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行大师是民国得道高僧,被很多人都报道过。
具行高僧是清绪年间的。
清光绪三十三年,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乡拙青年,穿着一身褴褛的乡下土装,来到鸡足山祝圣寺求见虚云长老,住持祝圣和尚问他:“你是谁?你来求见虚老做什么?”
那乡拙青年说:“我今年二十岁,是云南盐源人氏,从小就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族人将我入赘曾氏,从此以曾为姓,寄籍宾川县。如今因为家乡闹饥失收,无人雇用我种田,我家贫苦,又有两个儿子,我养不活家小,无计可施,闻说虚云老和尚在鸡足山修建祝圣寺,雇用苦力泥水工人,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求虚云老和尚收留我在此做工,赚取些少工钱养活家口。”
祝圣老和尚恻然说:“你若不嫌我们付出工钱低微,你就在本寺住下做工罢!虚老是最慈悲的,这等小事,你也不用去见他老人家,他没有不答应的。”
“多谢大和尚!”那青年跪拜。
“你叫什么名字呢?”
“家人叫我阿便!”
“很好!”老和尚说,“阿便!你就到后面柴房去住罢!”
阿便自去柴房住下。他十分勤劳,每日天未亮就起来,不用人吩咐,自己发心开垦种菜、施肥浇水。他本是穑稼佃户,这些耕种事务做得头头是道,他又自动去出力挑土抬石帮助修庙,从早做到天黑,从不休息,也从不讲话,别人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聋子!”别人都这样称他,反而不叫他名字了,阿便也不以为忤,从不争辩。
阿便来做工一个多月,有一天他老婆抱着孩子来找他了,妻弟也同来了,岳母子侄,一大批人七八口挤满了柴房,七嘴八舌。
圣空和尚闻报,慌忙来说:“阿便!我收留你做工,你却怎么把老婆孩子也带到庙里来住了呢?这是佛寺,不可以住妇女家眷的!”
阿便说:“我不要他们来,但是地主来收回土地,把他们全家赶了出来,没处可投奔。”
圣空说:“这可怎么办?哪有佛寺可以收留妇女家眷的道理?”他和阿便说着话,没想到虚云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菜园柴房门口了。
“圣空法师!”虚云说,“他们一家无家可归,又苦又穷,就让他们都在本寺住下吧!”
圣空慌忙说:“师父!佛寺怎可收容妇女呢?”
虚云说:“这是收容难民,情况不同!你只叫他们在寺院后山另搭一座茅棚居住就行了!阿便喜欢住菜园茅屋也好!喜欢回后山住也可以!你就让他们全家在本寺做工罢!”那一家八口都感激不尽,不住叩拜道谢。
虚云说:“你们不用谢我!这也是彼此互助,我们也缺人手,你们若不嫌本寺生活清苦,就跟我们出家人一起吃大锅饭罢!我们有什么大家就吃什么,有饭吃饭,没饭喝粥。”
阿便感激流涕,叩头说:“老师父,您老人家救了我一家性命了!”
虚云说:“阿便,快别这样说,人类是应该互助的,佛门弟子更应助人!”
阿便全家八口从此都在祝圣寺做杂工,个个感激虚云,人人勤恳,把后山开垦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圃,种得又肥又大的白菜和各种菜蔬豆子瓜果供应全寺,又把全寺整理打扫得一尘不染,阿便自己住在茅蓬,不与妻室同居。两年转瞬过去了,阿便那天趁着虚云来山巡视,就跪倒叩头,叩个没停。虚云说:“阿便,你要什么?”
阿便说:“老师父!求您老人家教我念佛吧!我这样笨,又一字不识,不会念佛!”
“你却要念佛做什么?”
阿便说:“我今世这么辛苦这么蠢,必是前生做了什么孽又不会修行,所以今生想学佛修道,以求来生勿再沦落啊!”
虚云微笑道:“你想要怎样修?”
阿便说:“我不识字,又丑陋,又蠢材!我哪知道要怎样修?只求老师父教我简便容易的方法罢,我常听师父讲经,讲得深奥,我一句也不懂,不过听师父您说,只要一心不乱勤念佛号也可得生西方。师父您就教我念佛号罢!”
虚云说:“阿便,你已经一心专诚,真是难能可贵!我就教你念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我教你净土法门罢!”
阿便叩谢,虚云教了他怎样勤念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他从此就自己屏息诸缘,一心念佛,日夜不停,就是日间种菜锄土也心念佛号不辍。
宣统元年,虚云老和尚运《龙藏》回山之后,举行传戒,阿便也来求戒出家,那时他才二十一岁。
虚云说:“你要出家受具足戒,很好,我知你至虔,念佛极精勤,但是你还有家眷呢!你怎样处理?”
阿便说:“我们一家八口老小都约好了,今日都来落发出家修行,务乞师父恩准才好!”
“阿弥陀佛!难得!难得!”虚云说,“甚胜因缘!好!好!好孩子!我准你!”
虚云望着座下这个狂喜地不住叩头的青年,老人好像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在鼓山涌泉寺跪求妙莲长老传戒,老人的热泪涌现了。他有多少的感触啊!六十五个年头过去了!往事依稀如梦境!猛回头却在何处?几十年来东飘西荡,也曾传戒弟子不少,可以怎料到,奇迹却应在这个面貌丑陋的贫苦青年?
虚云出神地俯望着青年,竟忘了唤他止拜,任由他不住地叩拜,何只三跪九叩?怕不叩了一百个头!阿便是拙于言词的,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感激得只是流泪、只是叩拜!虚云从阿便身上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再细看,阿便是阿便,虚云是虚云!
“请起来吧!”虚云微笑说,“不用拜这么多!你多拜我,就不如多拜佛才对!”怎么说得他听?这朴拙的青年又拜了许多才肯起来。
“阿便!”虚云说,“从今起,你把名字改为日辩!‘辩’与你原名‘便’字同音,我等你具足戒后,另外赐你法名。”
“日辩,”阿便欢喜无限,“我就是日辩!”
“只是一个代名!”虚云说,“你并不是日辩,你也不是阿便!”
“师父!我听不懂!”日辩茫然地仰望。
“我也不是虚云,虚云也不是我!”老人说,“你懂吗?”
“还是不懂!”
虚云说:“我教你念佛,我也教了你打坐,现在我要教你知道你不是你!我要你做到心中觉悟‘我不是我’,心中无我,破我执而又无所求,则自然得,明白吗?”
“还是不明白!”
“你慢慢地学,渐渐就能体会的,”虚云说,“我知道你精勤不懈念佛,一心系念!许多人都不及你!这也是你的品质朴拙的好处。聪明人太聪明了,反被聪明误!往往不能精勤一心修行!日辩!好孩子,你这样很好,不要自卑而生退心!也不要去学人家聪明人。”
“我本来就是愚笨,学也学不来聪明的。”
“愚笨才好!”虚云说,“你不会被聪明误了!”
传具足戒之后,虚云赐他法名为“具行”,从此他成为具行和尚了!具行剃度改穿僧衣,每日自动操作各种劳役,种菜、施肥、挑粪、担土、打扫……一如未传戒之时,他专诚一心勤念阿弥陀佛与观世音菩萨,也不和任何人讲话,他耳患重听,一般人都称之为“聋子和尚”。
苦修到了民国四年,他越发的耳聋了,也越发的沉默了,他无论种菜或做工,无时都在心中念佛,谁喊他他也听不见。
虚云那天唤他来说:“具行!你苦修了四年,境界已不错了,但是见识太少,你现在应该下山出外参学去!你应参拜天下名山道场,将来你愿回来就回来,若另有好机缘,也可随缘行止!”
具行泣拜:“师父!弟子不去!”
“为什么不去?”
“弟子要一辈子服伺师父您老人家!”
虚云心中一酸,可是装起了怒容,叱道:“去!我怎么教你无我破执?你忘了?快去!我用不着你服侍!”
具行不敢抗命,哭着收拾行装,虚云送他到山门之时,看这青年和尚的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心中也难过了。可是他知道绝不能流露出来,免得害了徒弟伤感落入痴执,于是虚云只是淡淡地说:“你去吧!我们有缘再见!”
具行一笠一杖,正像虚云当年一样子,上路去朝拜各处名山去了!
民国九年,虚云开始重建云栖寺,具行和尚突然回来了,拜倒在虚云老和尚面前:“师父!我回来了!”
虚云惊喜得很:“你回来了?好极了!你这出去参学,游了些什么名山?怎么又回来了呢?”
具行说:“天下各处名山都大略去过了,也不外如是!听人说师父在此重修华亭寺,我知道师父缺人手,我就回来了。”
虚云说:“你回来甚好!你打算回来做什么事呢?”
具行说:“师父,我又蠢又笨,又不识字,我能做什么大事?总不外是侍候师父,兼做些人家做不来、不愿做的笨重低下工役罢了!”
虚云说:“你既如此发心苦修,很好!你就住在云栖寺和胜因寺两处罢!”又问:“这次回来,你去鸡足山探视你家未?”
具行说:“没有!我不去了!”
“为什么?”
具行说:“大家都出了家修行,有什么好眷恋的?”
“见见也不妨!”
具行摇头:“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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