这老太太贪生到这种地步。
马尚峰啊,马尚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到八品,你还真不是凡人,你能看穿人心!
可惜你看不穿我的心思。
年轻人吃点亏,才能长进,你可千万别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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